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連環殺手落網，快來了解一下這男性標籤——Y染色體的故事
— 據央視網
據了解，在28年這麼長的時間之後，在茫茫人海之中能鎖定犯罪嫌疑人高承勇，DNA-Y染色體成破案的關鍵。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偵查與反恐怖學院院長陳剛介紹：「DNA存在於每一個細胞核里，在白銀系列案件中，警方提取了他的精斑，這也是他的體液，體液裡面有細胞和細胞核，因此可以提取DNA進行檢驗。」
文 / 老談談
Y染色體是人類細胞核中存在的男性標籤，一般來說，有它就是男的，沒它就是女的。別看這條染色體屬於人類最小的一組染色體，個頭很不起眼，所帶的基因也是所有24種人類染色體中最少的，但它在家族血脈的維持上卻非同小可。
Y染色體與那些可以傳給兒子或女兒的其他染色體不同，它只能通過父親傳給兒子，兒子再傳給孫子，這叫做全男性遺傳。這種傳遞方式是不是很像人類家族的姓氏傳遞？姓氏一般也是通過男性成員向後代傳遞的，和Y染色體一樣。這樣，每條Y染色體便可帶有一個姓氏標籤。
比如這家的Y染色體姓羅，那家的姓楊，等等。中國的傳統村落常以家族為單位聚在一起，形成諸如祝家莊、史家村、馬家鋪之類的地方。假如沒有意外，祝家莊里的男性成員會共享同一條Y染色體。同樣，姓史男性的Y染色體都姓史，馬家鋪的馬姓爺們的Y染色體也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
雖然說姓氏遺傳就是Y染色體的遺傳並不絕對準確，畢竟史家的女兒也姓史，而她們並沒有父親的Y染色體。但她們的姓一般是不傳給後代的，僅說明她是哪個男人的女兒，或者說是具有哪個Y染色體的男人的女兒。
縱觀所有的人類染色體，似乎也只有Y染色體有冠以姓氏的資格。有一種叫做減數分裂的討厭傢伙妨礙其他染色體成為家族標籤，因為它使除了Y染色體之外的其他染色體的走向變得難以捉摸。假如一個女權主義者想給X染色體貼上姓氏標籤，就有困難；因為女人的X染色體有兩條，分別來自自己的父母。你總不能同時有兩個姓吧？
當然，如非要這樣做也不是不可以，然而女人所生的女兒還要再給出新的雙姓，這難度就大了。因為減數分裂時，這兩條X染色體要分家，這個女兒只能得到其中一條，你不知道女兒從母親那兒得到的是哪條X染色體，是外公的，還是外婆的那條？所以有一半出錯風險。
比如，一個女性的兩條X染色體分別姓黃、陳，她本人可以姓黃陳或陳黃，如果嫁給了一個姓王的，生了個女兒該姓王黃（或黃王）還是王陳（或陳王）？由此可見，X染色體姓氏很難在家族內穩定的存在，女性姓氏也就無法和X染色體掛鉤。X染色體不行，其他常染色體也都不能像一個姓氏那樣遺傳，只有Y染色體可以。
這樣在氏族的血緣傳遞中，我們總算找到了一點點遺傳根據：一個氏族，不管它的規模有多大，其男性後代都有一條同樣的Y染色體！不過，所有其他的染色體，連同那些染色體所攜帶的所有基因，都不會固定地隨著你的姓氏傳給子孫。
減數分裂會讓一個男性基因組中除Y染色體之外的99%以上的其他基因，以近乎隨機的方式只傳給兒子一半；等兒子再生孫子的時候就只剩下四分之一，重孫子還剩八分之一……不多幾代，你那99%以上的基因就被稀釋得差不多沒啦。儘管你的重重孫子們還姓你的姓，也僅僅是還留著你的Y染色體。
有些氏族十分顯赫，家譜也修得很完善。比如孔子世系，到現在據說已有上百萬的孔子傳人。不用說這個家族的男人都姓孔，也都應該帶有孔子身上那條Y染色體。當然這還需要一個小的前提：嫁入孔家的媳婦們都盡守婦道。如果在這幾十代的漫長歲月中，某一支、某一代、某一個孔姓傳人戴了綠帽子，帶入的Y染色體「野種」就可能永遠留在了這個分支中。
既然體內只有Y染色體承載著家族的血脈，那麼如想檢查家族的「純潔性」，最好能直接鑒定Y染色體。看看經過多少代之後，某人身上的Y染色體是否還跟祖宗一樣姓「張」、姓「孔」。所幸的是，Y染色體上有一條長鏈的DNA分子，上面排列著A、G、T、C四種類型的鹼基；它們在不同人的Y染色體上排列有些差異。每條Y染色體上鹼基的特殊排列構成了這個Y染色體的標籤，也可以當做一個姓氏的條形碼。
