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獅之爭：中國為何打不過英國了？

文：柳潤濤 （原創培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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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第一次鴉片戰爭以清軍的慘敗而告終，迫使清王朝簽訂了《南京條約》，開放國門，間接被動的開啟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那麼，曾經在東亞縱橫無敵的清軍，為什麼會失敗。真的是清軍拿著大刀長矛敗於火強火炮的英軍么？本文將做簡單探究。

一、兩軍歷史戰績對比

歷史上，兩支軍隊的戰績都可謂漂亮。清軍自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先後擊敗了東亞最強大的明帝國，降服朝鮮，趕盡殺絕李自成、張獻忠等農民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南明諸王的政權。隨後擊敗三藩之亂，出海蕩平鄭氏台灣政權。隨後揮師北上，在黑龍江地區擊敗沙皇俄國。北進蒙古，擊敗了也許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強大的游牧部落准葛爾部，在東亞大陸的內陸地帶，兵鋒直指新疆青海，恩威並施設置駐藏大臣，控制西藏。在東南亞和南亞，連敗尼泊爾、緬甸等小國。所以清軍在當時是東亞最強大的的軍事力量。鴉片戰爭前，八旗+綠營，清軍總數為80萬。

圖一：清朝200年來擊敗的主要敵手

英軍的戰績同樣顯赫。從伊麗莎白一世時代，英國擊敗了鼎盛的西班牙帝國無敵艦隊開始。英軍在1600——1840年這200多年中，在美洲大陸與落後的印第安人，加拿大的法國人戰鬥。隨後與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大陸軍以及第二次英美戰爭時期的美軍。除了獨立戰爭失敗以外，其他幾乎是完勝。在歐洲大陸，英軍先後參加了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七年戰爭、拿破崙戰爭等大的戰爭。由於英國離岸平衡手的超然地位以及英軍戰術戰略組織的出色，幾乎未嘗敗績。在亞洲，英軍合縱連橫，摧毀了印度次大陸強大一時的莫卧兒帝國，佔領了印度。英國由於海洋國家的特殊情況而天然重視海軍建設。英國皇家海軍在200多年間，先後擊敗了西班牙、荷蘭、法國等世界上顯赫一時的海軍，成為19世紀初強大的海權國家。

圖二：1840年左右中英力量對比。黃色為清朝，藍色為英國

綜上所述，兩支軍隊儘管都是戰績赫赫，但是由於英軍在近200年間大的戰爭中不斷得到磨鍊，戰術素養顯然更高。英軍在不同時期與世界上各種軍事力量，在雙方機會幾乎五五開的戰鬥中，交鋒勝多敗少。無論是對準葛爾、雅克薩的沙俄還是鄭氏台灣。清軍在戰爭中基本上處於壓倒性優勢。所以清軍的戰績含金量略顯不足。

二、兩軍數量宏觀對比

清軍在數量上具有壓倒性優勢，全國範圍內的八旗兵加上綠營兵大概有80萬人。乍一看，清軍強大無比。但是，清軍並非是完全的意義的戰鬥力量，除了戰鬥，清軍還承擔維持社會治安的警察、內衛的作用。80萬的清軍，散布在1200萬平方公里的廣袤土地上，在全國各地設置了大大小小的汛、塘、卡、台。鴉片戰爭中，為了支援沿海省份清軍，道光帝數次從湖南、廣西、江西、湖北、甚至是遠在西南的四川、貴州和雲南抽調兵力。以當時的行軍狀態，各路援軍徒步而行，相對於完全控制海面，具有巨大機動性的英軍而比，反應遲鈍，被動挨打。此外，由於承平日久，軍隊並非是職業化軍隊。八旗與綠營，大多是父死子繼，年齡從20多到60歲都有。士兵家眷皆居于軍營周圍，除出征外，士兵每日正常上下班，回家吃飯。操演時，妻兒在旁觀看。士兵成為兵戶，可免徵錢糧賦稅。這樣的軍隊難以稱為職業化。

圖三：清軍蠟像，從左到右，冷熱兵器都有

清軍水師船艦有數百艘之多，但是噸位小。當時清軍最大的戰艦，還不如英軍最小的外圍戰艦。這支艦隊甚至不能稱之為海軍，至多相當于海警。因此從戰爭剛開始，清軍水師就喪失了它的戰略價值，任英軍穿梭於中國海面以及內河。

