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萊塢動畫電影也是講政治的
文 | magasa
好萊塢動畫電影講究老少咸宜，以少為主。少年兒童始終是動畫電影的主要受眾，為了讓陪孩子看電影的家長也能投入進去，動畫電影才越來越講究面向更廣泛的年齡層。既然是以孩子們為接受對象，那就得把電影拍得人畜無害，潔凈得如同白紙一張，不沾一點塵埃。
這是否說明，動畫電影就遠離了成人世界的紛擾與爭鬥呢？恰恰不是。所有創作者都是成年人，有穩定的意識形態傾向，動畫片更被視為一種教育手段，讓孩子們在潛移默化中成長為大人希望他們成為的樣子。
因此，所有的童話都是政治，每一部動畫片都浸透了複雜的意識形態觀念。
就拿好萊塢動畫電影的霸主迪士尼來說，其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期製作的動畫短片《三隻小豬》，講三隻小豬造房子如何抵擋大灰狼進攻的故事。這看上去只是一個經典童話的改編，但在大蕭條的背景下，這部短片所洋溢的奮鬥和樂觀精神就擁有了豐富的時代隱喻。
《三隻小豬》(1933)
五十年代的好萊塢，在麥卡錫主義右派勢力的嚴密監控下集體陷入到壓抑的反共氛圍中，幾乎沒有電影可以流露出對共產主義和左派的同情。這段時期的動畫片創作反而更自由。
這有三個原因，其一是主流社會包括官方審查部門都認為兒童讀物和影視都是無害的，不需要太多關注；其二是好萊塢動畫電影事實上已經有了一個嚴格的監視人，沃爾特·迪士尼，他是政府的緊密合作者。
沃爾特·迪士尼
儘管如此，迪士尼的控制總比政府直接關注來得寬鬆；其三，左派要比右派更看重對兒童的教育，因此他們會有意識地介入到動畫片的創作中。
幾乎所有迪士尼動畫都從骨子裡推廣一種眾生平等的文化多元主義，在這種觀念中，人沒有高低之分，很多事也無分對錯。早在1941年的《小飛象》中，迪士尼就苦口婆心地教育著美國小孩，要尊重和我們不一樣的個體，影片中的小象長著一對藍色眼睛，耳朵特別大，常遭到旁人的取笑，直到後來他發現自己的缺陷中隱藏著獨一無二的能力。
《小飛象》（1941）
每個人生下來都是獨一無二的，但天生我材必有用，在特殊的地方總能派上用場。迪士尼對這種個體獨特屬性的強調常常走入死胡同，好像每個人的長處都無法擺脫出身限制似的。
皮克斯就不一樣，其作品更強調人物的成長和改變。夢工廠更加不同，比如史萊克生來就是怪物，但他決心做一個善良的人，往這個方向積極追求，最後成了英雄。
關於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在動畫電影中比主流電影更早根除。雖然在歷史上迪士尼影片也曾被捲入過種族風波，比如《南方之歌》，但那通常都是無心的行為，比起其他好萊塢片廠來說要好很多。而且迪士尼的補救措施也堪稱矯枉過正，《南方之歌》多年來一直未被允許發行影音製品。
《南方之歌》(1946)
九十年代後的迪士尼更加致力於推廣文化多元主義及女權主義。越來越多讓女性角色開展冒險旅程，讓女性承擔重任，四處闖禍惹麻煩，乃至拯救世界。《風中奇緣》是這種傾向的一個標誌性作品，影片以美洲原住民公主為主角，講述一個追求種族和解的故事。
《風中奇緣》(1995)
美國社會中爭論不休的一些原則性政治爭議在動畫電影中常有體現，持槍權便是一例。好萊塢在這個問題上幾乎是一邊倒地反對槍支。在迪士尼動畫片《小鹿斑比》中，斑比的母親被獵人用槍打死。因此不僅槍是壞的東西，打獵——槍支愛好者的一項主要嗜好——在動畫片中也是被批判的。
