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曾禁纏足、廢八股，若堅持下去歷史會被改寫嗎？

清初曾禁纏足、廢八股，若堅持下去歷史會被改寫嗎？

文：察察堂主人

張培鋒的《兩項短命的改革》對康熙朝「廢八股」「禁裹足」兩項革除前明之弊的敕令行之未久即廢一事，作者於細微處感悟歷史，但扼腕之餘，對其原因未做探究。

全文如下：閱讀晚清筆記，發現清代中期之後，不少文人在著作中記載了康熙時兩項短命的改革，這就是康熙初年頒發的禁止裹足和廢除八股的敕令，但不久敕令又被廢除，「酌復舊章」。這兩項改革看似不大，其實關乎國運，亦關乎中華民族的生存和發展，不可小覷。　　據錢泳《履園叢話》、況周頤《餐櫻廡隨筆》、鄭觀應《盛世危言》等記載，當年，年輕的康熙皇帝下達諭旨：「八股文章，實於政事無涉，自今以後，將浮飾八股文章，永行停止。唯於為國為民之策論表判中，出題考試，欽此。」康熙三年，康熙又下達了一道敕令：自康熙元年以後出生的女子，不得再裹足，「若有違法裹足者，其女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議處，兵民交付刑部責四十板流徙，其家長不行稽察，枷一個月，責四十板」。這兩條諭旨決心不可謂不堅定，懲治的規定也相當嚴厲。但是，「自甲辰改制科，歷丁未至康熙八年己酉，禮部題定，嗣後照元年以前例，仍用八股文章考試，俱奉旨依議」。也就是說，有關八股文的改革，僅僅持續了六年左右。有關裹足，康熙七年，禮部御史王熙上疏，稱「查立法太嚴，或混將元年以前所生者，捏為元年以後，誣妄出首，牽連無辜，受害亦未可知，相應免予禁止可也」。如果說，禁止裹足的立法過嚴，商量一下如何更改懲治的規定就是了，但王熙的主張是將「禁裹足」的法令完全廢除。這樣，裹足的禁令只維持了四五年時間就夭折了。　　看來保守的勢力和觀念太強大了，年輕的康熙皇帝頂不住，於是做出讓步。著名文人王士禎在其《池北偶談》中就不無誇耀地談到自己如何附和王熙的主張，上書言事，終於使裹足和八股兩項「傳統」得以恢復。僅就此事而言，王熙、王士禎這些「知書達理」的人，誠為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周作人便對其提出過激烈的批評：「原來這都是漁洋山人（王士禎號）的主張，恢復考八股文與裹足，他的筆記雜文雖還有可觀，頭腦可是實在不行，真可稱之曰無識。」

直至晚清，中國面對西方列強的入侵，毫無抵抗之力，中華民族到了亡國滅種的危難時刻，有識之士等大聲疾呼，廢除裹足等陋習，廢除八股。比如張之洞稱，因為纏足，中國兩萬萬婦女「廢為閑民謬民」「不能直立，不任負載，不利走趨，所作之工，五不當一」。自晚清至民國年間，社會上關於裹足和八股危害的言論不絕於耳，堪稱中國近代社會變革的兩個主要方面。要而言之，裹足令婦女不能從事勞動，國民經濟的發展自然受影響，裹足女子身體孱弱，其所生子女體質也會下降。如果說裹足毀損的是中國人的身體的話，那麼八股則從根本上禁錮、毒害著人們的思想，讓讀書人只知亦步亦趨地祖述前人之說，思想變得越來越僵化，從根本上扼殺了一個民族的創新能力。　　清末興起了轟轟烈烈的反裹足運動，八股文也在清朝滅亡前被廢除了，但一切都已經有些晚了。假如康熙初年的改革沒有流產，裹足和八股在當時被徹底廢除，那麼歷史可能就會被改寫，近代世界發展的格局也可能會完全不一樣。

以上為張文。察察堂主則認為這兩項變革並非孤立的，宜將其放入明清更迭之歷史背景中觀察。人口數量處於絕對劣勢的滿族入主中原，面對領先於己的漢文化既崇拜又提防——既要為己所用，又要防止自身「漢化」。有清一代，這種矛盾心理相伴始終。起初，為讓漢人徹底臣服，滿人所到之處，令漢人剃髮易服，「禁裹足」僅為此類政令之一項。早在入關前，皇太極便諭禮部，對所佔關外之地「若有效他國衣帽及令婦人束髮裹足者，是身在本朝，而心在他國。自今以後，犯者俱加重罪」。所以，從皇太極到康熙帝禁裹足，其關鍵原因是——裹足乃漢俗！而漢人反對「禁裹足」，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出於提防「以滿變漢」之心理。

其實，漢人對剃髮易服的抵觸心理，要比「禁裹足」大得多，認為剃髮易服是名節掃地的象徵。江南百姓對此反抗尤烈，清朝通過血腥鎮壓才達到目的。然而，康熙朝，在剃髮易服早已成功的背景下，禁裹足不為漢人歡迎，又生「誣妄出首，牽連無辜」之弊，沒必要強行推進。而漢人則以「男降女不降」的說法聊以自慰。

八股文的存廢更具爭議，連漢人士大夫的意見也很不統一。以《制科策》作者魏禧為代表的反對者認為，八股取士對明亡負有不可推卸之責任，「敗壞人才，泯滅文章」；而支持者認為當此亂離之際，借八股「以傳聖賢之道」，故不可廢。早在順治朝，就有大臣建議改革八股取士。康熙帝繼位後，以武功起家的輔政大臣對八股取士更是不屑一顧，康熙二年廢八股之令即出自此類人之手。其實，輔政大臣對典製做了重大更改，廢八股只是其一。康熙八年，幼主親政，旋復八股，康熙十八年，又開博學鴻詞科，為的是為籠絡漢人，以功名誘其讀書進仕。乾隆初年，廢八股之議復起，顧命大臣鄂爾泰堅決發對，稱：「非不知八股為無用，而用以牢籠志士，驅策英才，其術莫善於此。」可謂一針見血。

可見，張培鋒所言「保守勢力和觀念太強大了」，皇帝頂不住壓力，並非「廢八股」「禁裹足」夭折的原因。此兩項變革之起廢皆以政治為出發點，不具有文化意義與人文關懷。只要皇權專制制度不發生根本性變革，即使廢除八股和禁止裹足，也於事無補，它們只是維護皇權、禁錮思想之鏈條中的一環而已。明代之前取士不靠八股，趙宋之前裹足未興，歷史不也是在興衰周期律中徘徊嗎？若張先生所論「裹足和八股在當時被徹底廢除」，我想歷史也不大可能被改寫，近代世界發展之格局更不可能發生根本之改變。張先生不必對此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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