圖四：風帆時代的艦隊決戰

1805年拿破崙戰爭白熱化階段，英國陸軍擁有161,800常備軍，具體是124,500步兵，17,000炮兵及工兵，以及20,300騎兵。拿破崙戰爭後，英國走上世界霸主的位置，在法國被擊敗、德國未崛起前，世界範圍內沒有出現能夠威脅英國地位的霸主，因此英國軍隊規模大致穩定在20萬左右，這其中還含有6萬名有預備役性質的國民軍，戰鬥力較正規軍弱。英國步兵的年齡在15到45歲之間，以拿破崙戰爭時期為例，18到29歲佔50%，17%的人更加年輕，33%的人在30歲以上。英國士兵在正式成為軍人之前，要最少接受6個月的正規並且嚴格的訓練。

此外，英軍擁有大小艦隻400餘艘，為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特拉法加海戰中皇家海軍的勝利號一級風帆戰列艦的排水量在3556噸，裝備108門火炮。在南京江面耀武揚威，迫使清王朝簽訂《南京條約》的皋華麗號僅為皇家海軍三級戰列艦，排水量為1700噸，裝備60門大炮。儘管如此，這樣的排水量以及火力也遠遠超過清軍最大的戰艦。這支200年來擊敗無數強敵的皇家海軍，對清軍水師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在後來的戰爭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英軍可以自由選擇攻擊重點和攻擊方向，巨大的機動性使英軍南擊廣州，北上天津。在如此漫長的海岸線以及龐大的國土上作戰，清軍不得不疲於奔命。

1840年派往中國的遠征軍中，由四十八艘艦船（海軍戰艦16艘；東印度公司武裝汽船4艘；運兵船1艘；運輸船27艘）和陸軍4000人（愛爾蘭皇家陸軍第十八團；蘇格蘭步兵第二十六團；步兵第四十九團）海軍2、3千海軍組成的英國遠征軍封鎖了廣州珠江口，鴉片戰爭之初，英國用於陸地作戰的軍隊約4000人，海軍艦船軍隊約3000人，總兵力約7000餘人；戰爭結束時，英國海、陸軍總兵力增加到約20000人。

圖五：勝利號戰列艦

三、兩軍戰術單位微觀對比

從微觀上，英軍對清軍也是具有相當的優勢。下面以一組數據為例。

茅海建先生在《天朝的崩潰》中曾經有一組數據：以1828年蘇淞鎮吳淞營為例，該營有營兵1000名，裝備腰刀948口，大刀277口，角弓213張，戰箭11570支，火箭260支；鳥槍917桿，噴筒118個；發奔炮55位，玉帶炮12位，決勝炮72位，劈山炮42位，過山炮10位，子母炮40位，紅夷炮7位；火藥8940斤。照此而看，中國軍隊在當時不是沒有火器，而是有相當的火器。但是清軍鳥槍射程普遍在100米左右，每分鐘射速1至2發。清軍鳥槍多為明末仿製品，還停留在火繩槍時代。與之相比，英軍裝備了更先進的燧發槍，顯然比清軍火槍更加先進。但是整體來看，清軍並非真的是用大刀長矛去與裝備火槍火炮的英軍正面對抗。

英軍的裝備呢？英國步兵當時大規模列裝了當時世界比較先進的伯克式前裝滑膛燧發槍和布倫士威克士前裝滑膛擊發槍。前者射程在200米，每分鐘射速2至3發，後者射程在300米，每分鐘射速為3至4發。以1809年拿破崙戰爭時期的英軍第1步兵團，皇家蘇格蘭團(RoyalScots)為例子，該團4個營4,900人，即一個營1225人，均裝備火槍。一名英國來複槍手，每人60發實彈和60發空包彈，一名英國輕步兵50發實彈和60發空包彈，一名英國列兵30發實彈。此外，英軍步槍都裝有刺刀，可近戰肉搏。

陸戰中，清軍基本採用冷熱兵器結合的三疊陣，一哨百人，每哨10隊，使用火器和冷兵器的人數各半，火器手為前隊，內20名操抬槍者為第一疊，30名鳥槍手為第二疊，50名使用藤牌、長矛、弓箭、挑刀等武器的冷兵器手則為後隊。這種戰術的思路大抵仍然是明末清初時期的思想。

