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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科大應啟動對韓春雨的學術誠信調查:這是對他的最好保護

寫在前面:


河北科技大學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的韓春雨博士,自2016年5月2日在《自然-生物技術》期刊在線發表那篇有關新一代基因編輯技術的論文之後,經各類媒體報道後,一鳴驚人地迅速成為「網紅」,旋即又一波三折地陷入爭議漩渦。


學術界是如何看待韓春雨事件?韓春雨事件的核心是什麼?國內某研究所分子生物學學術帶頭人(PI)為澎湃新聞特別撰寫了一篇評論。作者要求匿名處理,化名甄大元。本文僅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立場。

河北科大應啟動對韓春雨的學術誠信調查:這是對他的最好保護



全文如下:


導讀

一、韓春雨遭遇學術誠信和社會誠信雙重危機。


二、雙重危機的關鍵是學術誠信危機。


三、學術誠信危機的核心是論文「不可重複」。


四、工具性成果的「大面積不可重複」和「大幅度不可重複」導致這一危機尤其嚴重。


五、論文嚴重的「不可重複」仍然不等於「學術不端」,可能存在無主觀惡意的誤操作或者誤判斷。

六、韓春雨應該及時做出正面回應、以公布原始記錄等方式主動自證清白,這是最好的自我珍惜和保護。


七、如果韓春雨不主動或不能平息質疑,所在學術機構應該按照既定規則和程序啟動「學術誠信調查」,啟動調查並不意味著宣告存在不誠信,清者自清,清者自佑。


八、新聞媒體不是學術誠信調查的主體,可以監督但不可越位。河北科大是學術誠信調查的責任主體、行動主體。


九、責任主體有義務向社會公開通報調查的啟動、進程、結論、處置措施等情況。


十、新聞媒體可以通過新聞調查和報道等方式,對責任主體及其行政主管部門行使輿論監督、倒逼問責機制。

十一、學術誠信調查不同於新聞調查、行政調查、司法調查,但是都需要合規取證、尊重事實、堅守程序正義,「有罪推定」要不得。


十二、政府基於信任而出台的一些相關行動計劃需要審時度勢、控制節奏、及時調整。


十三、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在不久的未來,NgAgo的生物學機制有可能被進一步揭示。科學之外的干擾力量貌似強大,但阻擋不住真理之光,只能空留笑柄。


十四、誠信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重要組成部分,學術誠信是科學繁榮的底線,必須加以捍衛。

十五、公眾,媒體,相關責任主體,應該各就各位,對未來保持信心。


河北科技大學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的韓春雨博士,自2016年5月2日在《自然-生物技術》期刊在線發表那篇有關新一代基因編輯技術的論文之後,經各類媒體的熱烈宣傳,一鳴驚人地迅速成為網紅,旋即又一波三折地陷入爭議漩渦。


質疑起始於實驗結果「不可重複」,事件演化的具體過程和時間節點,媒體已多有報道,本文不再贅述。


作為自然科學的一個分支,生命科學發展至今,儘管已經可以相當程度的實現數據化、但是仍然難以數學化、難以完全以數學方式開展「純粹數理性」研究,所以生命科學的大多數領域仍然是典型的「實驗科學」。當然,在有些情況下,沒有自己的實驗數據的科學家,也可以利用已有的公開資料和數據,做出展望、分析、總結或預測,並發表論文。1953年沃森和克里克那篇關於DNA結構的論文,後來獲得諾貝爾獎,也許是這種情形的一個傑出案例。伴隨著基因組學的發展以及生物學與數據科技的融合,近年來生物信息學、計算生物學等「干法」生物學分支發展迅速,這些領域的研究者可以自己不做實驗,而是利用向全球科學家開放共享的公共資料庫里的數據資源,開展相關研究。但是,大多數的生命科學研究報告(論文)是需要有報告者自己的實驗數據支持的。這類研究論文,數據真實性是基本前提和應有之義,而且科學家不但要追求數據的真實性,還要追求數據的可靠性,通過進行多次實驗並對數據進行規範的統計學處理和檢驗,來盡量減少不確定因素對數據真實性和可靠性的干擾。


