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定與特異功能

開發人類潛能中非常重要的「特異功能」或「超常能力」，是人體科學研究的重大課題。這項研究不是神秘的，而是同現代科學技術的最前沿的發展密切相關的。錢學森教授稱之為「高技術的平方」，與將於二十一世紀到來的科學革命關係至為重大。當然，中外科學界，否定特異功能現象、貶特異功能研究為偽科學者，至今尚大有人在。

特異功能或「超級能力」，指多數人所未具、用科學常識尚不能圓滿解釋的超常心靈能力，如遙視、透視、預知、意念移物等。此類現象因較為罕見，超出常識範圍，自古以來，就不斷被人懷疑、否認，經過近代科學洗禮的人，更多視為神話、魔術、騙術。但遺憾的是此類現象並不因多數人的不相信而消跡滅蹤，因而總是有那麼一些人對它們所蘊含的奧秘進行探索研究。這項研究工作早於一百多年前便在西方興起：作為對近代科學視人為一架機器的機械唯物論之補充與否定，隨唯靈論一起出現，稱心靈研究或心靈學（psychical research）的新學科開始建立。1882年，第一個心靈學研究的學術團體「心靈研究會」在英國成立。此後，歐美各國先後掀起心靈研究熱潮。近幾十年來，心靈研究漸為「超心理學」（Parapsychology）一詞所取代。隨著人體科學研究被突出提上議程的趨勢，超心理學研究在近三十年以來再度興起熱潮，目前已有幾十個國家設立了數百個超心理學研究所和學會，有一批科學工作者投身於這一領域。美蘇兩國還把特異功能的開發用于軍事競爭，把以遙視獲取對方軍事機密、用意念干擾和殺害對方高級指揮官列為重點研究課題。

目前國內外超心理學、人體科學研究的心靈現象，主要是：兩類特異功能：一類稱「超感官知覺」或「心靈溝通」（ECP），泛指從非通常渠道獲取信息的能力；一類稱「心靈施動」或「特異致動』（PK），指意念不經物理媒介而直接作用於物體的能力。這兩類特異功能，都可歸於佛教所說的神通。其所蘊含的奧秘，不僅關涉人類潛能的開發問題，而且很可能是解決心理與物理的深層關係這一對認識世界的終極本質而言最為關鍵的問題之突破口。

一、佛教與神通異能

說到神通異能、奇蹟，人們自然會聯想到宗教。世界各大宗教，無不有神異奇蹟之裝璜，佛教尤以盛談神通著稱。佛教所言神通，指意念超越時空、物質等障礙而實現所願的超級能力，《大乘義章》卷二十釋云：所為神異，目之為神，作用無壅，謂之為通。

據佛典記載，釋迦當年曾以神通示現作為說法傳教的重要方式。《雜阿含》第197經說釋迦有「三種示現教化」：

一「神足變現示現」，謂顯現種種神通變化，「陵虛至東方作四威儀，行住坐卧，入火三昧，出種種火光，青黃赤白紅頗梨色，水火俱現，或身下出火，身上出水，身上出火，身下出水，周圓四方，亦復如是」。

二「他心示現」，謂顯示以他心通知曉聽法者的心意識。

三「教誡示現』，才是用語言講解。《俱舍論》頌謂「教誡導為首，定由通所成」，疏云：

教誡示導，定由第六漏盡通成，故最為尊。

故三種示現皆依神通。神通表演與講演結合，可謂釋迦當年說法的特點。大乘經中，記述釋迦顯現神通事更為神奇。佛教高僧祖師傳記中，顯現神通之事不勝枚舉。直至今日，如來佛、觀音菩薩、濟公活佛，作為佛教神通法力的表徵，藉文學作品、影視屏幕的媒介，普及人寰，可謂婦孺皆知，在人們心目中留下對佛教神秘、神奇的印象。

佛教不僅以神通示現為說法弘教的一種手段，而且以神通為從物質世界的系縛中獲得解脫而得自在的一種表現。小乘把成就了禪定、神通的阿羅漢稱為「定慧俱解脫」，作為完成一切學業的合格畢業者。大乘更重神通，以成就能變大變小、飛行如意等「八大自在」為涅槃的一大功德，密乘說神通異能事更多。

然而，佛教諸乘諸宗，都不以神通為根本目標而孜孜追求，認為神通尤六通中的前五通，屬世間生滅有為法、共外道法，不堪以解決超生脫死的根本問題。「神通不能敵業」，神通雖不可思議，業力更不可思議，不管神通多大，在佛學看來不過是意識的潛在功用發現，在業力果報面前，也無能為力。佛典中載佛陀聖弟子中神通第一的摩訶目犍連大阿羅漢，雖能隨意飛行、出沒自在，但最後也因夙業果報，遭人毆打而死。獅子尊者，也因夙業遭殺身之報。若不能即生超出生死輪迴，縱使修得五通，也不能常葆。只有證得出世間的般若慧，才堪斷滅生死之根，而只要超出了生死流轉，不愁神通不得。《增一阿含經·馬血天子問八政品》載佛言：戒律、三昧成就、神足飛行皆屬「世俗常數」，唯智慧成就者是第一義。偈云：

