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袁世凱為什麼復辟帝制這件事兒

經歷了二次革命，袁世凱成為了中華民國政治上的第一強人。雖然袁世凱在外還是會受到中華革命黨和滿清遺老兩方面的夾擊。但是對有軍隊，有政治地位的袁大總統來講，無疑是蚍蜉撼樹。二次革命之後，袁世凱解散了國民黨，修改了《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從而坐上了終身大總統的寶座，甚至連下一任總統是誰，袁世凱都有權利來決定。尤其是《修正大總統選舉法》第三條的規定：前任大總統推薦三個候選人，並將其名字書於嘉禾金簡之上，藏於金匱石室之中。這種選舉大總統的方式與清朝的秘密建儲如出一轍，用唐德剛先生的話來講「袁世凱不特享有終身職務，死後傳妻傳子，悉聽尊便。」

袁世凱在坐上了終身大總統的寶座之後就已經成為了名義上的皇帝，那麼他為什麼還要逆歷史潮流而動，非要給自己的人生簡歷中添上皇帝二字呢？

其某一歷史事件的發生，必然有社會環境的影響。袁世凱復辟帝制，與其自身是箇舊軍閥，從小受到的儒家教育密不可分之外，還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而正是由於袁世凱對於當時環境的影響產生了錯誤的判斷，才使其冒天下之大不韙復辟帝制，最終落得「國破家亡」。那麼，袁世凱怎麼就這麼想做皇帝呢？我們還是從袁世凱的憲法顧問美國人古德諾說起吧。

古德諾在當時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法學院院長，美國政治學會的創始人，在當時來講，古德諾稱得上是世界政治學和行政學的權威。經人介紹來於1913年來到中國。而1913年，這個特殊的時間正是袁世凱與南方革命黨人斗得最厲害的一段時間，古德諾看到了中國政治界的混亂。而出於自己對於政治的理解，古德諾站在了政府的一邊。在中國的一年半時間裡，古德諾成為了總統制最有力的辯護人。在二次革命後袁世凱對於政治的一系列改革，也有古德諾的影響。包括修改後的《大總統選舉法》、《解散國民黨訓令》等。而真正對袁世凱復辟事件起重要影響的，則是古德諾教授的一篇文章：《共和與君主論》。

關於古德諾的這篇文章，其論述了近代世界各國的一些政體和國體的變遷，包括歐洲的幾個國家和美洲的國家。在這些基礎上引發對於中國的君主制和共和制的思考。古德諾認為，凡有共和制的國家，必須有一段時間的過渡，而不是如中華民國一般突然一下子就走向了民主共和的道路。古德諾強調：「由專制一變而為共和，此誠太驟之舉動，難望有良好之結果」，「中國如用君主制，較共和製為宜……而從其國之歷史習慣、社會經濟之狀況，與夫列強之關係觀之，則中國之立憲，以君主制行之為易，以共和制行之則較難也」。古德諾的文章一經發出，便引起了不小的爭論，而對於袁世凱來講則是內心歡喜，畢竟是看到了做皇帝的可能。雖然古德諾在文章中也提到了中國將共和制改為君憲制所要警惕的事情，政體改革不可引起國民及列強的反對；君主的繼承，不可以聽君主自己的選擇。但只看到結論的袁世凱卻忽略了這些。

不僅僅是袁世凱為之興奮，看到此文章為之興奮的還有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和君主立憲的鐵杆支持者楊度。袁克定自不必說，自己想做皇太子已經達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他甚至為了自己能坐上皇太子的寶座，不惜偽造《順天時報》。袁世凱每天看到的報紙上的內容與真正的《順天時報》根本不同。同時，袁克定還假造讖緯之說，製造各種假象迷惑袁世凱，讓袁世凱相信自己會是「真龍天子」。

而關於楊度，則顯得單純很多，就是要在中國施行君主立憲制度。早在1915年4月份，楊度便寫了一篇《君憲救國論》，這篇文章讓袁世凱如沐春風。並稱讚楊度為曠世奇才。在古德諾發文之後，更是聯合了其他五人建立了籌安會。而這個籌安會，其目的就是要全面的推動帝制運動。而包括楊度在內的這六個人，被稱為「籌安六君子」。其他五人分別是：嚴復，劉師培，孫毓筠，李燮和，胡瑛。嚴復和劉師培是當時學界的泰山北斗，自然是盛名在外。後面三人則是曾經的同盟會骨幹，為建立中華民國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如今卻要親手毀掉自己建立的中華民國，用唐德剛先生的話來講：「可能也是對共和政體失望，窮而思變的結果。」這六個人作為當時政界，學界響噹噹的人物，更是加強了袁世凱復辟帝制的信心。然而，導致袁世凱稱帝的更重要的一點，則是和日本簽訂的《民四條約》。