回到韓春雨事件,這篇引發廣泛關注的論文,是有關一種以NgAgo為核心的基因編輯新方法。以CRISPR為核心的基因編輯工具,自2012年公開發表以來被迅速運用到生命科學的多個領域,是一次方法學的巨大進步,有望獲得諾貝爾獎。CRISPR之所以被「爆炸式」運用,相當程度上得益於它的簡單、便捷和高可重複性,如同分子生物學最常用的基因擴增技術PCR一樣,它是典型的「用戶友好型」技術。CRISPR技術的專利權也因此迅速成具有重大戰略價值和市場價值的核心知識產權,甚至引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專利權糾紛訴訟。就在CRISPR風光無限之際,韓春雨發表論文,報告了一種可以在人類細胞中完成基因編輯的新工具,甚至效率及識別精度等關鍵指標優於CRISPR,所以,迅速「引爆」學術圈並成為公共媒體關注對象。


從專業角度來看,這篇論文是報告了一種高效率實現基因編輯的新方法,其「工具屬性」大於「理論屬性」。對於這類工具性和方法學的研究論文,可重複性更是「命根子」。旋即,「命根子」卻遭遇嚴峻挑戰。該論文發表僅僅一個多月之後的六月初期,出現了不可重複的疑問,到七月底,發展成「大面積大幅度」不可重複的局面,疑問升級為質疑。


什麼是實驗的「可重複」?就是實驗數據可以由發表者之外的同行,按照論文中描述的條件,再現實驗結果。或者說,就是實驗結果的「異地、他人」再現。而良好的再現,不僅有「質」的要求、還有「量」的要求。也就是說,不僅可以再現那個「現象」,而且應該達到或接近那些「速率、效率、收率」等數量指標。對於基因編輯這樣子的工具性成果,其實不僅要求在原條件下再現,還最好是在擴展條件下可行。必須再次科普一下如何評價一項技術的優劣:在實現同樣的功能的前提下,越簡單的技術越高級,而不是相反;越好的技術,對約束條件要求越寬容;魯棒性(robust)越好的技術越受用戶歡迎;可擴展性越好的技術應用範圍越廣、影響力越大。反過來說,如果一個技術,對實現它的外界條件極度敏感,稍有一丁點兒差異就會導致完全失敗,那麼,這樣子的技術太脆弱,病怏怏地,沒有什麼價值。回顧一下CRISPR的快速普及歷程,不難看出其簡易性、可重複性、魯棒性、可擴展性的巨大威力,例如,其應用對象從初始報道的酵母和哺乳動物細胞,迅速擴展到細菌、線蟲、蝴蝶、斑馬魚、小麥、馬鈴薯甚至蚊子,其編輯對象也從「基因組」擴展到「轉錄組」甚至「表觀組」。當然,不可能要求一個課題組在一篇文章中解決掉所有這些問題。但是,學術共同體可以通過競爭或合作,共同推進這些問題的解決和完善,各自做出貢獻,這個局面的出現,絲毫不削弱核心知識產權的價值,反而可以推動科學技術造福人類社會,也是人類社會及學術共同體夢寐以求的理想狀態。但是,達到或接近這一理想狀態的前提是:學術誠信!大家都不可以在發表的論文上作弊。只有這樣做,才能最佳地平衡競爭與合作之間的關係。


所以,精確地說,韓春雨博士這篇論文不是遭遇了一般的危機、而是遭遇了嚴重的危機。危機嚴重性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大面積不可重複」,就是在「質」的維度上,大多數實驗室的科學家不能重現NgAgo的基因編輯活性;另一個是「大幅度不可重複」,就是在「量」的維度上,按照韓春雨博士論文中的條件、甚至調整優化後的條件,可以實現的基因編輯效率近乎零,是「doesn t work at all」的狀況,與論文中報告的效率相差甚遠。要知道,基因編輯方法的效率是「命門」啊!比如說:CRISPR並非「開天闢地」的工具,在CRISPR之前,就有ZENF、TALEN等工具,然而在便利性和效率這些「量」的維度上,CRISPR更加優秀,方才異軍突起。


如果在既定條件下,NgAgo可以實現基因編輯,但效率遠低於CRISPR,就不一定能夠在高影響力的國際一流期刊上發表,發表了也不一定受到業內的如此高度的重視。也就是說,這篇論文之所以引起很大反響,不僅僅是因為它報告了NgAgo可以完成基因編輯(質)、更是因為它報告這個工具的編輯效率很高(量)。


