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劇切割世界的手法越來越殘忍

現在越來越難定義一種情愛的口味輕重了，特別是看日劇的時候。當時《晝顏》熱播，中國觀眾都叫著「毀三觀」、「刷底線」，可是接下來《我的危險妻子》、《不愉快的果實》這些劇讓大家很快發現，三觀毀毀身體倍兒棒，底線刷多吃嘛嘛香。漸漸演變成不預警一下前方高能，根本沒人看。你要說這些日劇重口味呢，又不覺雷同膩煩，每個看來都骨骼清奇，自成一派。像剛剛落幕的《賢者之愛》，就是這樣一部沖刷節操、蕩滌心靈的力作。

十年樹木 二十年樹小鮮肉

《賢者之愛》由日本WOWOW製作播出，這個名字流露出吃驚和喜悅的電視台，這次果然給大家帶來了驚喜。該劇改編自山田詠美的同名小說，創作靈感則來自於谷崎潤一郎的《痴人之愛》，這本小說同樣也是劇中女一號真由子的復仇藍本。《痴人之愛》是大叔把蘿莉培養成自己理想的完美女性，而《賢者之愛》將性別反轉了一下，講述什麼仇什麼怨讓熟女阿姨耗費20年光陰把閨蜜的兒子調教成自己喜歡的「死忠粉」小鮮肉。

年齡差一直是情愛故事中的熱點，不論《源氏物語》里的光源氏計劃，還是《洛麗塔》裡面的少女與怪蜀黍，這種曾經被人們標記上「變態」色彩的愛戀，特殊性在逐漸消解，成為愛情中的常態之一。17年前，日劇《魔女的條件》就將女老師與男學生之間的愛描摹得唯美感人，發展至今，年齡差仍然是收視率的良藥，但畫風早已改變。《賢者之愛》中，真由子將閨蜜的兒子直巳從小帶大，陪伴他、培養他，讓他具備良好的修養和品位，對自己死心塌地，佔據他心目中比母親還重要的地位，以達到報復閨蜜一家人的目的，因為閨蜜搶走了真由子的初戀，還導致了真由子父親的自殺。

「男子收養了少女，將她調教成自己喜歡的那類女人，少女最終變成一個毒婦，男子卻無法抵擋這魅力，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發誓成為她的奴隸」，真由子多次強調《痴人之愛》的這段話，為她的復仇計劃助長氣焰，也為她和直巳的情愛描摹平添神秘與悲情的色調。真由子為浴缸里的直巳擦乾，就像一個母親在照顧年幼的孩子那麼自然，真由子對直巳早有預謀，卻完美把控局面，直到直巳滿20歲。兩人的結合在詭秘的藍色調中，充滿浪漫和對未知的蠢動，吟唱的音樂又增添不安的氣氛，營造出一種獨特的美感。「我只有這一天屬於你，而你一生都將屬於我」，真由子的話里，有計謀得逞的志得意滿，也流露出熟女征服小鮮肉後的狂狷。這部劇最大的賣點就是這對忘年戀組合，但其實全劇看下來，兩人的情愛描摹少而精緻，表達也非常克制。真由子還為直巳引薦其他年輕女性，而直巳為了維繫與真由子的關係，成為束手就擒的俘虜。不過，沒有跳出觀眾期待視野的是，真由子也是愛著直巳的。當直巳的父親告訴他，他只是個復仇工具，直巳仍然義無反顧，而真由子也是真心實意為自己培養了一名定製款小鮮肉，一度讓我們相信：愛是正經事，復仇才是副產品。

WOWOW作為收費的民營電視台，題材的出挑和製作的精良是生存之道，從《賢者之愛》的班底就可見它絕對是有備而來。導演源孝志曾執導《東京塔》，片中也是小鮮肉配熟女，而作為《賢者之愛》小說作者和電視劇編劇之一的山田詠美也擅長在作品中探討性、種族等備受爭議的話題。飾演真由子的中山美穗最為大家熟知的形象就是《情書》中的藤井樹，如今不見了青春的蓬勃和羞澀，但中年女子的風韻與自信讓她魅力不減。飾演直巳的龍星涼比中山美穗小了23歲，卻也CP感十足，禁忌之愛的刺激不斷撩撥著觀眾敏感的神經。

