西安古玩市場呈現斷崖式蕭條有商戶改賣土雞蛋

文史 07-03

自去年下半年以來，西安古玩市場普遍經營慘淡已是不爭的事實。細心的人們發現，在西安大唐西市古玩城，曾經「紅紅火火」的古玩店紛紛改成了百貨小超市、煙酒店或土特產店。而如今對於斷崖式蕭條的古玩市場，有人觀望，有人堅挺，有人開始轉型，但大勢已成定局。

曾經很賺錢如今只有坐店裡發愁

6月17日，華商報記者在西安大唐西市古玩城，看到門口掛著「部分商鋪對外招商」的橫幅。在地下一層，多家店鋪沒有開門，記者數了一下，走廊32家店鋪，開門的僅3家，還有多家店面掛出招租清倉處理。

經營西漢陶瓷和瓦當店的老闆李少清跟記者是多年的朋友，40歲，留著山羊鬍，青布唐裝，腳穿方口布鞋，脖子、手腕上掛著串珠，儼然一副古董商裝束，店裡播放著古箏音樂。彷彿如此高大上的裝束，才能跟柜子里千百年的真真假假的古董相呼應。

李少清20年前是擺攤賣烤肉的，他僅有初中文化，小時候過著苦日子，他曾講述，為了賣柿子，拉著板車走幾十里路去趕集，十幾年前還偷偷地煉過地條鋼，在國家嚴厲打擊下，地條鋼煉不成了。後來在朋友介紹下進入古董行業。他所掌握的有限的古董知識，一部分來自於村裡老人口口相傳的故事，關中很多村子都有千百年的歷史，更有很多流傳下來的故事。李少清村子邊上一個個大大的墳塋，還有高大的石雕就有講不完的故事，從小在地里干農活，就經常刨出一些罈罈罐罐；一部分來自他臨陣磨槍看的書籍資料；還有一大部分來自和顧客相互諮詢或切磋，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能揣摩對方購物的心理。

談到當前的生意，李少清感慨：「還不如賣烤肉。」

李少清說，前幾年開古董店的確很賺錢，為了講排場，他還買了一輛兩百多萬的車，經常開車到村子裡扎勢，一年還出一次國，感覺自己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可沒想到生意突然就不行了，從去年底，「就跟掉到井裡一樣，沒有好的樣子」，手裡的流動資金都用在囤積貨上，這些貨有真有假，以前生意好時，假貨就順水出手了，現在真貨壓在手裡，假貨也砸在手裡了。行情再這樣下去，以前賺的錢明年就折騰光了。李少清說，原來賣烤肉，夏天每晚都能賣上千元，而且都是現金，現在只有坐店裡發愁。貨品名存實亡，不值錢，出手沒路子，越等越貶值。如果現在關門，錢沒賺到，存的貨成為一堆泥巴。

李少清說，現在生意不好，豪車不經常開了，太費油還要交停車費，如果到店裡來，打計程車或網上約車，省錢又方便。

李少清說，類似他這樣曾經的「大老闆」，現在日子都不好過，說白了就是兜里沒錢。

古玩不景氣店裡改賣土雞蛋

哨子（小名）在咸陽從事古玩生意十幾年了，為人低調、熱情、好客，在交易時，總是搭一些值錢的小把件，所以十幾年下來交往了不少客戶朋友。五年前，來到大唐西市租了個獨立店鋪，專門經營玉石、手串及西漢的陶瓷、瓦罐、銅鏡。

6月16日，華商報記者見到他時，他的店鋪已打上「轉讓」字樣。「看上啥拿啥（要掏錢的），也開不了幾天了，現在清倉呢！」哨子說，現在沒法弄了，到西安發展，沒發財還賠了本。

華商報：你不是老把式嗎，市場剛不行就賠了？

哨子：五年前來西安時，銅鏡價位美得很，就弄銅鏡，高價進的，半年時間銅鏡價位折了七成，賠得真厲害。

華商報：你不是還走運了多年？

哨子：三年前弄古錢、崖柏和根雕，這些雖不是大路貨，但出手比較快，錢還是賺了一些，當時人們都愛玩這些，有些單位和公司也需要擺這些，但大環境突然發生了變化，有銅鏡的教訓，就立即出手，保本出售的。