所以,對這篇論文的重複,也是有這兩個維度的要求的。如果真的存在所謂「前瞻性造假」,那麼,質的前瞻容易實現,而量的前瞻就相對困難。進一步地說,假如出現了以下情形:「他證」證明那個NgAgo可以完成基因編輯,但是其效率大幅度低於韓春雨博士的報道,即「質」的角度證實、「量」的角度證偽,難道這篇論文就不存在作弊嫌疑了嗎?上帝會撇一下嘴角說:還是作弊了;大多數人(包括現在的質疑派)會說:不會是作弊吧;極少數人會咬緊嘴巴咽下那口悶氣。所以說,如果真的存在所謂「前瞻性造假」的話,其實,差一點就成功了。


回過頭來看,這個NgAgo在論文報道的條件下,還真的「不好使」,不會是NgAgo這個蛋白質分子自己「鬧情緒」吧?難道它不願意像木心老爺子說的那樣「你認真的勾引,我認真的失身」?還是因為「人類一思考上帝就憤怒」?亦或是敵對勢力通過「幽靈般」的「量子糾纏」遙遠距離實施了干擾?前沿科技還真的接近巫術了?當然,這僅限於調侃,毫無證據,只不過為了開開腦洞,順便捋一捋邏輯。看來,科學也的確不那麼簡單,貴圈還真的與娛樂圈不一樣,玩的可不是套路和情懷、玩的都是滿滿的高智商啊。


有一種辯護性的說法是:這個技術還不穩定、需要優化,這在邏輯上是矛盾的,因為在那篇論文中,關鍵的數據都已經聲明是三次實驗的代表性情況。那個時候怎麼能夠連續穩定呢?難道也不穩定,是多次數據之中篩選出三次數據?那也是作弊啊,那叫人為地「控制數據」。


危機還不僅限於學術。進入七月末,一方面,在學術誠信危機浮現之敏感時期,韓春雨博士對爭議的回應出現滯後、失信等瑕疵,也表現出拖延敷衍之跡象,進而招致了進一步的懷疑和道義譴責;另一方面,在爭議中韓春雨博士還連續地獲得各種榮譽、獎勵和資金支持,引起了社會關注和公眾異議,甚至激發了部分質疑者的憤怒;導致責任人(韓春雨)和責任主體(河北科大)出現社會誠信危機。學術誠信與社會誠信雙重危機跌宕起伏、引發輿情發酵。質疑陣營夾雜著極端化的過度懷疑與有罪推定等語言暴力,挺韓派則充斥著著無知的保密論與愚昧的陰謀論。


讓我們再次回到學術本身。自6月中旬到7月下旬,全球各實驗室的NgAgo的重複性驗證陸續傳來壞消息,論文重複性危機愈演愈烈。論文結果的「不可重複」可以表明「他證」證明失效,大面積、大幅度不可重複更是近乎「他證」證偽,這種狀態意味著出現「學術不端」嫌疑。但是,並不等同於已經認定存在「學術不端」,因為可能存在無惡意的誤操作或者誤判斷。


怎麼辦呢?按照通常的學術規則和學術倫理,論文作者、特別是約定的責任作者(通訊作者)應該做出正面的和誠懇的回應,並主動開展「自證」,以便揭示真相併自證清白。這些「自證」措施包括:


首先應該公布原始記錄和原始數據等資料,以便專業同行人士檢視、質疑和研討。除了常規的手寫實驗記錄之外,分子生物學研究還會產生不少電子記錄。分子生物學的很多實驗需要生物技術服務公司的外包服務,一般情況下課題組會有相對固定的服務商,在服務供需雙方之間特別容易產生原始的電子文檔。例如,引物設計一般採用電子郵件向服務公司提交,測序結果由服務公司通過電子郵件反饋。所以,有沒有設計過那些質粒、有沒有完成過那些測序,是很容易自證清白的。特別是,凝膠自動成像儀一般配套有專門的計算機,大量的圖像文件會形成完備的電子檔案,每個文檔屬性中對成像事件的記錄是精確到年月日時分秒的,對於同行們提出的論文中電泳圖涉嫌人工PS修改的疑問,可以通過公布這些基礎檔案,直接給予回應,甚至可以說是回擊。


其次才是在公開邀請第三方監督下,重複出實驗結果。邏輯上,可由本人或者本人指導他人,實現「本人本地重複、他人本地重複、本人異地重複、他人異地重複」等幾種方式中的一種。在質疑聲中,證明清白,是最好的自我珍惜和保護。一個視「科研是一種生活方式」的「不急功近利」的青年俊才,怎能會不珍惜榮譽呢?


