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光武帝劉秀：好人也能做好皇帝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中國傳統京劇，常愛調侃皇帝，比如漢光武帝劉秀，被調侃的尺度就極大。

一部《打金磚》，貴為帝王的劉秀，活活被塑造成奸詐昏君，忘恩負義壞事干過一票，最終惡貫滿盈死在太廟。由於是傳唱百年的經典，劉秀的形象，也就在京劇票友間惡劣了百年。身邊幾位京劇鐵杆票友級的大爺大媽，跟人罵街時，最愛管對方叫劉秀。

但稍翻史書，才知這劇有多神。真實的劉秀，形象簡直大反轉，一生業績輝煌，人品風采更公認好，更有個神級別好評。以朱元璋原話說「有君天下之德而安萬世之功者」。白話意思說：既是好人，更是好皇帝。

辦大事，常要心腸硬，哪怕生活創業，心太軟都要耽誤事。史上好些功業彪炳的聖君，人品生活經常滿是槽點。既當好人又當好皇帝？真箇比神功合體都難。但兩千年來，漢光武帝劉秀，卻是當之無愧！

看這幾個點滴小事就知道，這位好人，是怎樣當之無愧的，做到了這般神功合體！

1：牛馬不分乖弟弟

青少年時期，生在沒落宗室家的劉秀，與哥哥劉演就是兩類。劉秀標準乖孩子，讀書刻苦勤干農活。大哥劉演卻是霸氣孩子，自從王莽篡漢，熱血理想更爆表，成天忙著砸錢拉隊伍，一心為光復漢朝奔忙，早早就是干大事的樣。

後來劉秀長大，也加入哥哥劉演團隊，也早期就是幫忙角色，後來扯旗造反，戰場上劉秀連馬都分不著，騎著牛就往上沖了。

而且因為很乖，劉秀沒少被劉演吐槽。文言文叫「比之高祖兄仲」。潛台詞是：弟弟你就和漢高祖家那個窩囊哥哥似的，哥做了皇帝你就跟著享福吧。

後來的劇情卻是：劉演被更始帝劉玄害死，乖弟弟劉秀從此霸道逆襲，三十歲稱帝建立東漢，四十一歲一統江山，開創中華黃金時代「光武中興」。劉演的兩個兒子也都獲封王爵，跟著乖弟弟享福了！

為什麼會這麼逆轉？除了造化弄人，以《東觀漢記》說法，早年劉秀雖說乖，,其實最愛留心世事學問，連鬥雞斗狗都玩，各種官場規則更都看透。一次幫人與官府打官司，當場犀利辯論，把主審的大司馬嚴尤都驚了。

多年以後，身為納言將軍的嚴尤，與劉秀對戰昆陽戰場，聽說劉秀名號後，當場就驚呼：是那個當年幫人打官司的劉秀嗎？他怎麼造反了？

乖乖做人中，悄然練出讓人印象深刻的本事，想不成大事都難。

2：昆陽大戰天下聞

自從加入了綠林起義軍，一直打雜的劉秀，在關鍵的昆陽大戰里名滿天下。

當時王莽新朝政權急紅眼，百萬大軍碾壓般就要兵臨昆陽。牛氣哄哄的綠林起義軍，卻是當場腿軟，各位將領吵翻天：往哪跑路？

但劉秀腿卻不軟，反而說出一句振聾發聵的話：昆陽即破，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跑？你們跑不了，拼一把才有活路。

這話當時卻招來綠林軍將領們一頓罵。誰知劉秀被罵了也沒生氣，只是淡淡一笑轉身走掉。剛走沒多久，情報火速送來：王莽軍圍困昆陽，真跑不掉了！怎麼辦？聽劉秀的，死磕吧！

劉秀更選了死任務：突圍到郾城和定陵求救兵，沒想又一鼻子灰：這倆地方的綠林軍，剛繳獲了大批戰利品，實在捨不得挪窩。如此沒出息，劉秀順著就接一句：今同心并力以破二公，珍寶萬倍，大功可成。救了昆陽，大把財寶等著你，果然對方兩眼放光：干！

而此時昆陽，已經和王莽軍死磕三天，都打到累癱瘓，劉秀卻不急，先造心理戰，造謠說大批綠林軍來援，然後趁對方慌亂，三千敢死隊強攻敵中軍營壘，老天爺也幫忙，頃刻間風雨大作，王莽百萬大軍頓時崩潰。中國歷史上最神奇的以少勝多戰役，就這樣完美上演了。