英軍則為大規模線列陣，使用排隊槍斃這種當時最先進也是最流行的的戰術。在當時，兩軍對壘之際，第一排射擊後將槍械交給後兩排裝填，然後再傳遞給第一排繼續射擊，此戰術在需要持續火力的場合經常被使用，還有一種被稱為徐進射擊的變種，即第一排射擊後原地裝填，第三排走到最前面射擊後原地裝填，然後第二排走到最前面射擊後原地裝填，能夠在持續射擊的同時向前緩慢推進，直到抵達衝鋒距離進行白刃戰。經過嚴格訓練的步兵，在良好的戰術協同下，能夠給敵軍造成巨大傷亡。另外，當時歐洲步兵訓練嚴格，在戰場上行軍，每分鐘行走的步數都是規定好的。在開展戰術行動前，步兵陣型可臨場應變。例如電影《滑鐵盧》中，面對法軍騎兵的重逢，英軍步兵及時改變陣型為空心陣型。

圖六：電影愛國者中英軍作戰隊形

四、兩軍火炮對比

自從穆罕默德二世1453年依靠巨大的火炮轟擊君士坦丁堡城牆之後，火炮開始進入戰爭，並且起到愈來愈重要的作用。接下來的幾百年中，西方火炮不斷進步，城防技術與之相對，也不斷進步，開始出現各種棱形的城堡和要塞。但是總體來看，隨著火炮的發展，城牆逐漸失去了軍事防衛意義。在火炮的巨大威力面前，再堅固的城牆，也經不起持續的火炮轟擊。火炮隨後還進入到海戰，取代弓箭，成為海戰遠距離攻擊兵器。炮擊取代接舷戰，成為影響海戰勝負的決定性因素。

鴉片戰爭時代的英軍火炮，採用全金屬車床、自動調節車床、牛頭刨床等車床製造火炮。如利用車床將火炮鑄成實心圓柱形金屬鑄件，然後用一種配用超長鑽頭的大型鑽床鑽出一個孔，接著錘床上將孔逐步錘削成型。這種工藝作出的火炮在射擊精度、炮膛整潔上都達到了相當的水準。炮彈方面，有實心彈、霰彈、開花彈、燃燒彈等多種炮彈。針對不同攻擊目標，採用不同炮彈。例如霰彈在兩軍對陣時，能夠造成巨大殺傷。

清軍火炮採用落後的泥模工藝，鑄件毛糙，未對炮膛深入加工，炮彈射出後彈道紊亂，降低精度。此外，清軍普遍不重視炮架，火炮被固定在炮台上。一些炮架也只能調整高低夾角，不能左右調節。大部分炮架製作粗劣，放炮後，炮架震動，難以使用。此外，清軍大部分火炮無瞄準器具，放炮全憑炮手經驗。鴉片戰爭中，清軍很多火炮使用已經200餘年，清初鑄造的比比皆是，甚至有明末的火炮。

火藥方面，英國有槍用火藥（硝75%、硫10%、炭15%），炮用火藥（硝78%、硫8%、炭14%），後來成為歐洲各國的標準。清朝落後的手工製作火藥工藝，無法提煉高純度的硝和硫，雜誌高，又無先進的粉碎、拌和、壓制、烘乾等工藝。

圖七：筆者2010年拍自南京博物院，左側為英軍火炮，中間為清軍火炮，差距很明顯。

綜上，鴉片戰爭前，中英雙方相比較，清朝儘管看起來非常龐大，1820年左右中國GDP也居世界第一達到33%，軍隊數量世界第一達到80萬。但是中國仍然是農業社會，工業仍然停留在手工業階段。英國由於工業革命接近完成，軍隊實力大大增加，整個國家正處在巔峰前期階段。英國佔有了澳大利亞、加拿大、非洲、印度等廣袤的土地，儘管英國本土很小，但是面積上，整個不列顛帝國已經不輸中國。再加上軍隊的威力，從來就不僅僅在於人和武器，更多的依靠的是整個國防體系如軍事教育、徵兵、醫療、國家工業水平等等。以農業為主的，曾經驕傲無比的奧斯曼帝國、波斯、莫卧爾以及中華帝國，無一不敗於船堅炮利的西方人。中英兩支軍隊的戰鬥力雖然不如西班牙與印加帝國那麼大，但是差距也是相當明顯的。因此戰爭尚未開始，已經註定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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