不過這個條形碼有些長，含有5,900萬個鹼基，全部解讀費時又費錢。實際上,只要解讀一小部分序列,就可以鑒定這條染色體了。遺傳學家常解讀一些特殊序列，當初解讀的序列叫VNTR，後來又有STR、Alu序列，或SNP等，這種解讀稱為DNA指紋分析。
有了DNA指紋這種精確的Y染色體條形碼，再有DNA指紋分析這樣的解碼器，在家族史中出現個把冒充，或其他不榮譽事件就難以掩藏了。比如對自稱孔子後裔的人，查查他的Y染色體是否就可以真相大白呢？
直接做恐怕還是有難度：雖然我們可以得到任何自稱後裔的Y染色體DNA，但得不到孔子的，這事就沒法干。不過可以有變通的方法：比如檢測孔氏家族不同男人的Y染色體。假定他們都真的是孔子的後代，Y染色體就都應該是一致的，起碼有相當一部分人是一致的。我們以這條Y染色體為準，如果誰和其他孔姓成員很不一致的話，冒牌貨的可能性就很大。
科學家們確實做過這樣的Y染色體調查。在猶太人中有4%的人姓科恩（Cohen），在希伯來語中，科恩的原意是猶太主教。據聖經記載，所有的主教都是3,000年前亞倫的後代。在隨後的世代傳遞中，當然只有科恩的兒子才會叫科恩。
研究者在以色列分析了一些叫科恩的男人的Y染色體，發現70%的科恩具有同源的Y染色體。雖然不叫科恩的猶太男人也有約15%具有科恩Y染色體，但這對血統的純潔來說已經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結果了。
要知道在3,000年時間裡，已經歷了上百代的非常漫長的遺傳鏈；只有每一代都忠誠地、小心地傳遞了這條Y染色體，才會在今天那麼多的科恩身上存在古老的科恩Y染色體——任何一次偷情都可能打斷這條遺傳鏈。我們已經看到了有約30%的遺傳鏈確實被打斷了，而歷史上也有一些叫科恩的男人偷偷地把自己的Y染色體塞給了別的猶太家族。
科恩Y染色體的故事還不僅僅是這些。在南非有個叫蘭巴（lemba）的部落，傳說他們來自北方的猶太人。這個部落有4個等級，它們之間互不通婚。研究者檢查他們的Y染色體，意外地發現幾乎所有的統治等級都具有同一來源的Y染色體，而這條Y染色體正好和上述科恩的Y染色體同源。這是顯得有些匪夷所思。
首先，他們的長相和猶太人毫不相干，和周圍的非洲黑人倒沒什麼區別；其次，沒有任何猶太人大規模向南遷徙的歷史記載；第三，除了Y染色體外，其他的基因都很難看出與猶太人的聯繫。唯一的解釋是，在歷史過程中有一個攜帶科恩Y染色體的傢伙來到了蘭巴部落，不知怎地留了種，隨後留下的Y染色體通過遺傳漂變的過程，在蘭巴統治等級中擴散。經過多年後，使這個階層的多數成員具有了這條染色體。很神奇吧！
Y染色體的DNA指紋已經大量用於個體鑒定、法庭調查和親子鑒定中。與一般的常染色體DNA指紋分析相比，Y染色體DNA指紋的最大特點，是它所攜帶的男性信息，這有時候很有用。比如在刑事案件中，女性受害者的現場如果檢出了Y染色體的信息，就提示有男性犯罪；如果檢出的位置是生殖系統，就可能確定性犯罪。假如同時檢出了不同的Y染色體序列呢？那當然提示發生了輪姦。
不過，由於男性犯罪嫌疑人的所有父源男性親屬共享同一條Y染色體，有時要確鑿地指出到底是父子兄弟中哪一位犯事了，還是有些困難，還要查常染色體。不過，有時候這也提供了一種便利。比如犯罪嫌疑人跑了，或一時找不到了，但他的兄弟、父親、或兒子等人還在，就可以用他們的Y染色體進行比對。如果對上了，給犯罪嫌疑人定罪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如果對自己的身世感興趣，想追蹤一下，可以去做DNA分析。這在我國還不普遍，但在一些移民較多的國家，比如美國就很常見。一些人在美國待了很多代，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從哪兒來的了，或對自己祖先的傳說有懷疑，就可以去鑒定DNA。要了解父系家族，就要分析Y染色體DNA；如果想知道母親家族的來源，可以去分析線粒體DNA序列，因為線粒體DNA是母系遺傳的。姓氏通常是父系遺傳的線索，Y染色體又可作為姓氏標籤，所以Y染色體的分析可以判定父系遺傳的準確性，不過結果有可能引起尷尬。比如根據姓氏，一個美國人應該來自愛爾蘭，Y染色體分析卻指向了俄羅斯，說明歷史上家族中某個女祖宗出過軌。如果某人的Y染色體分析指向某個宗教團體來源，而這個宗教和他目前的宗教信仰又有衝突，就很難辦啦。