打獵的爭議除了跟持槍權有關，還引申出另一個龐大的議題——如何對待自然與環境？打獵是破壞自然，而崇尚自然正是迪士尼動畫片的一種主要價值觀。
《小鹿斑比》(1942)
從崇尚自然繼續延伸出去就來到環保主義的領域了。不要以為環保的意義已經成為舉世公認的普世價值，其實在政壇中還有相當多的人對此不以為然。小布希執政的八年中就在刻意忽視環保的重要性，在某些右翼觀點看來，環保的迫切性被誇大了，人們沒必要為了環保付出那麼昂貴的代價，比如放慢經濟發展速度，改變原有的生活方式。
皮克斯的《瓦力》就是一部直白的環保主義電影，影片建立在一個反烏托邦的背景下，因為不加節制的消費主義，地球已經被污染得無法居住，人類遷居到太空艦船中，同時因為養尊處優失去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依賴技術的哺喂。
《瓦力》(2008)
好萊塢電影無不極力歌頌家庭價值至上，動畫片尤甚，這裡面有兩個因素。一方面是美國人本來就非常重視家庭，這是宗教傳統決定的，另一方面動畫片都是合家歡電影，讚美家庭那是順理成章。連《瓦力》中的清潔工機器人都找了EVE成家呢，何況人類？
《瓦力》(2008)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好萊塢動畫片對待科技的態度。這裡動畫片和科幻片可以拿進來一起討論。我們都比較清楚，好萊塢科幻電影熱衷於散布對科技的懷疑主義論調，其對科技的進步總持有深深的戒心，經常表現人性無法駕馭科技所造成的災難性後果。
這種充滿人文色彩的反思在關於未來科技生活的電影中佔據了主流，比如科幻電影史上最經典的《2001太空漫遊》和《銀翼殺手》都具有這種色彩。
《2001太空漫遊》(1968)
《銀翼殺手》(1982)
在動畫片中這種態度也沒有變化，皮克斯的創業作《玩具總動員》中，小主人原本擁有一個老的牛仔玩偶伍迪，後來它被技術上更先進的太空戰警巴斯光年取代，兩人成為敵對關係，但最後化敵為友，有意思的是主人並不會因為玩具在技術上的優劣之分而表現出偏見，他總是對所有玩具一視同仁。
《玩具總動員》(1995)
迪士尼去年大賣座的《超能陸戰隊》在這點上更加明確，這部動畫電影主要展示了兩種機器人技術，一種是男主人公發明的微型機器人，顏色深暗，體積微小，數量巨大，可以任意變換形狀和移動到指定位置，這顯然象徵著科技發展的無拘無束，為所欲為，這個機器人同它的發明者最初的心理狀態也是很吻合的——一個渴望衝破束縛，遊走在違法邊緣的少年。
《超能陸戰隊》(2014)
反過來，他的哥哥是個溫柔寬厚，勸人向善，且英勇無畏的人，所以他發明了一個醫療機器人大白。從外形上看，大白完全是微型機器人的反面，他有點像《捉鬼敢死隊》里的米其林輪胎人，不過更簡化了軀幹和四肢的輪廓。
《超能陸戰隊》(2014)
《捉鬼敢死隊》 (1984)
大白的設計用途是診斷、治療疾病，它標誌著科技發展的良善意圖。即使在被改裝成格鬥武器後，大白也沒有殺人，仍然以救人為自己的唯一目標。兩種科技觀的較量當然是邪不勝正，更先進和兇猛的微型機器人被打敗了。
總體上，好萊塢動畫電影所呈現的政治觀和價值觀跟主流電影之間並沒有明顯衝突，但通常會更加強調寬容、良善和平等，因為父母們也希望孩子們從小就接受主流價值觀的熏陶。另外一個有趣的特徵是，動畫電影經常比主流電影更敏銳地發現時代的最新動向，並率先作出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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