哨子說，古玩這個行當，本來就不是一個常年乾的生意，受大環境影響太大，前幾年賺的錢都是暴利，說白了都是些不義之財，現在古玩市場不景氣，年初就打算立即把手上的貨出售，越等越便宜還沒人要，現在他著手做關中的土特產，特別是農村的土雞蛋深受城裡人喜歡，生意一直不錯。哨子把咸陽店重新裝修成土特產和古玩相結合的店鋪，加上網上出售和實體經營，生意比只做古玩強得多。

細心的人到大唐西市就會發現，曾經的古玩店改成了百貨小超市、煙酒店或土特產店。

幾天沒生意為省電費開店不開燈

記者繞整個商鋪發現，大多數店鋪都關著門，不少店鋪門上還張貼著「整體轉讓」的告示。記者轉到一層一家專門做西漢陶瓷的店，門開著，裡面卻黑著沒開燈，看有人來，老闆才勉強開了幾盞燈。

華商報：為什麼連燈也不開？

店老闆：看你背著相機，就是來旅遊的，一般情況下不會買東西的。今年生意不好做，連續幾天都沒有一樁生意，只是不得不開門罷了，開燈也沒有生意，白白掏電錢。

華商報：你連燈都不開，不是更沒有人進來？

店老闆：生意不行，跟開不開燈沒關係。

記者剛從店裡出來，老闆立即把燈關了，低頭玩手機。偌大的展廳里，只有一個小小的手機屏幕發出的亮光，照亮了店主臉上無奈的表情。

在負一層，曾經以賭石為由頭的幾家賭石店，也沒有以往挑石的顧客，店老闆趴在桌子邊上睡覺，多家珠寶店更是沒有一個人，幾家店裡只有一個人幫著看櫃檯。幫忙看店的張老闆，一邊泡著茶一邊聽著戲，談起自己的生意，張老闆伸了伸脖子，指著一片櫃檯說，「生意好的話咋能沒個人影？」。

幾家紅木傢具店更是直接關門，曾經賣的花梨木、金絲楠木、黑檀木傢具，都變成清倉處理。新興起來的硨磲、核桃等更是慘淡經營。經營者強先生說，他是三年前借朋友50萬元開的這個硨磲店，沒想到一年就栽到谷底，把他前兩年賺的錢都賠進去了。

生意賠了錢為補貨用贗品仿品充實

李先生在大唐西市從事古玩生意4年，他的幾個朋友2000年左右就從事這個行當發了家。他進入時生意還算不錯，但從2015年下半年開始，生意差得很，原來一個20厘米正方的拴馬樁10萬元都能賣出去，現在卻無人問津了，其實這種拴馬樁二十年前在鄉下收購也只有200元左右，價位離譜得很。李先生指著店裡的三個拴馬樁說，這幾個是跟朋友合股買的，現在他想便宜賣了拿回本錢。

李先生拿出幾件藏品推銷，但造假比較明顯被記者識破。李先生只好說，出自生坑的古玩，很少有真的，多數都是仿的。從去年生意不好到現在，他這個店賠了幾萬元，為了補貨，很多像他這樣的小店，把贗品和仿品拿來充實。

在西安市場經營「大器」者，部分是南方商人，他們在早年把原始積累的資金投入到古玩市場，在西安多數經營大件的精品，特別是西漢時期的陶馬、陶俑、陶駱駝，由於個頭大、品相好，是擺在家中或會所中堂的上品，前幾年每件在十萬元或幾十萬元之間，更有精品達到百萬。有家店曾經在大唐西市非常有名望，從去年開始，生意一直不好，老闆以參展的名義將藏品轉移，事後業內人士稱，主要是物件太大，價位太高，資金壓得太多，又沒有好的銷路，只能快點關門，這樣還賠的少一些。

