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孩子的錯嗎？

（河北省石家莊市第八醫院 張煒）諮詢室里來了一位痛苦的父親和無奈的母親。這原本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慈愛的祖父、善良的祖母、能幹的父親、居家的母親，以及兩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可就在半年前，初長成的大女兒變了，開始天天和朋友出去玩，回到家也不說話，只是玩手機。更讓這對父母感到頭疼的是，大女兒成績嚴重下降，居然還不想上學了。母親為此整天以淚洗面，父親也以工作為借口常常不回家，總在外面嗜酒。終於，他們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目前的困境，經朋友介紹來到我的諮詢室。

第一次是夫妻兩個人來的。他們一致認為家庭沒有任何問題，除了大女兒。諮詢室里，我聽到了大女兒的各種不好和缺點。「大女兒有什麼優點嗎？」我問道。夫妻倆異口同聲地說：「沒有！」兩個人列舉了一串女兒的缺點：懶惰、脾氣差、不孝順、能力差、學習差……聽起來，這是個無藥可救的女孩。

可是，根據家庭治療的基本理論，任何人都是有資源的，家庭中任何一個成員出現了問題，一定不是這個成員自身的問題，而是家庭關係出了問題。即使女兒的「癥狀」給家庭帶來很多不好的影響，但是，也給家庭帶來了變化的可能。因此，我建議他們改善家庭關係和相處的模式，並約定下次整個家庭一起來見我。

到了約定的時間，一家人進了我的諮詢室，經過短暫的相互熟悉後，我問每個人的目標是什麼。爸爸媽媽的目標都是希望女兒改變。小女兒置身事外，說沒有什麼目標。大女兒看起來很難過，但是咬牙堅持，並不承諾自己會改變。我請大女兒說說自己的想法。可不等女兒開口，父母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了：「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得改，知道嗎？」

我看到他們家庭的互動是：父母越是催促，女兒越是不說話；而女兒不說話，父母就覺得女兒叛逆，就會生氣、批評，最終導致爭吵。我問女兒為什麼不說話，女兒回答說，不知道怎麼跟父母說，因為她說了，父母也不會聽。

家中的溝通障礙就是這樣產生的——不聽對方說話，以及急著表達自己的觀點並強迫對方接受。接下來的過程就是改變家庭的互動，讓父母安靜下來，讓女兒如實地說出她的想法和感受。

女兒其實是一個很會表達的女孩，她說自己這兩年回到家就心情不好，因為父母總是吵架。說到這，她開始哭，說自己即使在學校也會擔心父母有沒有吵架，會不會影響妹妹，她好想保護妹妹，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做。「我擔心他們會離婚。」父親聽女兒這麼一說，及時插話：「你放心，我們不會離婚的。」同時又對母親說：「你看，你吵架的時候提過離婚，以後要注意。」母親點點頭。這時候，我看到，家庭的「罪惡焦點」已經不再集中在女兒身上了，而是分散到讓他們重新觀察家庭的每個成員的做法和對家庭氛圍的影響。

我又問女兒：「你覺得如果父母離婚的話是你的錯嗎？」女兒剛剛平靜的情緒再度激動，她流下了眼淚，重重地點頭說：「是的，我擔心是我的錯。」父親馬上糾正澄清說：「我們不會離婚，你以後也別這麼擔心我們，你不讓我們擔心就可以了。」女兒聽了點點頭。

父親繼續說到：「以後你改，我們也改。你以後出去玩不許不接電話。」女兒說：「我正是愛玩的年紀，我希望你們讓我出去玩。」父親說：「沒有不讓你出去玩。」女兒不說話。此時，父親敏銳地發現了什麼，轉頭對母親說：「你老不讓她出去玩。」母親辯解道：「她總是和男孩子出去玩，我擔心她。」女兒仍然沉默。

我對女兒說，「看來你讓媽媽不太放心啊」。「我理解媽媽擔心我，但我出去玩都是很多人，而且一定有很熟的人。我能保護我自己。」頓了一下，女兒又哭著很委屈地說：「而且媽媽總是發脾氣，對我的朋友也發脾氣。」

我對女兒表示了理解，「媽媽沒有尊重你，讓你和朋友很沒面子是嗎？」女孩說：「是的。」爸爸馬上接過話對媽媽說：「孩子大了，你得尊重她，給她面子，跟她們做朋友。」媽媽認可了爸爸的說法。這時，我決定給予媽媽一定的支持：「現在的社會的確很亂，媽媽擔心女兒的安全，是可以理解的。女兒也要學會聽聽媽媽的意見和經驗。」媽媽的臉上有了一些笑容，說道：「時代不同了，我也管不了女兒了，她自己知道保護自己就可以了。」

為了給女兒提供支持，我指出她其實有很多的能力和資源。末了，媽媽對爸爸說：「你以後不要喝酒了。」爸爸也愉快地保證，並對女兒說，「以後你有什麼事情都要跟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會盡量幫你」，女兒爽快地回了個「好」字。

至此，諮詢結束。家庭的動力和關係通過諮詢得到了重新的調整和改善。

一周後進行結束階段的諮詢，父親笑容滿面地說，「女兒真的懂事了，外出時會打電話報平安」。女兒也表示，家庭氛圍和諧了，自己可以放心地做自己的事，上學也不會擔心家裡了。母親和小女兒很親密地坐在一起。看起來，他們一家又和睦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