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熙載為避禍：縱情聲色耗盡家財

韓熙載為避禍：縱情聲色耗盡家財

韓熙載平生不懼權貴，性格詼諧，宋齊丘勢盛時，自以為文章華美，蓋世無雙，好給人撰寫碑誌，而韓熙載因為八分書尤佳，所以每逢此類事，都由宋齊丘起草文字，而由韓熙載進行繕寫。韓熙載每次承擔此事時，都用紙塞住自己的鼻孔，有人詢問何故？答曰：「文辭穢且臭。」韓熙載還有一個長處，就是喜好獎掖後進之士，因此時常有人投文求教，當遇到那些文字低劣的文章時，他遂令女伎點艾熏之。當見到求教者時，他故意批評說：「你的大作怎麼多艾氣啊！」

據《玉壺清話》卷四載：後周曾派遣陶谷出使江南，以觀察虛實。陶谷在南唐君臣面前容色凜然，宴席之間，從未談笑，顯得道貌岸然。韓熙載對其親朋說：「我輩經事已多，歷官多年，陶公何必如此？我觀此人，非端介正人，諸君請觀，吾有法使其露出原形。」於是命歌妓秦若蘭冒充驛卒之女，舊衣竹釵，每天早晚在館驛中洒掃庭院。秦若蘭容貌秀美，即使宮掖之中也很少有如此佳麗。陶谷見其貌美，遂上前詢問其家世，秦若蘭說：「妾身不幸，夫婿亡故，無處可歸，託身於父母，就是館驛中守門的那對老夫婦。」陶谷愛其姿色艷美，遂成好事，並贈一首《春光好》詞。數日後，中主李璟設宴澄心堂，命以玻璃巨盅酌滿酒，請陶谷飲之，陶谷不理不顧，李璟便將秦若蘭叫至席間，令其演唱前日陶谷所作之詞：「好姻緣，惡姻緣，奈何天，只是郵亭一夜眠？ 別神仙，瑟琶撥盡相思調，知音少，待得鸞膠續斷弦，是何年？」陶谷聽後只能愧笑，再也不敢推諉，連酌連飲，醉吐茵席，南唐君臣仍不作罷。陶谷由於這個原因，遂為李璟所輕視，北還之日，只命幾個小吏設薄宴於郊外相送。等到陶谷回到汴梁時，其在南唐的所作所為及其所撰之詞，已經傳遍了京師。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陶谷後來始終不被重用。

韓熙載曾是一個有政治抱負的人，見識學問都有獨到之處，入仕南唐以來多次進言，均能切中時弊。但當北宋對南唐虎視眈眈，而南唐已岌岌可危時，後主李煜卻夜夜笙歌，步歷代帝王窮途末路時寄情聲色的後麈。尤其是當大周后病重時，後主又與小周后私通，並在大周后病死三年後，由韓熙載主持了後主迎娶小周后的盛大婚禮。李煜在南唐風雨飄搖時，一味尋歡作樂的作法，使韓熙載深感憂慮。

李煜與小周后完婚後，形影不離，二人在宮內頭戴僧帽，身著架裟，頂禮誦經。更為荒唐的是，二人竟不顧君主體面，親自為禪師僧徒削廁簡（入廁時用的竹片，相當於今日之手紙）。韓熙載上書彈劾，李煜卻無動於衷。韓熙載知大勢已不可逆轉，遂一反正直敢言的常態，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沉緬於酒色，縱情於歌舞的庸碌之輩。