為什麼說,這個重複實驗的辦法不是首選的辦法呢?因為科學研究的競爭,是特別講究時效性的,首創是科學家極為重要的榮譽。競爭之激烈,可以從幾年前的CRISPR競賽中看出端倪。詹妮弗杜德娜和卡彭蒂艾合作,在《Science》上發表了CRISPR的開拓性論文,這篇論文是於2012年6月8日交稿,2012年6月20日接受,2012年6月28日在線發表,2012年8月17日正式發表,這一重大成果的首次發表,奠定了其「基因編輯兩大女神」地位,更是其諾獎呼聲至高的根本緣由。而號稱「基因編輯小王子」的張鋒,他首次實現CRISPR哺乳動物細胞基因編輯的論文發表在《Science》上,於 2012年10月5日交稿,2012年11月12日接受,2013年1月3日發表(同日同期還有Church的相似論文),以上時刻,記錄和證明了張鋒在論文發表方面的領先(專利另論);詹妮弗杜德娜的CRISPR編輯哺乳動物細胞的論文發表在《eLife》上,於2012年11月15日交稿,2013年1月3日接受,2013年1月29日發表。與張鋒比,發表在同一個月、只相差26天,但詹妮弗杜德娜卻失去了這個首創榮譽,兩位科學大咖之間的競賽激烈程度可見一斑。之所以這麼不厭其煩地羅列這些日期,是讓大家體會一下什麼叫科學競賽,什麼叫日新月異。也讓大家感觸一下科學家之間競爭的「慘烈」程度。


如果不等到完整的實驗做完,根據預先估計的可能出現的結果和數據,撰寫論文並搶先發表,之後,再實現或者改進它,這也是一種學術作弊。採用這種惡意競賽手段來爭搶優先權,其風險是,如果事後的真實情況與事前預估計情況有較大差異甚至完全不符合,就會露出學術作弊之馬腳;其收益是,如果事後的真實情況與事前預估計的情況出入不大甚至完全相符,能藏得住馬腳,就可以不正當地搶到優先權和首創的學術榮譽。


所以,韓春雨事件的自證,首選是公布原始記錄和原始數據,次選才是監督之下的再次重複實驗。這樣可以方便他徹底自證清白。


責任人不積極回應,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這個時候,因為該成果已經引發了極大的社會關注,所以遠不同於一般性的成果和論文,按理說應該觸發責任人所在學術機構做出行動,河北科大應該依靠業已建立的學術委員會等相關學術組織,遵照相應的章程和制度,以正式會議或者書面告知等確切的、可記錄存檔的規範形式,提示、促動、監督相關責任人進行積極回應。


必須指出,在相關人不是完全的自由職業者、就職於大學等科研機構的情形之下,所在機構既是責任主體也是行動主體。事實如何呢?應該的行動者有所動作嗎?同行和公眾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


這又該怎麼辦呢?稍安勿躁,8月2日,自然生物技術雜誌向責任作者韓春雨博士及所在機構公開「喊話」,這可是一次令人臉紅出汗的喊話啊。為什麼CRISPR新技術出現後,沒有人追著作者詹妮弗杜德娜或者張鋒要求公開論文相關原始數據呢?是因為幾個月內,CRISPR被大部分的追隨者成功地重複,而且不斷地有成功的擴展性發展,也就是說,CRISPR出世後,在科學和技術維度上得到了很好的「他證」,無須自證。


當然,正能量地看、換個角度看,這也是公開地給了當事人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俗話說得好,真金不怕火煉、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當時確實是沒有「控制數據」、更沒有「捏造數據和ps電泳圖」,面對質疑,為什麼不公布原始記錄、原始圖片、原始數據?


怕泄密?錯!你要發表論文,就必須公開、就不能保密,你當初可以選擇只專利不發表,或者不專利不發表、作為秘密技術自己玩。這是有案例的,例如,號稱CRISPR女神的詹妮弗杜德娜,其實通過其關聯公司申請了MpAgo在基因靶向及編輯方面的專利,但是並沒有發表相應的論文,在2016年4月(早於韓春雨在線發表的NgAgo論文不到一個月)的論文中也不談這個MpAgo的基因編輯相關內容。不少公眾在這個細節上略顯糊塗,有必要在此多解釋幾句。如果是有商業價值的科學發現或技術創新,一般是採用先申請專利再發表論文的辦法,來解決信息公開和利益保護的衝突。專利是知識產權的重要形式,專利要求新穎性、實用性、公開性,而且「三性」當中的公開性,還特彆強調充分公開,如果公開不充分,反而在未來可能出現的專利糾紛中輸掉官司。韓春雨的NgAgo,是有專利的,專利申請於2015年12月21日,論文在線公開發表於2016年5月2日,已經做到了先專利後發表,怎麼會出現「泄密」一說?所以,不可以拿「擔心泄密」當理由而拒絕公開相關的原始記錄,又沒有讓他公開未發表專利的其它研究的原始記錄。