要你男人，要你老爸，還要你老命

《賢者之愛》全劇的核心就是真由子和百合這對姐妹花，一直明爭暗鬥到生命最後一刻，都還在論證「我是不是你最愛的閨蜜」，可謂生命不息，友情的小船不翻。

在這部只有短短4集的劇中，真由子的復仇是她編織的一張巨大的網，從一開始就讓你知曉情愛背後皆是陰謀，卻像直巳一樣義無反顧。因為全劇體量所限，敘事手法就顯得尤為重要，《賢者之愛》選擇了一種插敘方式，而且不同的劇集基於不同的人物視角，敘事自由流暢，又處處伏筆、處處驚喜。

前兩集是真由子的視角，講述出身高知家庭的她，如何被新搬來的鄰家女孩一步步奪走了幸福童年、美好初戀，甚至老爸的性命。在真由子的視角下，我們看到一個掠奪成性的百合，她覬覦那些給真由子帶來幸福感的源頭，如果是物品張口就要，軟磨硬泡，一定讓真由子屈從；如果是男人，則採用生撲的方式拿下，所以這部劇對男性的弱點也是嘲諷得毫不留情。

關於百合和真由子父親的故事，在原作小說中是有足夠篇幅交代的，真由子父親曾數次帶百合去別墅度假，而在劇中則改為偶發事件，百合剛一得手就被真由子發現，最終導致了真由子父親的自縊。故事的縮減免去了父親的罪責，也少了受眾內心的一份糾結。而兩人成年後，百合又徹底偷走了真由子的至愛，讓真由子的復仇計劃正式啟動。看了前兩集，被剝奪了幸福權利的真由子復仇動機成立，觀眾甚至產生恨鐵不成鋼的情緒責怪真由子的懦弱：為什麼要答應百合的種種無理要求？這樣的朋友為什麼不早點「手撕」？所以就需要第三集出場了。

第三集通過百合的視角窺探她的童年經歷和內心世界：原來是一個缺愛的孩子。百合雖然家庭富足，但是父母疏於對孩子的培養和管教，家裡甚至會發生最小的孩子溺斃浴缸的慘劇。親情的缺失、家庭關係的疏離讓百合對真由子的生活羨慕嫉妒恨，希望取代真由子獲取這一切。前兩集中她的種種過分要求，在第三集都給出了足夠的理由，讓這個可恨之人暴露出可憐之處，所以第四集的各種反轉，觀眾就不會在旋轉跳躍中閉著眼了，而是歡欣鼓舞迎接友情大考驗的時刻。百合一直侵吞著真由子的生活，又始終堅稱「你是我最好的閨蜜」，當她發現真由子的陰謀，反應卻居然是「兒子可以不要，你要繼續做我閨蜜啊」，以及「我真正的願望是成為你，快交出你的老命」。飛奔的車子里，百合的手像一條毒蛇般迅猛出擊，死死鉗住真由子握方向盤的手，命運的輪盤碎落一地。百合的殞命終結了她慾壑難填的苦惱，僥倖活下來的真由子則成為植物人狀態。直巳的不離不棄給全劇一個看似真愛無敵的光明結尾，但海邊枯坐的真由子望著直巳游泳的背影，口中似念念有詞，一抹淺笑在唇角浮起，又讓觀眾心裡一沉，難道還有什麼陰魂不散？

《賢者之愛》不是「no zuo no die」的陳詞濫調，它探討了慾望的管理，慾望是勾畫未來藍圖的多彩顏料，也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你可以選擇被天然的慾望驅使，也可以選擇意志的改變，這只是你選擇消磨人生的不同方式而已。但不變的一點，是你終將為自己的選擇買單，而且價格不會因為你的動機看似合理就打折。

近年來日劇對現實世界的切割手法近乎殘忍，而越殘忍就越接近我們生活的真實。戲劇早已不能粉飾我們的本性，他們對生活的微觀切片，讓我們在鮮血淋漓中看清了自己。(梁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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