由禪得神足，至上不究竟，不獲無為際，還墮五欲中。

佛教諸乘諸宗的修持，皆以得智慧為首要，不尚神通變化，以為「聖末邊事」，尤禁止初學佛者刻意追求神通。即使證得神通，也禁止輕易顯現，以防掩蓋佛教的主旨，令世人誤解佛教為世間外道的幻化咒術一類。《長阿含經》卷十六說「為畏不信者謗為咒術故，佛敕比丘不得神變，當覆藏功德」。《禪秘要法經》強調：

乃至得六神通，……但當一心密而行之，慎勿虛妄，於多眾前說得過人法。

未得神通而謊言得通，戒律中列為最重的增上妄語罪，警告說：犯者「必定當墮阿鼻地獄」！

首重智慧，不尚神通，禁止輕易現通，並不意味神通非佛教修學課目中應有的內容。大小乘禪籍中，都有神通禪，達俱解脫阿羅漢，必須經過修習，圓證六通。大乘、密乘更以神通為菩薩度化眾生不可或缺的「方便」。《善戒經》謂「若須神通應感化度，為示神足」。《大法炬陀羅尼經》卷七云：

彼得神通無智慧力，及有智慧無神通力者，皆於生死不速出離。

強調菩薩須智慧、神通雙全、才堪出離生死、度化眾生。《瑜伽師地論》卷四一說：

具足成就種種神通變現威力，於諸有情應恐怖者能恐怖之，應引攝者能引攝之，避信施故，不現神通恐怖引攝，是名有犯。

把得了神通而不去用它度眾生列為犯菩薩戒。阿底峽《菩提道燈論》謂「一切佛共許，為引發神通，如鳥未生翼，不能騰虛空，若離神通力，不能利有情」。據《華嚴經·十地品》菩薩十地修學內容，第三地菩薩須成就禪定及五神通，若未成就，則不能過此地。但自大乘弘傳以來，佛教徒中被佛教界承認為達初地菩薩以上者，在印度便已極稀罕。據傳只有馬鳴（八地）、龍樹（初地）、無著（三地）、善無畏（初地）、盪巴桑結（初地）等不多幾人。按佛典及中國佛教界說法，神通須在「見道」（小乘初果、大乘初地菩薩）後才准予修習，《止觀輔行傳弘決》卷九即云：

然諸神通，未得聖果，並不許修。

自進入「末法」以來，絕大多數學佛者即生都沒有可能證聖果，不具可修神通的條件，故諸宗祖師，大抵多嚴禁學佛者修神通、顯神通。唐宋以來，中國佛教界唯禪、凈二宗盛行，禪宗高唱見性成佛，認為只要見性，何須修通，而且神通者，從禪的眼光看來，舉手動足，無非神通，龐蘊居士偈即說「神通及妙用，運水與搬柴」，不須專意修通。凈土宗唯倡深心信願念佛求生西方，認為只要生西，從此了卻生死，在極樂世界的清凈環境中、阿彌陀佛的親自指導下修禪，何愁神通不得，不準現前去追求神通，障礙念佛生西，以小失大。實際上，神通修學，已被從佛教的修持內容中取消。晚近高僧大德，對佛教僧俗中修神通、顯神通者，莫不嚴厲斥責，乃至說為著魔，故佛教徒們即使證得神通，也多掩蓋不露。

?佛教禪學與東方文明?第五章 佛教禪學與現代人學

作者簡介

陳兵，1945年生於甘肅武山。蘭州大學中文系卒業後在新疆勞動、工作10年。1974年開始研習佛法。1981年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宗教系。現任四川大學宗教學所教授、博士生導師、四川大學佛教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兼任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特邀研究員、四川省文史館館員、成都市第12屆政協常委。指導佛教專業的博士、博後、碩士生70餘名。

研究範圍涵蓋漢傳、藏傳、南傳三系佛教及道教，主要長於佛教思想、佛教禪定學、佛教心理學、中國近現代佛教、道教煉養學、宋元明清道教，著有《佛教禪學與東方文明》、《生與死》、《佛陀的智慧》、《新編佛教詞典》、《道教之道》、《道教氣功百問》、《佛教心理學》、《二十世紀中國佛教》（合著）、《中國道教史》（合著）、《道藏提要》（合著）等，發表有關論文百餘篇，著述達六百餘萬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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