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賢這類「忠臣」自認正義在手 比貪官還危險

摘要劉鶚在《老殘遊記》中說「清官若自以為是,危害比貪污嚴重」,指的就是毓賢、李秉衡這類人。因為貪官知道自己在做壞事,不敢佔領道德高地。

毓賢

文 | 十年砍柴

庚子事變指1900年(農曆庚子年),慈禧太后因利用義和拳「扶清滅洋」,而引發八國聯軍入侵,太后和光緒帝倉皇西逃,北京城遭到嚴重破壞,華北地區的人民飽受兵燹之苦。更為慘重的後果是,清廷與列強簽訂了賠款價息合計9.8億兩白銀的《辛丑條約》。

今人讀史,總覺得許多事匪夷所思,比如說很難讓人相信精明的慈禧太后怎麼會相信義和拳「刀槍不入」的神術可以抵擋洋人的槍炮?如果回到一百多年前,就不會覺得奇怪了。一是當時大多數人包括深居宮內的太后,其知識結構停留在前現代,對神秘術有相當的信任空間；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最高決策者是通過所接受的信息作出決策的,如果一種經過過濾和包裝的信息持續地影響他,必將左右他的判斷。袁世凱認為天下蒼生都希望他稱帝是如此；慈禧太后相信義和拳可用亦是如此。

而在將義和拳引入京城,最後導致國難的過程中,兩位「忠臣」李秉衡和毓賢難辭其咎。李秉衡在通州抗擊八國聯軍時兵敗,服毒自殺,以身殉國,倒也死得剛烈。而毓賢則是列強要重點追究的「戰犯」,最後西太后拿他的頭來頂罪,被朝廷處死在蘭州。

李秉衡、毓賢,兩大臣一漢一滿,兩人為官之道頗為相似,且多有交集。李秉衡當山東巡撫時,毓賢是曹州知府,曹州即今天山東菏澤一帶,自古民風強悍,為響馬淵藪。二人在山東做官,可稱得上廉潔勤政,恪守傳統的為官之道,他們對民間的反抗,也是「殺無赦」,毫不手軟。如毓賢善治盜聞名,3個月殺掉2000多人。頗得上司賞識。1896年升至山東布政使,旋即調任湖南布政使。像義和拳這樣的民間武裝,他們自然是本能地防範,甚至希望儘快剿滅的。是什麼促使他們態度大轉變呢?

我覺得第一個原因是在與洋人打交道時,受盡欺凌,一肚子憤懣,轉而希望借用民間力量抵禦。

1897年山東發生曹州教案,大刀會殺掉德國教士二人,原山東巡撫李秉衡因處理不力,在德國人的壓力下,清廷將其免職,毓賢1899年接替他的老上司,升任山東巡撫。被免職的李秉衡自然對洋人恨之入骨。而接任山東巡撫的毓賢,對義和團也有一個態度轉變的過程,一開始他下令不準民間私立大刀會、紅拳會,不準設場習拳,並殺害了濟寧、汶口、巨野一帶的義和拳首領陳兆舉等。而隨著與洋人和教會打交道,他越來越感覺到洋人欺人太甚,而義和拳也改變宣傳策略,開始樹立「扶清滅洋」的大旗,於是他開始對義和拳由「剿」變「撫」。

因沿海的原因,山東是華北洋人活動的重點區域,毓賢的所為自然引起列強的強烈反彈,在列強的干涉下,清廷不得不調任袁世凱來山東做巡撫。袁世凱於是改變了策略,他一方面保護洋人和教民的安全,一方面鎮壓義和拳,於是義和拳的滔滔洪流湧入了直隸。

毓賢對朝廷的忠心耿耿,太后看在眼裡,他被重新起用,調任山西巡撫。也許在山東受夠了洋人的鳥氣,到了山西,他更是變本加厲地支持義和拳,強烈地排外。

李、毓二人支持義和拳排外的第二個原因,我認為是他們對清廷高層權力鬥爭判斷後做出的選擇。慈禧重用義和拳並向列強宣戰,外交的背後是內政。「戊戌變法」失敗後,慈禧太后和光緒帝母子倆已成仇人,列強以及一些湘淮系的督撫對被囚禁的光緒帝不無同情,而慈禧太后痛恨洋人為光緒帝撐腰,準備廢掉光緒,另立端王載漪的兒子溥儁為帝,將其迎入宮內教導,冊封為「大阿哥」。但因為洋人和一些湘淮系疆臣的反對,廢黜光緒帝之計劃未能立刻執行。因此載漪援引李秉衡、毓賢這些強烈排外的地方大員為奧援,希望借重義和拳的力量,對外宣戰,進而廢掉甚至殺死光緒帝,讓自己的兒子順利入承大寶。李秉衡、毓賢在朝廷有端王和剛毅等軍機大臣的支持,膽子也就更大了,步子更快了,一旦義和拳「扶清滅洋」之舉勝利,「大阿哥」當了皇帝,自己就有擁戴之功呀。

毓賢在山西排外的「成績」很大,甚至當清廷下詔要求保護教民,毓賢仍然不停止殺戮。被殺害的洋人中,包括11名幼童,他本人親手殺死天主教山西北境教區正主教艾士傑。山西全省共殺傳教士191人、中國教民及其家屬子女1萬多人,焚毀教堂、醫院225所,燒拆房屋兩萬餘間,是各省中死人最多的一個省。

毓賢為官清廉,因此在民間有著很高的美譽度。在他死後,還有人為他在蘭州修建祠堂來紀念,清廷得知後下詔拆除。他在臨死前,寫了兩副自輓聯,其一曰:「臣死國,妻妾死臣,夫復奚疑,最難老母九旬,稚女十齡,未免凋傷慈孝治；我殺人,夷狄殺我,亦有何憾。所愧奉君廿載,歷官三省,空嗟辜負聖明恩。」今日讀之,仍為之惻然,嘆息清官忠臣怎麼就這樣一個下場?

劉鶚在《老殘遊記》中說「清官若自以為是,危害比貪污嚴重」,指的就是毓賢、李秉衡這類人。因為貪官知道自己在做壞事,不敢佔領道德高地,而李秉衡、毓賢這樣的清官不一樣,自認為忠心耿耿,正義在手,一旦犯起大錯來,就無所顧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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