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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晉如 康侯∣孔子啟示錄·人文與科學

孔子啟示錄·人文與科學


(一個儒家眼中的進步觀)


第三節偏執的科學主義與科學的魔心

鹽瀆徐晉如康侯

徐晉如 康侯∣孔子啟示錄·人文與科學



青年學者徐晉如

人類迄今為止所創造的全部知識可分為三類:宗教、科學、人文。(亦有分四類為宗教、科學、哲學、藝術者。)此三分法,頗類中國傳統所講的天、地、人三才,宗教解決人與上天、人與彼岸世界的問題,科學解決人與自然的問題,人文則解決人對己對群的問題。科學的初意本為發現知識,便利人生,馭物而不為物所馭,但認為科學萬能,甚至用科學統攝宗教與人文,只能通向更可怕的偏執。這是《中庸》上講的「執一」的惡果。新文化運動時期陳獨秀、胡適輩執一而不用中,以為近代以來西方之所以優勝,全在民主、科學,淺學之士,景響而從,一時竟成社會普遍輿論。近年來,隨著人文學者研究的愈加深入,大家逐漸發現,基督教新教倫理傳統、文藝復興以來的人文精神,在西方社會演進過程中扮演著更重要的角色,中國的現代化歷程,一方面是無情拋棄自家的儒學傳統,一方面是只學到西方文明形而下的部分,一足之夔,踸踔而行,思之良可喟嘆。可是,新文化派執一而造成的民族苦難歷史,再也沒有走回原點的可能了。


科學本來只是人類認識自然的一種途徑,並不是人類知識體系的全部。把科學當成宗教,以為凡合於科學者就是偉大光榮正確,不合科學的就是愚昧反動落後,這種憤青式的簡單思維徒見其褊狹而已。三類知識當中,宗教問題只可證真,不可證偽;人文有可言與不可言之辨(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問題的真偽,端賴其人而定,屬於形而上學範疇;科學的價值本在於既可以證真,又可以證偽,科學主義卻以為科學萬能,科學就是人類知識的全部,是知識的知識,(在科學主義盛行之前,人們認為人文學中的哲學是知識的知識。)這種信念本身就是宗教的,就是不科學的。以科學為萬能,不僅是科學必要滅此朝食的宗教的悲哀,不僅是被科學殖民的人文的悲哀,更是科學本身的悲哀。


科學發展至今,人類真的以為自己掌握真理了嗎?譬如在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之前,牛頓力學是金科玉律,隨著相對論的提出,人們才知道,原來牛頓力學不過是力學規律在特殊狀態下的一種表現,根本不是普適的真理。以後會不會又有新的天才出現,修正愛因斯坦的學說?目前我們所積累的全部科學知識,到外星球、反物質世界中還能適用嗎?2010年12月,美國宇航局(NASA)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研究人員在加利福尼亞莫諾湖發現一種可以利用有毒化學元素砷生長、繁殖的微生物,這完全顛覆了目前科學界對生命方式的定義[1],這還只是地球生物中的發現,未來人類所能觀測到的世界更加拓展,情況會如何,沒有人知道。我們還能自信滿滿地認為科學萬能、漫無涯涘嗎?今天不乏偏執狂對中醫的卓越療效選擇性失明,以中醫不合科學為由否定中醫,詎知現代醫學科學發展至今,對很多疾病仍是束手無策,這樣一個連自己領域內的問題都未能解決好的知識體系,又怎能解釋中醫呢?


上所論列,是科學主義執一持偏的弊害,而科學本身,雖有便利人群之功,卻與生俱隨一顆魔心,此尤須抉發。這顆魔心,便叫作工具理性。


近百年來,科學便利人群,直非前人所可想像,但科學與生俱來的那顆魔心工具理性,則是現代社會的一條毒龍,它隨時準備向人類反口而噬。工具理性只相信實證,凡是不能被實證的,就得被所謂的「科學精神」放逐。上帝的有無問題,當然無法實證,於是現代科學便成為宗教的魔魘,反神性、反形而上學的思潮頓時匯成巨流。「上帝死了」(尼采語)之後的人類,真的就得到自由了嗎?實際上,沒有了宗教倫理支撐之後的人類社會,要求放縱、墮落等卑賤的權利的呼聲愈來愈高漲,這種墮落的自由最終必將毀掉真正的自由,而他們在肆無忌憚地要求卑賤的權利時,打的都是自由的幌子。這正是工具理性的必然邏輯。工具理性不相信任何形而上的價值,從來就不考慮「該不該做」的問題,它所需要考慮的,只是「能不能做」的問題。工具理性上位,就意味著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就意味著價值理性退隱,就意味著生命價值的死亡。

人文之學,側重在人。對一個問題的看法正確與否,深刻與否,端有賴於其人天生之性的高下,及後天努力之程度,不在同一個境界,永遠無法互相說服。這是實證所解決不了的問題。科學採取的方法,不過是歸納與驗證,而人文靠的卻是先驗與演繹。人文思想提倡的價值,並不是實證求得的結果,而是聖人設教所致。比如善惡之辨,人心必須要向上,這些問題都是無法實證的。對於人文思想者來說,這些道理不言自明,只需篤行便是,而受科學訓練後的人文學者,則以為這些問題事涉玄虛,不可捉摸,終於退避三舍,噤口失聲。英國思想家弗蘭克·富里迪向現代社會問了一個嚴峻的問題,「知識分子都到哪裡去了」,他並沒有意識到,正是工具理性在人文領域的擴張,導致了當代社會知識分子的普遍平庸化[2]。


工具理性還具有極強的控制欲。霍韜晦先生指出:「科技是工具意識的擴大。工具意識其實是利用意識,利用工具來滿足我們對外界的控制,所以控制意識才是根本。人要把外邊世界控制在手裡,從動機上說,可能不是好的東西。控制,現在我們講管理學也是講控制,對生產、對銷售,全部都要講控制,但首先是對大自然的控制,對客觀世界的控制。知識就是提供這方面的根據,滿足我們這個心。然而,這個心可能是一個魔心:想控制世界、控制人、控制生產、控制範圍、控制程序,甚麼都在我的操控之下。但這可能嗎?這隻有引起更大的衝突、更大的災難,所以這是人類裡面的一個魔。」[3]霍先生的觀點並不是杞人憂天,工業革命以來,人類改造自然的激情從未消歇,對自然的無度索取從未手軟,難道除了工具理性的魔心,還能有別的原因嗎?


工具理性由對自然的控制,進而發展到對人的控制。科學研究造出管理學、行政學、公安學諸學科,使得現代社會對人的控制越來越科學,越來越精密,很多人窮其一生,只是社會大機器上的一顆可有可無的螺絲釘,為物所役,絕無自由,更談何幸福快樂呢?


附:


[2] [英]弗蘭克·富里迪:《知識分子都到哪裡去了》,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3] 霍韜晦:《當代文化批判》18頁,香港法住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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