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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部小說其實都是一扇門

馬原《虛構》、格非《褐色鳥群》、余華《在細雨中呼喊》、王小波《我的陰陽兩界》、莫言《生死疲勞》、賈平凹《秦腔》、劉震雲《一句頂一萬句》等作家及作品,如山如水,如風如樹,將中國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的文壇結構為一片奇妙的景觀。一定程度上可以說,這片景觀的複雜魅力,尚未完全被許多讀者深入了解。


今晚摘錄著名批評家陳曉明先生《眾妙之門》一書中對當代小說「文本奇觀」的解讀,這部新著收入他對以上名家名篇的文本細讀。同時分享《散文》雜誌新刊目錄。



每一部小說其實都是一扇門

陳曉明,文學批評家,現任北京大學中文系系主任



先鋒小說無疑對漢語小說的表現力做出了最為有效的拓展,作為它的副產品,也為文學抵達人類的經驗世界提示了延伸的空間。尋根文學同樣也是觀念化的文學,但它的觀念化不再被主導意識形態所約定,而是有文學共同體的立場和主張。這恰恰是讓文學真實地回到生活,具有生活的真實質感,而且沒有別的觀念化的衝動。


馬原《虛構》、格非《褐色鳥群》、余華《在細雨中呼喊》、王小波《我的陰陽兩界》、莫言《生死疲勞》、賈平凹《秦腔》、劉震雲《一句頂一萬句》等作家及作品,如山如水,如風如樹,將中國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的文壇結構為一片奇妙的景觀。一定程度上可以說,這片景觀的複雜魅力,尚未完全被許多讀者深入了解。

——陳曉明



每一部小說其實都是一扇門



馬原《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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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原的《虛構》是上世紀80年代中國小說藝術變革的最鮮明的標誌。它公然以「虛構」命名,就是直指現實主義藝術規範的「現實性」與「虛構」的關係。它表達了80年代中國小說與西方現代/後現代主義小說方法內在的密切聯繫,尤其是與博爾赫斯的小說在文本細節上的獨特聯繫,體現了80年代中國小說尋求突圍的獨特路徑。當然馬原有他獨到的小說經驗,他的小說詭異莫測,它進入異域神秘經驗所達到的境地,它對特殊的身體疾病與性愛經驗的揭示,相當大膽地越過了當代小說經驗的限度。所有這些,都有力地拓展了人們對世界與生命存在的感知深度和廣度。


格非《褐色鳥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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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非的《褐色鳥群》可以說是80年代中國先鋒派小說的代表作,也是當代小說中最玄奧詭秘的文本,它對真相的掩蓋與探究,反倒激起人們思考時間、記憶與存在的變異這類形而上的問題。直接感性與形而上的經驗結合得如此玄奧,這就是當代小說建立的文學世界。


余華《在細雨中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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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細雨中的呼喊》是余華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還帶著先鋒敘述的鮮明印記。作為成長小說,它在80年代如此有力地打開了兒童精神分析的空間,用兒童的眼睛看成人世界,進而揭示那個時期的困苦與荒誕。小說對心理分析的細緻入微令人驚嘆,撕碎生活的勇力和能力也不同尋常。


蘇童《罌粟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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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先鋒小說無疑對漢語小說的表現力做出了最為有效的拓展,作為它的副產品,也為文學抵達人類的經驗世界提示了延伸的空間。蘇童的《罌粟之家》堪稱唯美主義的代表作,且不論它對歷史的重寫,對階級與人性的獨特把握,對宿命的感悟,這些在20世紀漢語小說經驗中,已然是別具一格。它對感性的表現也算是漢語小說中的登峰之作,描寫與詩情、頹廢與無望、刻畫與寫意,都可謂筆法精湛,令人驚異於在80年代後期,何以有/何以需要這樣的唯美與抒情?