古玩跟其他物品不一樣，西安沒有一家古玩店的貨是明碼標價的。你要買可以問價、還價，同樣的物件在不同的店裡，價格有著天壤之別。

還有古玩有真有假，鑒定者的眼力不同，看法也不同，有人看真、有人看假，買主看真、賣主看假都有可能。如果是真東西被人買走，就叫「撿漏」；如果是假東西被人買走，就叫「打眼」，統統不能稱之為騙人或受騙，包括故意以假充真、以次充好，甚至設圈套誘人上當。雙方都認為是眼力問題。這似乎就是古玩行的行規。

沒錢交房租市場方同意以字畫抵租

近日，一位藏友向記者「爆料」，某古玩城個別商戶陷入經營困境，無錢交房租，市場方同意以字畫抵租。

知情人稱，這種現象數月之前就出現了，有些商戶退場，有些商戶慘淡經營。去年以來，西安古玩市場普遍經營困難已是不爭的事實。儘管目前古玩市場整體低迷，許多商戶還是對古玩市場充滿信心。有一玩字畫的中間人（代理字畫），將一位老者包裝多年，當老者去世後，他手裡積壓的字畫面對當前的書畫行情，每幅字僅在幾百元左右，有時乾脆一幅也賣不出去。在目前市場低迷的狀態下，一些商家「只收不賣」已成為古玩市場的普遍現象。一名收藏老闆說，去年開始，大額買賣就少了，他們經常會在一起研究當下形勢。他們認為一方面是受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另一方面是假東西太多，大家都不敢下手。而對於這個觀點，一名收藏者稱，現在抓廉政、抓腐敗，曾經靠「雅賄」炒作起來的古玩市場不可能再像幾年前那樣漫天要價。

顧客漸稀少轉行不易突圍也難

近幾年的中央高壓反腐，同時要求官員申報財產，大大降低了「雅賄」市場，深受百姓擁護。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市紀檢監察學會副會長任建明甚至把推行官員財產申報稱為一場「革命」，這種革命將是長久的，毫無疑問，這對古玩市場將帶來深遠的影響。古董商李先生說，他前幾年經營古玩時，每年少說也得賺一百萬，當時他曾想過這種好日子不會太長，但沒有想到會斷崖。面對當下的困局，吃慣了甜頭的他本想轉行，但想到這幾年自己全指望著這玩古董來賺錢，其他賺錢方法自己也不會，只能觀望。60多歲的古董商張先生做古玩十多年，他說，市場高了就賣高價，行情低了就囤貨。整個囤貨過程，他把不便出手的精品收藏了起來。但不一定都是逢低入貨，這要有選擇性；也不會行情一變好馬上出手，這都需要經歷一個周期。

面對顧客越來越少，很多古玩商家，為了省房租，把店搬到家裡，通過培訓的小圈子或微信傳播進行慘淡的維繼。

『雅賄』繁華背後的推手

如今，靠高漲的古董、字畫、紅木、玉石、把玩等奢侈品暴富的美夢突然破滅，但這段讓無數人「榮耀繁華」的歷史值得反思。是誰製造了這個泡沫，誰又沉睡在這個泡沫當中不願醒來。

「鬼市」變身「白市」

以古董為生的市場，見不得光或天不亮進行交易，人們把這種特殊的市場稱之為「鬼市」。西安作為十三朝古都，更承載著抹不去的記憶，西安很多市民把城東或城南及咸陽、閻良、渭南地區的一些小的古董市場，天不亮交易或私下交易也統稱為「鬼市」。

西安「鬼市」上千年來都存在。2000年左右，隨著古玩市場的火熱，所謂的「鬼市」又在西安一些古玩交易市場興起。「鬼市」交易中有一條約定俗成的行規，買賣雙方談價時，第三者不得插足。小宗物件交易用暗語談價，大宗貨物交易在袖筒里掐指頭討價還價。兩人掐著手指，搖頭、點頭，甚至念念有詞，旁觀者則一無所知。現在西安市場上，稱文物幾塊或幾毛的叫價（一塊代表一萬元，一毛代表一百元），這些暗語仍然在使用。一些古玩城，就是用暗語來打量買主是否懂行。