所謂《民四條約》，簡單的講也可以稱作是「二十一條」。當然，相比於「二十一條」，還是少去了很多的亡國條款。但僅僅是這個《民四條約》，簽的也是挺窩囊的。那麼，為什麼這個《民四條約》推動了袁世凱復辟帝制呢？自然不會是如電影《建黨偉業》中講得那樣，是袁世凱簽訂條約對日本妥協從而換取日本對於袁世凱的支持。其背後隱藏的原因，則是這個條約激起了全國人民的反日浪潮從而使得中華民國短暫的團結在了一起。

在日本人提出「二十一條」時，袁世凱就感覺到了這個條約的苛刻。雖然日本人規定雙方有對外保密的責任和義務，但是中方的談判人員還是在袁世凱的授意之下將「二十一條」公之於眾。從而，日本便受到了中國和國際兩個方面的壓力。重壓之下，日本政府也不得不放棄了一些權利。在中國內部，陸軍總長段祺瑞雖然預言中國與日本交戰沒有獲勝的可能，但是在看到了「二十一條」之後也表示，如此條約咄咄逼人，萬不得已也要與日本一戰。更為重要的是，因為二次革命而流亡海外的黃興，陳炯明等人，公開的呼籲「暫停革命，一致對日」，並且還致電孫中山「應即放棄所有討袁工作，免為日本所逞」。

袁世凱看到這樣的一個情況，也就順著台階走了下來，特赦了孫中山、黃興等革命黨人。在簽訂二十一條的過程中，袁世凱不但沒有反對輿論對於日本政府的討伐，而且在向反對他的人們進行了一定的妥協。這使得袁世凱的聲望在這一時期又再一次提高了。周策縱先生在其著作《五四運動史》中這樣講到：由於每一次緊急局勢都會為野心獨裁者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崛起時機，袁世凱受到當時輿論和政敵對他的自發性支持的鼓舞，也自信的認為他當皇帝的美夢已經得到人民支持。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袁世凱開始了自己的洪憲帝國時期，也敲響了自己的喪鐘。1915年12月13日，袁世凱決心做皇帝。可是讓袁世凱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去了12天，唐繼堯、蔡鍔等人便宣布了雲南獨立，護國戰爭爆發。

袁世凱的皇帝夢僅僅做了83天。1916年3月22日，袁世凱被迫取消了帝制。即便如此，他依然賴在大總統的座位上，希望他的北洋兄弟還能再拉他一把。然而，眾叛親離的袁世凱已經找不到任何的救命稻草了。隨著陳樹藩獨立，陳宦獨立，湯薌銘獨立，已經病入膏肓的袁世凱終是沒能夠經受住打擊，6月6日撒手人寰，虛齡58歲。當時人們笑稱，袁世凱命喪「二陳湯」（一種中藥方，在此指以上宣布獨立的三位將軍）。

讓人倍感疑惑的是袁世凱在彌留之際曾經說過一句「他害了我」。而這個他是誰，至今還是眾說紛紜。是袁克定，楊度還是蔡鍔，馮國璋或者其他人，也就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講了講袁世凱復辟帝制前的一些事，為了做皇帝，毀掉了自己的一生，這不得不令人唏噓。或許袁世凱到死都沒能夠弄清楚，君憲的理論沒有錯。有錯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曾經把清朝皇帝拉了下來，自己把「皇帝」這個詞搞得不再神聖。而失去了神聖光環的皇帝，自然也就沒有人再會去擁戴。梁啟超在《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中如是說「蓋君主之為物，原賴歷史習俗上一種似魔非魔的觀念以保其尊嚴……雖然尊嚴不可褻者也，一度褻焉，而遂將不復能維持。」

最讓人啼笑皆非的則是古德諾教授，作為盛極一時的政治家，共和黨曾有意提名古德諾作為美國總統的候選人與威爾遜一爭高下，卻因為在中國的一篇文章而身敗名裂，因為古德諾有幫助袁世凱稱帝的嫌疑而被罷黜，真是無妄之災。

文/月曉，歷史百家爭鳴特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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