必須指出,如果當事人果真無辜的話,這幾乎是個最後的機會,而且它不是無限期存在的,是有窗口期的,是需要珍惜和及時抓住的。同時,自然雜誌社編輯部的這次聲明,不僅是對作者喊話,也是對當事人所在大學的直接提醒。然而,略顯可惜的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專業同行和公眾並未得到他們期待得到的官方回應,8月初所謂的「一個月內以適當形式……」這一說法在最近也出現了「烏龍」、缺乏官方正式確認。


一般人難以理解河北科大的沉默,也許你們有難言之隱?例如:擔心沒有核查能力、無法判斷真偽?這個心理負擔大可不必有,之所以反覆強調你河北科大是主體,是因為你佔據著獨有資源「合法性主體資格」,急得一些媒體和公眾恨不能取而代之。只要由你主導和啟動調查,如果自身的教授團隊缺乏專業判斷能力,可以請外部專家,也可以結合網上眾籌集智式的公開研討,這也算是遏制學術造假的路徑探索。再例如:擔心韓春雨博士不配合?這根本不影響,只要調查主體合法合規,調查程序合法合規,調查過程公開公正,當然可以下結論。這個邏輯簡單極了:他證證偽前提下拒絕自證,就等於學術不端。在司法判決中,難道「零口供」就不能宣判,就只能「無罪釋放」嗎?


河北科大應該啟動這個調查。如果對韓春雨的清白有信心,更應該早一些啟動調查,早一天做出和公布結論,這是對人才的最大支持,對韓春雨的最大保護,如果能官方身份宣布韓春雨不存在學術誠信問題,豈不比韓春雨自己宣布權威得多嗎?如果萬一韓春雨涉嫌作弊,豈不是可以及時處置,防止了個人醜聞向機構醜聞的蔓延傳染?哪一種結果都是河北科大的勝利,功不可沒啊!更重要的是,這是基本職責啊。所以,事關重大而遲遲不盡職盡責展開行動,將會有失職瀆職之嫌疑。甚至,如果明知有問題還遮遮掩掩包庇縱容,豈不遺臭萬年?當然最後一種可能性,應該接近於零。


當然,沒有公開發表聲明,也不一定意味著沒有開展調查,也可能河北科大已經悄悄開展調查工作。所以準確地說,至今為止他們沒有公開地、正式地、明確地表示啟動調查。不過這種沉默,也是值得商榷的。因為既然該學術事件已經演變成超出學術共同體範圍的、引起社會輿論高度關注的社會事件,公眾知情意願高漲。那麼,在不影響調查取證的前提下,責任主體有義務向公眾陸續公開通報調查的啟動、進程、結論、處置措施。這樣做也可以避免違背校務公開的原則和制度規定。


然而,直至今天,大家期待的「一個月」過去了,那隻靴子依然沒有落地。媒體記者「挖料」能力很強啊!接下來怎麼辦?


錯!新聞媒體不具備學術誠信調查的主體資格!所在大學是責任主體和行動主體,這是因為,科學是典型的「術業有專攻」領域,學術的事情只能回到學術圈來解決,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科學的歸科學。


公眾和新聞媒體有勁兒使不上嗎?不是的。社會的關注就是力量、媒體的調查報道就是壓力。如果責任主體不積極履行責任,媒體可以通過新聞調查報道等方式,對河北科大及其行政主管部門,形成輿論壓力、行使輿論監督,推動責任主體的行動。 切不可以有罪推定的思維方式,不尊重程序正當性,為了追求一時間的快意恩仇,非法取證,超越學術本身,以道德審判的方式實施「學術私刑」。需要堅守「疑罪從無」的原則,尊重「主體資質」,各就各位,並保持質疑的優雅。


況且,一個真正講究契約精神的法治社會,其公民還應該有如下的心理承受力:寧可漏掉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疑罪從無」不是體現了寬容、而是承載著我們為了法治精神,寧可忍受實質正義的可能損失、也要堅定地恪守程序正義的一種勇氣和擔當。