「鬼市」的延續變成了如今的古玩市場，淘寶、藏寶、鑒寶成為不少人痴迷的愛好。撿漏的「鬼市」可以說現在已變得公開化，成了當前的「白市」。

「雅賄」難掩貪慾

以藝術品作為禮品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此稱之為「雅賄」。西安古玩市場作為全國市場中的一部分，「紅紅火火」近三十年，可以說，是「雅賄」拉動了古玩市場。

通常情況下，對提拔自己的領導，自古以來就有恩師、恩人之稱，對於恩人常以孝敬表達感情，孝敬之禮五花八門，但錢物及古董是常來常往之物。現在流行的拜師宴，同學圈、朋友圈、培訓圈、秘書圈等，很多都摻雜了官和商，他們之間除了各種「孝敬」，三節兩壽、婚喪嫁娶、喬遷升遷，也是官員笑納各種「禮」的時機。這些「禮」，也可以算作「雅賄」。

「雅賄」過程中，根據身份、地位、辦事大小等複雜原因，送禮的人有的用真金白銀，但考慮到「銅臭味」，改為用藝術價值高、品位高雅、含金量不菲的古玩字畫、珍寶來傳遞「敬意」。如此，赤裸裸的金錢交易就被遮蔽在貌似文人雅趣的珠簾中，變成了一種似乎很文雅、很有品位的往來。

大唐西市一家古董店的張老闆直言，他經營十幾年和田玉，前幾年所有來買的或看的，不是買來送給領導，就是帶著領導來買，根本談不上收藏，看玉者或買玉者，其實都是一群門外漢，賣著只要價位高，能忽悠，都會有個不錯的收入。要價越高，領導會越高興，辦起事來越用力。而今年的玉價跌幅巨大，客人稀少，現在連房租都快撐不住了。

繁華只是「騙局」

在西安市面上，以4尺字畫為例，有的價格近百萬，而且根據書寫者的身份和地位有很大不同。30厘米高的西漢肥婆陶俑一度賣到5萬元甚至超過7萬元。西漢時期最普通的蠶蛹罐達到5000元至1萬元。大葉紫檀的紅木傢具價位更是炒得離譜，有的數十萬，有的百萬，而這些傢具二十年前只有幾萬元。

據行內人士介紹，買家有時花5000元買的字畫送到某拍賣行拍賣，用40萬元的價格再拍到手，送給這名官員，讓後者感到「這幅字畫至少值40萬元」。在很多拍賣市場，有些古玩字畫價位奇高，而且只有幾個人不停地叫價，其實是托兒在提價，而這種「托市」賣家（幫襯著提價）或買家其實都是同一個人，他在中間只出很少一部分手續費，就把5000元「升值」為40萬元。還有的買家，他們明知道這些所謂的古董都是假貨，但還是購買，不是他們傻，而是這些買家將這些假古董做資產評估，壯大自己的資產後，再通過銀行進行融資套現，加大現金流的使用。這種繁華的背後是做局、攪局、成局，達成的交易更是骯髒的權錢交易。

據業內人士介紹，這種通過拍賣過手的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繁華只是騙局中的一個「局」。

官員斂財「法寶」

原中國書協副秘書長、著名書法家劉正成曾直言，當今中國的書畫市場和收藏熱的勃興，主要不在於公眾的收藏興趣，而在於相當一部分企業家和官員的需求。企業家投資書畫，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炒作賺錢，二是給官員行賄送禮。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購藏、買賣古玩字畫，已成當今不少官員聚斂財富的重要手段。

一位古玩資深人士透露，現在官員的腐敗，相當一部分都已不再是直接收受錢物，而是收受古玩字畫。但由於中紀委反腐，官員不得收取古玩字畫，故又有相當一部分官員並不直接出面收受古玩書畫，而是由親友出面，或者以開設文化傳播公司的形式從事書畫藝術品交易，這已形成了一種官員洗錢的潛規則。

然而，「凡是值錢的，都有可能造假。」這就使得不少官員獲得的「雅賄」禮品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贗品。一是由於官員本身不懂行，二是由於文物鑒定十分複雜，難以甄別真偽。正是由於難以鑒別真偽，故給官員受賄程度的認定帶來了極大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