如此奇蹟，明朝大儒王夫之，卻盛讚昆陽告急，劉秀被諸將痛罵時，那當場淡定離開的場面：勇者，泊然於生死存亡而不失其度者。劉秀，就是這樣的勇敢者。

危急局面下，無論戰友，隊友，甚至敵人，一次次巧妙捏准對方心裡，劉秀憑藉的，正是這淡定氣度下的勇敢。

3：忍辱負重壓仇恨

自從加入綠林軍起，表面淡定的劉秀，其實對好些事都看得透，尤其看的透的是：更始帝劉玄對哥哥劉演，早就不懷好意。看透的劉秀，也曾忠告過哥哥，英雄氣的劉演，卻是放輕鬆。輕鬆的後果也就嚴重：昆陽大戰後沒多久，忌憚劉家兄弟的更始帝，就先把劉演設局殺害！

噩耗傳來，戰場上正各種橫掃的劉秀，反應卻十分淡定：當場扔下兵權來到綠林軍首府宛城，低三下四的向更始帝謝罪，毫無壓力大罵哥哥劉演罪有應得。生活上更無壓力：喪服也不穿，經常飲酒作樂，捎帶還把婚事辦了，娶了一直仰慕的女神陰麗華。深仇大恨，放他身上就這麼淡定。

可每到獨居的時候，他終於不淡定了，時常不吃酒肉，枕邊更總滿是淚痕，痛失兄長的悲傷，他淡定的非常痛苦。

可也正是這痛苦的淡定，才在這人生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年以後，對劉秀稍放鬆警惕的更始帝，任命劉秀以「破虜大將軍」的身份經略河北。而後兩年間，劉秀陸續平定當地各路豪強，兵馬膨脹至幾十萬。爭天下的大本錢，就是這麼忍出來的。

４：大業為重釋仇人

誰是劉秀的大仇人？綠林軍政權的大司馬朱鮪算一個。

這位綠林起義的最早領導人，更始帝劉玄的鐵杆心腹，才能卓越眼光更狠，早就對劉家兄弟警惕萬分。劉秀大哥劉演的遇害，就是他親手籌謀做局，從而結下血仇！

結了血仇後，朱鮪更不放過劉秀，劉秀困局宛城的一年裡，基本就生活在朱鮪的百般監控下，尤其是劉秀人生關鍵一步——出任河北。朱鮪聞訊後曾百般攪和，差點就給攪和黃了。這仇結的深。

但雖說結仇，朱鮪卻對更始帝忠心耿耿，帶兵打仗更有一套本事。後來劉秀與更始帝翻臉，朱鮪更是急先鋒，領兵與劉秀死磕過多場，直到劉秀稱帝後的建武元年（２５年），被劉秀暴揍多次後，死死困在洛陽！就在朱鮪抱定決心，要和仇人劉秀磕到死時，卻得到劉秀一句莊重承諾：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只要你投降，咱倆的事就翻篇！

這能翻篇？為洛陽軍民計，半信半疑的朱鮪，把自己捆了去見劉秀。見面劉秀就猛撲過來，親手解開這大仇人的繩子。後來成為東漢帝都的洛陽，就這麼輕鬆拿下。劉秀的大仇人朱鮪，更是官運亨通，後來官居少府，更獲封扶溝侯。這個東漢名門家族，真這麼簡單恩怨翻篇了。

５：招降這招最在行

劉秀得天下，照宋朝學者葉適讚歎：其難有甚於高祖。也就是比當年劉邦困難的多。

困難在哪？別看都是天下大亂，但劉邦創西漢，好比拳王爭霸賽，打趴下項羽就贏。劉秀建東漢，卻是群雄割據，大小豪強畫地為牢，各種勢力犬牙交錯，好比車輪戰一家家啃，真箇更費勁。

但這件費勁事，劉秀卻有一個獨家法寶：招降。經常是過幾招，給對手一個厲害，接著就施展招降大法，好比一個精於兼并收購的高手，輕鬆就補充實力。比如征戰河北，僅銅馬農民軍就收了十萬以上，力量迅速膨脹！

但這件事，看上去方便容易，其實卻兇險萬分，一個不留神，反過頭就被咬一口。類似的血淚，比如元末名將察罕帖木兒，學著劉秀招降銅馬農民軍的樣，盔甲都不穿就去找農民軍噓寒問暖，結果被人一反水當場戳個透心涼。