親子鑒定也越來越流行。除了小孩子聽人說自己是撿來的，很少會有人對生身母親的真實性產生懷疑，所以線粒體DNA分析一般是不必要的；而Y染色體DNA分析就成了各種親子鑒定公司的主要工作。目前主要使用STR（短串聯重複序列）來進行Y染色體分析，所以叫做Y-STR分析。從1998年起，這類基因鑒定公司開始活躍起來。當年一個名叫「DNA-TYPE」 的公司在全美國高速公路旁邊樹起了廣告牌，上面寫著：「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誰? 請撥打DNA-TYPE 」。
撥打電話的有男有女，他們或者是要求孩子他爸提供撫養費的單身媽媽，或者是心存懷疑的父親。對於這種鑒定，如果當事的男人不在、藏起來了，或已經故去，因而無法直接做Y-STR檢查時，可以由這個男人的男性生物學親屬替代去做。在三分之二以上的案例中，DNA證據顯示母親說了真話，情況還不算太壞。
在眾多的親子鑒定案例中，有一個因涉及到美國總統而特別有名，這就是第三任總統、獨立宣言的起草者傑弗遜的私生子案。傑弗遜個性完美、才華超群，不但在政治上影響深遠，在私生活上也堪稱道德典範。傑弗遜的妻子曾被迫和兩個後媽生活過，因而在她臨死前告訴傑弗遜，不能忍受後媽養育他們自己的孩子。傑弗遜果然在隨後的44年里未再續弦，成了沒有「第一夫人」的鰥夫總統。
不過有傳言說，傑弗遜家的一個女黑奴莎麗?黑明斯所生的六個孩子都是傑弗遜的。傑弗遜否認此事，將它說成是政敵的栽贓。按說在當時的風俗下，奴隸主和女奴上床也不算什麼出格的事，但對傑弗遜這樣的大政治家就兩樣了。況且這個黑明斯還是傑弗遜妻子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傑弗遜小了30歲，傑弗遜本人又明確反對奴隸成為性奴……這太有損於傑弗遜在政治和道德上的光環了。由於沒人說得清，或沒人願意澄清，這件軼事此後一直懸在那裡。
上個世紀80年代DNA指紋技術出現以後，有好事者想起了這樁公案，開始進行有關調查，所用的武器就是Y染色體DNA的比對分析。這個比對的一方應是黑明斯兒子依斯頓的男性後代，這個找到了；另一方應是前總統本人的、也叫做傑弗遜的男性後代。傑弗遜總統沒有男性直系後代，但找到了傑弗遜叔叔的男性後人，這事也就可以做了。結果發現，傑弗遜家族的Y染色體上有一個罕見的序列特徵。非傑弗遜家族的人見不到這個特徵，但依斯頓後人的Y染色體卻出現了這一序列。現在事情明朗化了，傑弗遜極有可能是依斯頓的父親。這個結論於1998年發表在英國《自然》雜誌上。
不過問題依然沒有徹底解決。研究結果只能說明依斯頓?黑明斯的生物學父親是傑弗遜家族的某個男性成員，不一定非指向總統本人不可。有人分析了當年傑弗遜家族的每個男性嫌疑人的行蹤，發現他們在黑明斯受孕的時候都沒有訪問過傑弗遜的莊園，只有傑弗遜本人在黑明斯每次有喜時都在場。這事到此該很清楚了吧？但鑒於傑弗遜本人的巨大聲望，下結論還得謹慎，只能使用統計學的術語說：黑明斯子女的父親是傑弗遜總統的可能性大於99%。
有了Y染色體這樣一個甩不掉的男性個體標籤，一個男性想四處播種，又不想承擔各種義務和責任，今後算是難以做到了。如果一個家系在姓氏的傳遞中出了什麼差錯，Y染色體上的條形碼可以糾正這種差錯，還原出本來的生物譜系。
老談談|北京理工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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