阿城《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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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的《棋王》作為尋根文學的代表作,顯示了80年代中期少有的文學自覺,此前的漢語文學,受制於歷史理性的需要,主要是從觀念上來把握現實生活,不管是啟蒙還是階級論的觀點,其觀念化特徵都無疑是鮮明的。尋根文學同樣也是觀念化的文學,但它的觀念化不再被主導意識形態所約定,而是有文學共同體的立場和主張。《棋王》回到知青的生存狀態去寫他們生活的日常性,他們存在的真實方式,例如吃飯的需要與方式。這種樸素唯物論的思想,恰恰是讓文學真實地回到生活,具有生活的真實質感,而且沒有別的觀念化的衝動。


王安憶《新加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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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憶的《新加坡人》在上海經濟崛起的背景下來講述一個在上海經商的新加坡人的故事,關於文化認同與家國身份的困惑,又與一個男人漂泊的寂寞結合在一起,故事講述得委婉曲折,細膩別緻。在現實性的意義上,可以讀出對這個時期生活的精細表達,王安憶的筆法如此細密,如此清晰地呈現上海市民的日常生活,那些生活的細部細節,那些微妙的心理,都讓人感受到了作者給當代生活留下的鮮明印記。王安憶有意迴避人性慾望的複雜性,不追求大悲大慟的故事,她的興趣在於寫出日常生活的那些細部,那些蜿蜒游離而又終有著落的心緒。日常生活在文學書寫中的合法化,並非是文學落入世俗和庸俗的佐證,在當代中國,它可能更具有價值重構的意義。


白先勇《遊園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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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在台灣現代作家中佔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遊園驚夢》也是本書選擇的唯一一篇台灣當代小說。如此選擇有偶然原因,數年前我去台灣參加白先勇國際學術研討會,那一年白先生七十壽辰,我看到白先生神采依然,溫文爾雅,可以看出他的現代派與中國傳統的內在聯繫。白先生對《牡丹亭》情有獨鍾,他介入現代派則是以對《牡丹亭》的某種處理為導引。《遊園驚夢》可以看作白先勇步入現代主義的突出標誌,以其獨特身世經歷,在現代性歷經巨大變異之後,寫出個人在歷史中墜落的情態,尤其是通過女性形象來表現人生命運多舛之痛楚。他運用意識流的手法表現人物心理的複雜微妙變化,可見出藝術探索之可貴。白先勇這樣一個如此具有傳統意味的作家,何以也要靠近現代主義?他的古典氣質給予現代主義以別樣的意味,也使中國的文學傳統獲得了另一番美學景象。


鐵凝《永遠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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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凝的《永遠有多遠》可以做多種解釋,懷舊與對倫理的回望顯然不能包裹住這篇小說。讀解這篇看上去平實樸素、優雅感傷的小說,可以用更尖銳的後現代倫理學去撬開其內核。南希的「自我相異性」問題,被我用來作為闡釋這篇小說的理論依據。白大省並不想固定存在於一個厚道奉獻的道德形象里,因為在這些奉獻中,她的生命實際上並未獲得肯定性意義。她想生動,想成為富有魅力的女性,想成為西單小六那樣的女性,但她卻永遠成不了。永遠有多遠?那種被時間化的距離其實只有咫尺之遙,這裡面隱含著女性對自我認識的複雜結構。鐵凝在書寫女性內心的渴望時,非常自然地流露出浪漫主義的情愫。在這種敘事中,我們再次看到,被理性現實主義壓抑的中國浪漫主義傳統,如何以潛流的方式奔涌不息,在那些歷史的與美學的縫隙中尋求解釋的各種途徑。


王小波《我的陰陽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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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的小說一直有一種自由的品性,同時他始終在表現身體的困擾。顯然,自由不只是精神和靈魂的問題,它要通過身體表現出來。《我的陰陽兩界》表現了王小波相當直接的對身體壓抑的批判,小說的構思十分獨特,在陰陽兩界的雙重結構里來展開故事。生命存在的世界不只是過去與現在,而且還有陰界和陽界的區別,它們相互分離,也在不同的方位交錯變異。這篇關於身體困擾的敘事也挑戰了感性的限度,王小波從來不迴避身體的感性存在形態,那裡有困擾,有病態,有抗議,有溫情。他關於身體的書寫不只是突破了感性的樊籬,也是當代對身體與精神自由思考的最深刻的表達。