劉秀為什麼沒透心涼？看看他怎麼招降就知道。

最典型的，就是招降赤眉農民軍，這支曾震撼天下的武裝，在宜陽之戰中糧草殆盡，首領樊崇和傀儡皇帝劉盆子，連帶十萬大軍全伙投降。對這支兇悍隊伍，劉秀很熱情，第一天先設宴款待，把這幫人餵飽了，次日早晨震撼場面上演：親自帶領精銳大軍在赤眉軍對面列陣，滿眼兵甲鮮亮的虎師，當場看得這群降兵驚懼不已。

驚懼之中，劉秀開始訓話，劈頭就是一句：現在你們後悔投降了，就整頓兵馬，咱們現在再打一場。嚇唬過後，又一頓狠狠表揚：其實你們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所以我是很欣賞你們的。表揚完了再發福利：每人先給一棟宅子兩頃地，把家屬先都安頓好。好好跟我干，榮華富貴在後面。

這一頓刺激後，十萬赤眉軍真心服了，各個死心塌地，從一統天下到抗擊匈奴，為東漢王朝忠心耿耿，浴血奮戰。

招降，不是一句話的事，而是劉秀的技術含量！

６：對待功臣真厚道

唐代橫掃草原，把兇悍東突厥一戰團滅的大唐名將李靖，對劉秀有這般贊：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賢於高祖遠矣。也就是善待功臣，比劉邦強多了。

而要細看劉秀用人，可不止善待功臣這個亮點，除了求賢若渴，還有一大獨特手腕：促團結。

典型劉秀的兩大幹將：寇恂和賈復，同為名將卻見面就掐，劉秀知道後二話不說，除了拉來接受教育，還專門培養感情，讓這哥倆吃飯挨著，出門做一輛車，終於把這對冤家培養成好弟兄。

而等到天下一統，怎麼對待那些功勛卓著的功臣們？劉秀確實善待，天下剛統一，就大封功臣，一口氣封了三百六十五人，各個享受優厚食邑特權，基本都成了東漢名門世家。

但這厚待也有條件：要富貴，權來換。尤其是武將們，大多都要交出兵權，著名的「雲台二十八將」里，封完功臣後還有兵權的，就剩馬成，馬武，王霸，吳漢四位。但比起西漢來，東漢的功臣們，人生結局確實幸福得多。

但善待功臣的劉秀，對貪官污吏，卻是零容忍。以《後漢書》的形容說，劉秀執政時期的官員，哪怕中央級高官，稍有小錯就是重罰。簡直到了「職事過苦」的地步。但也正是這零容忍精神，這個年代，也成了中國清官雲集的年代，董宣，鮑永，宋弘等鐵腕清官，全都活躍在此時，清一色後世享盡崇拜的標兵人物。

７：民生業績最偉大

劉秀三十歲登基，然後放眼四海，看到的是一個殘破不堪的江山。

王莽任性改制折騰一頓，然後苦難戰亂，到了劉秀坐穩江山時，到處都是廢墟，中國的人口只要漢末的五分之一，就連昔日繁華的長安，漢軍接收的時候，到處都是死屍的臭氣。

局面如此糟心，劉秀也十分表率，帶頭艱苦樸素，吃穿都很普通，心愛的名馬拉出去駕車，寶刀送給了衛兵。於是整個東漢政府，御史中丞宣稟成天吃素，大司徒司直王良的老婆，都要親自上山砍柴，大小官員集體艱苦樸素。

其他仁政也多，比如多次減稅，還多次釋放奴婢，但最創意的，還是經濟政策：比起劉邦的重農抑商，劉秀卻是重農寬商，一邊興修水利搞建設，一邊放鬆商業限制，西漢時期官營的鹽鐵業，東漢時期民營的都紅火，高速的商業，成了經濟恢復催化劑。

這番苦心下，歷經二十一年苦心治理，到劉秀駕崩時，中華大地已是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尤其是戶口的人數，恢復到了兩千一百七十八萬人，經濟國力民生，各種蒸蒸日上。駕崩的劉秀，依他去世遺言，如西漢文帝那樣，僅以瓦器陪葬。是東漢諸帝中葬禮最簡單的一個。但不可磨滅的，卻是他締造的這個再次將中華帶入黃金時代的盛世：光武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