韓熙載本來家財頗豐，除了每月豐厚的俸祿收入外，由於他文章極好，文名遠播，江南貴族、士人、僧道載金帛求其撰寫碑碣的人不絕於道，甚至有以千金求其一文者。加上皇帝的賞賜，遂使韓熙載成為南唐朝臣中為數不多的富有之家。正因為韓熙載富有，所以他才有條件蓄養姬妾妓樂，廣招賓客，宴飲歌舞。家財耗盡後，仍未有所改變，每得月俸，就散於諸姬，以至搞得自己一無所有。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換上破衣爛衫，裝成盲叟模樣，手持獨弦琴，令門生舒雅執板，敲敲打打，逐房向諸姬乞食，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有時碰到姬妾與諸生私會，韓熙載便不進其門，還笑著說，不敢打擾你們的好興緻。有的姬妾夜奔賓客寢處，其客有詩云：「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頭畔著衣裳。」

韓熙載畢竟有一個人口眾多的家庭，僅靠遊戲般的乞討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只好向後主上表哭窮。對韓熙載這副放浪形骸的模樣，後主雖然不滿，但還是以內庫之錢賞賜。由是，他索性請假養病，不再上朝，成天與四十多個姬妾談笑取樂。這樣，他又被人彈劾，貶為右庶子，外放於南都（即洪州，今日江西南昌）安置。韓熙載於是盡逐諸姬，一面單車隻身上路，一面上表向後主乞哀。當後主將他留下來後，以前所逐姬妾又紛紛返回，韓熙載又重新回到以往那種縱情聲色的日子。後主李煜感嘆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韓熙載才華橫溢，也曾經立志報國，卻放蕩到如此地步，不能不引起人們的頗多猜測。除前文所述原因外，也有人猜測：後主李煜剛即位時，因猜忌心很重，鴆殺了很多從北方來的大臣，韓熙載因為是北方來的，不免受到猜忌，因而故意縱情聲色，以避禍端。在諸多的傳聞之下，李煜頗想知道真相，這也很可能是派顧閎中去韓熙載家繪製夜宴生活圖景的原因。顧閎中大概就是領受了這樣的使命，夜至韓第，竊窺之，目識心記，繪製圖畫。還有一種說法，見於《五代史補》，說韓熙載晚年生活荒縱，毎當有賓客前來拜謁，便先讓女僕與之相見，或調戲，或毆擊，或加以爭奪靴笏，無不曲盡，然後韓熙載才緩步而出，習以為常。同時還有醫人及燒煉僧數人，毎次來無不升堂入室，與女僕等雜處。後主李煜知道後，雖很生氣，但因韓熙載是朝廷大臣，不想直指其過，於是命待詔畫圖以賜之，使其自愧。

關於韓熙載縱情聲色的原因，陸遊在《南唐書·韓熙載傳》記載：韓熙載認為，中原王朝一直對江南虎視眈眈，一旦江北的真命天子出現，我們連棄甲的時間都沒有了。而在這一時期，後主又不想有所作為，韓熙載的抱負和理想完全破滅了，亡國當俘虜的命運迫在眉睫，使他除了以聲色自娛來安慰和消磨自己外，已別無出路。這就是我們看到《夜宴圖》中的韓熙載在歡宴時，非但不是心情歡暢，反而是悒悒不樂、心情沉重的表情，其根本原因就在於此。

韓熙載死時六十九歲，正是宋太祖開寶三年（公元970年）。儘管也有野史記載他是被謀害致死的，不過這些均不足以採信。韓熙載死時畢竟已經六十九歲，這在古代社會已經算是高齡了，加上其晚年縱情聲色，心情鬱悶，六十九歲應該是其壽終正寢的年齡。

韓熙載死後，後主李煜非常痛惜，下詔贈韓熙載左僕射、同平章事，即宰相之職，謚曰「文靖」。韓熙載死時，家裡已經非常貧窮了，棺槨衣衾，都由後主賜給。後主又命人為其選擇墓地，要求「山峰秀絕，靈仙勝境，或與古賢丘表相近，使為泉台雅游」。後將他埋葬在風景秀美的梅頤嶺東晉名臣謝安墓旁。李煜還令南唐著名文士徐鉉為韓熙載撰寫墓志銘，徐鍇負責收集其遺文，編集成冊。這種待遇對於臣子來說，可謂榮耀之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