王朔《我的千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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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是中國八九十年代文學轉型期最為重要的作家,他改變了文學寫作的基本姿態和方向,在王朔之後,個人寫作才成為可能。在這一意義上,當然並不是說王朔多麼有本領,而是在這個歷史時機,王朔無意中承擔起了這樣的角色,他本人的天分和生存狀態也使他能擔此角色。然而,沉寂了十多年的王朔,在新世紀要「王者歸來」,卻轉向了尋求信仰和純文學,這讓文學界和媒體都猝不及防。《我的千歲寒》確實是一個十分奇特的文本,它被稱為小說本身就是對當代小說變革的再度挑戰,它引入禪宗的資源,並且在敘述語言方面做得相當純粹和精緻,也不乏實驗性的手法夾雜其中。儘管從常規小說的趣味來評判這部小說的藝術性還讓人十分躊躇,但從當代小說藝術變革的角度來看,這部小說把宗教、語言實驗與當代精神的迷惘結合在一起,它的意義是毋庸置疑的。


賈平凹《廢都》《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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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從哪方面來看,賈平凹的小說都具有最堅實的本土特色。關於賈平凹的《廢都》的爭論,在90年代初的文壇形成了影響面最廣的一個文學事件。爭論的焦點是《廢都》寫了性,如此露骨地寫了性。關於《廢都》的道德批判給90年代初知識分子的重新出場提供了最有效率的話語機制,但我們今天或許可以重新審視,賈平凹何以要在90年代以露骨的性描寫來揭示所謂知識分子的精神危機問題?這個時代的精神困擾,只有通過身體的焦慮才能表現嗎?經歷過《廢都》的爭論,賈平凹在21世紀過去幾年出版了《秦腔》這種關懷現實的作品,他以更為平實樸素的筆調來寫鄉村生活,寫出那種原生態和頹敗的鄉村景象。《秦腔》與《廢都》一為鄉村,一為城市,二者風格迥異,它們顯示了賈平凹另闢蹊徑的努力。《廢都》的焦灼放縱,與《秦腔》的質樸本真構成強烈反差,前者試圖回到傳統美文,後者卻是貼著土地在寫;很難說何者為高,只是作者開掘不同的表現方法而已。但《秦腔》確實表現了回到本土、回到漢語的小說開掘出厚實而真切的當代性。把這兩個文本放在歷史語境中來闡釋,是要看到小說文本是如何與歷史發生關聯,並且歷史意義又是如何不可避免地投射到小說文本內的。


劉震雲《一句頂一萬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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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被稱為中國的《百年孤獨》,他並非是刻意要在馬爾克斯之後來說中國的故事,只是去寫出20世紀中國鄉村農民的本真生活,對農民幾乎可以說是一次重新發現。小說令人驚異之處還在於,它並不依賴編年史式的敘事,而是一個鄉村農民改名的歷史。楊百順改名為楊摩西再改為吳摩西,最後改為羅長禮——這是他從小就想成為,卻永遠沒成為的那個喊喪人的名字。這部作品開闢出一條講述鄉村歷史的獨特道路。小說對中國鄉村生活與歷史的書寫,一改沈從文的自然浪漫主義與五六十年代形成的宏大現實主義傳統,以細緻委婉的方式,在游龍走絲的筆法中透析人心與生活的那些關節,展開小說獨具韻味的敘述。這似乎是從漢語言的特性中生髮出文學的品質。它表明漢語小說在21世紀依然有能力保持自身的獨特文學性,並且有著極其豐富的可能性。


莫言《紅高粱家族》《豐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勞》《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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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莫言在當代中國小說家中顯得無比強大。2012年10月,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表明世界對中國文學的積極肯定,也表明莫言的作品經得起世界文學標準的考驗。從《紅高粱家族》到《豐乳肥臀》,從《檀香刑》到《生死疲勞》,直至《蛙》,我們看到中國進入現代歷史的苦難歷程,分析這樣的文本,我們不得不重新回到歷史中,同時回到當代中國文學的變革中。也只有如此,我們才能看到莫言的作品的藝術含量,他對當代文學變革的貢獻,甚至向世界文學貢獻的中國文學經驗的意義所在。


——摘自陳曉明《眾妙之門》


圖文據北京大學出版社、北大博雅講壇微信號與文藝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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