堅守良知和誠信者,無須悲觀。退一步講,即便是萬一韓春雨事件之中存在著科學之外的干擾,這些力量貌似強大,也許翻手為雲覆手雨,但是,烏雲遮蔽不了太陽,科學終究要前行。其實,科學說起來倒也很簡單,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科學的問題最終會由科學來解決。再次回到學術上,從生命科學本身看,該論文不僅是利用NgAgo實現基因編輯的實驗結果不可重複,其論文中聲稱該NgAgo引發了宿主染色體靶向位點的DNA雙鏈斷裂,也缺乏事實依據和理論依據。例如,CRISPR工具包中的SpCAS9蛋白有1368個氨基酸,它所形成的三級結構中,有兩個可以對向切割DNA單鏈的活性位點(刀刃),所以,在嚮導RNA的引導下,這個SpCAS9蛋白可以結合到指定的DNA區域,並利用兩個「刀刃」的同步切割,完成雙鏈斷裂,所以號稱「基因剪刀」。而NgAgo只有887個氨基酸,只有SpCAS9的一半左右,結構預測表明,它只存在一個可以切割DNA單鏈的活性位點,它是「單個刀刃」的(韓春雨博士的體外實驗也印證了這一點)。隨著結構生物學的深度介入,NgAgo能不能在體內造成雙鏈斷裂等生物學真相很快就可能被揭示,屆時,水落石出。


河北省的產業結構陳舊、轉型升級壓力巨大,培育新動能的需求更加迫切,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對科技事業和創新驅動發展的熱忱期待,不可不謂情真意切。


當然,河北省發展改革委、科技廳等有關政府部門,在韓春雨博士一鳴驚人之後,制定了建設基因編輯中心等等相關行動計劃,這些計劃都是以信任為前提、以搶抓機遇為前提的,儘管論證不夠審慎嚴謹,然而也算是用心良苦。但是,在質疑之聲漸高之後,就需要審時度勢,控制節奏,優化方案,擇機調整,切不可一意孤行。如果能夠這樣做,不僅不會導致「顏面掃地」,恰恰相反的是,在呈現了對創新的殷切期望、對人才的萬般呵護之後,可以再一次彰顯政府和領導的睿智和擔當,在一件事情上能夠贏兩次,何樂為不為呢?


「不急功近利」的韓春雨博士,不可重複未必是惡意作弊,在整個事件之中,你是最為心中有數的,請抓緊時間積極主動證明自己,從而捍衛自己的聲譽,繼續享受科研這種很好的生活方式。


其實,做為科學家同行旁觀這個事件,內心可謂五味雜陳,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想像出你在初步確認NgAgo時的激動程度,也理解你面臨競爭、「可能再次被scoop(搶先)」時的的恐懼和焦躁,搞科研有時候真的很苦的,祝願你能夠自證清白實現劇情大反轉。如果萬一此事件被證實存有學術不端,那還真是十分惋惜的,從專業上講,在荷蘭Oost教授的高溫下才能工作的TtAgo這個工具的基礎上,提出重新從自然界挖掘功能類似但是可以常溫下工作的新工具,這個思路是很好的,豈止是很好,簡直就是精彩絕倫!應該沉下心來以正確的方式參與可能的競爭,真不應該刀走偏鋒,因為其實直至今天,仍然沒有看到有類似的文章發表,看來其他科學家還真的是沒有你聰明,有時候,是自己被自己嚇著了。對於科學家而言,學術聲譽遠不同於其它的東西,它如同人的生命一樣,幾乎是一次性的,需要倍加珍惜。但是,規則必須冰冷嚴酷,與當事人是否是才子無關,一旦坐到俄羅斯賭盤上,願賭服輸也算是翩翩君子風度。


「興業盡責」的河北科大,也不要過度擔心,萬一證實存在作弊行為,也並非是你機構作弊;特別是,另一種可能的情況是,韓春雨博士只是無意中失誤的傑出人才,那就更是給韓春雨博士的最好保護。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只有迅速行動、嚴格調查、公正處置,才能在全球關注的聚光燈下證明自己的操守和公正,問心無愧地「意氣風發」。(註:「興業盡責,意氣風發」是河北科大的校訓)


好奇而又恪盡職守的媒體人以及公眾中的熱心關切者,在繼續報道關注、繼續監督批評、繼續圍觀評論的同時,請克制自己的急切,質疑派要保持優雅、支持派應回歸理性,讓科學的回歸科學,給真相一點時間,讓子彈飛一會兒。


總之,學術誠信調查是對韓春雨的最好保護,也是河北科大的應盡職責。必須捍衛學術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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