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字有風險 官員要謹慎

據說最近官場有了一個新工種——鏟字官。某個高官出事了，他曾題寫的字必須馬上鏟掉，否則有礙觀瞻。

曾經的江西省副省長鬍長清號稱書法家，在位時滿城是他題寫的匾額。他因為貪污受到法律懲罰後，洪都古城處處都聞鏟字聲，胡某人題寫的墨寶已經不是榮耀而是恥辱了。

前兩天，津門巡撫兼署總督黃某剛被拿下，法司還未審案定罪，網上已流傳一張鏟字照片：他曾主政的寧波市城市展覽館是其題寫的，幾個工作人員架著梯子正在鏟字，照片顯示其名字最後一字「國」已鏟掉。我開玩笑說如果「黃興」二字留下，過往遊客以為是辛亥革命元勛黃克強所提。

一個人題字的尊榮往往隨著這人的政治行情漲落，這在中國是一種政治傳統。重慶市人民大禮堂，修建於1954年，由當時的西南局書記後來的總設計師鄧公題名。

六十年代鄧公被打倒，流放江西，這題字被鏟掉；七十年代初鄧公復出，題字便重新鐫刻；未幾「反鄧」風起，題字又被鏟掉；沒過幾年，改革開放開始了，鄧公成為總設計師，此題字自然又再次鐫刻於牌坊上，為山城增輝。

古代中國人亦重人品甚於書法，唐代顏真卿被叛賊抓住後，寧死不屈，為國殉難，其人品與書法相輝映，照耀千秋。宋代的蔡京，書法造詣甚高，宋四家「蘇黃米蔡」之「蔡」本來是蔡京，但其歷史上的評價為奸佞權臣，「蔡」便以蔡襄代之。

字以人貴，古已有之，於今為甚。

唐代的王播早年貧窮，寄食於揚州某僧院，每次聽到敲鐘吃飯時，他便隨僧眾一起去吃飯，寺廟的住持很討厭他打秋風，一次故意在僧眾吃完飯後才敲鐘，他去後看到食物已被分完，心受刺激，便在牆上題寫兩句詩：

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闍黎飯後鐘。

闍黎就是和尚，他寫完兩行字後就離開寺廟，發憤攻讀，貞元年間高中黃榜。二十年後，他因為仕途通達，回到揚州當節度使，成為當地的黨政軍一把手。他當年棲息的寺廟僧人知道後，把他當年留下的兩句詩特意用碧紗籠罩保護，王播重遊故地，感慨萬千地續了兩句詩：

二十年來塵撲面，如今始得碧紗籠。

但總體而言，古人評價一個人書法水準，比今人要客觀一些。大體上能做到不因人廢字。乾隆爺是個狂熱的書畫愛好者，搜羅天下珍貴書畫，然後一一霸道地蓋上他的印章，我曾把他稱為「史上最大的藝術『強姦犯』」。但他到底是書畫行家，懂得欣賞，而不是單純憑人品而評價其書法水平。

明嘉靖年間的大學士嚴嵩，把持朝政二十餘年，與其兒子嚴世蕃貪墨無狀、陷害忠良，後來被徐階等人扳倒。此人年輕時是個大帥哥，《明史》說他「長身戍削，疏眉目，大音聲」，即身材修長，聲音洪亮，站在人群中很搶眼。他讀書刻苦，很有才華，書法水平尤其高。當了大官後，求他題字的自然不少。今天北京的老字號醬菜店「六必居」是他題寫的，這三個字力重勢沉，氣度雍容。

據民國初年的掌故大家齊如山在一書里記載，清代京城有順天府鄉試的貢院，順天府鄉試為「北闈」，乃天下鄉試第一，主考官都是翰林出身、尚書銜的。可這個貢院的大殿匾額上「至公堂」三個大字，乃是嚴蒿所書。這樣一個為朝廷選拔人才的堂皇之所，懸掛的竟然是大奸臣題寫的匾額，誰也會覺得不舒服。乾隆帝想把它換掉，便命滿朝能書者寫這三個大字——乾隆手下大臣能書者很多，比如紀曉嵐和劉墉，他自己也喜歡舞文弄墨，親自寫數遍。然而他發現，自己和其他人所書，皆不如嚴蒿，只好作罷，仍然讓嚴嵩的字高高懸掛。

大概因為乾隆自己是皇帝，便有一種文化自信？能讓道德的歸於道德，藝術的歸於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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