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新上映的國產青春片，我看了三遍還想再看一遍

文 | 獨孤島主

上海戲劇學院博士

一直在等待《少年巴比倫》的上映。在此之前有不同的機會看過至少三遍，其中有一遍是在前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作為亞新獎入圍作品的展映。

我當然不曾如片中的戴城青年路小路那樣做過工人，對於影片設定的上世紀90年代下崗風潮的印象倒是比較深刻，因為父輩曾因此付出極其慘重代價。

《少年巴比倫》（2017）

總的來說，《少年巴比倫》（包括路內的同名原作小說）講述的時代背景距離我比較遙遠，同時，路小路這樣的青年工人及他所遇到的人和事，是在今日的我需要依憑想像去重新建立的場景。

但這絲毫不影響《少年巴比倫》作為近年來中國青年導演處女作中的優秀存在。這部相國強執導的作品首先擺正了頗為魔幻現實主義的姿態，同時對於路小路這樣的小工人的叛逆史，是用寓言式的方法進行敘事的。

換言之，影片中的大時代背景固然沒錯，但發生在路小路及其他角色身上的種種，不一定非要對號入座。影片一開始，日後成為路小路的師傅的牛魔王（尚鐵龍）就炸上了天，初入糖精廠的主角就是在這樣的荒誕氛圍里開始他的工人生涯。

影片將背景設定在一個子虛烏有的「戴城」，但是身處彼時彼地的工廠萬象，其實與當時中國大多數城市並無二致，也基本可以看成是原作者路內對蘇州的指代。路小路在工廠里看到的一切與他想像不同的生態，在他日後混成老油條時，一一得到還原。

他所戀愛的工廠女神白藍與他所憤恨的科員二代畢國強，在現實中都可以輕易找出原型，而這恰恰又都是容易或已經被主流話語斥為異類的、不屬於主旋律範疇的鮮活人物。在這一點上，《少年巴比倫》實際上是用漫不經心的打打鬧鬧掩蓋住其對真實現實的高度凝練。

牛魔王與他的同事們盤桓在廠里不幹活或很少幹活（其實已經沒有活干）；畢國強道貌岸然追求白藍，卻在陞官後立刻與其形同陌路；路小路引吭高歌打亂廠會秩序，這是再真切不過的場景，卻基本不從未在以前的國產電影中出現過。

在近年來品質參差不齊的國產懷舊青春主題電影中《少年巴比倫》也許有肆意想像之嫌，但這種天馬行空、精神上的「虛化」被一種納入時代洪流的真情流露有效彌補。

與許多主打老歌、老電影、老的地點風物的影片相比，《少年巴比倫》幾乎沒有刻意突出的時代文化符號，相反，花了很大力氣在路小路面對工廠現狀與情感拉據的彷徨。

對特殊年代的戲謔化重建令影片兼具張狂與剋制，一方面，以輕喜劇處理殘酷青春，另一方面，又將真實寓於荒誕，提出悖論，自己也成了一個悖論。

路小路的初衷是坐科室，沒想到入了糖精廠，見到了許許多多的懶人、妙人、廢人，對眾生相的嬉笑怒罵、對上世紀國有企業面相的生動書寫，讓人不禁莞爾，「戴城」工廠里的勾心鬥角、上班抽煙、調戲老阿姨，和上海或蘇州何其相像。

當然，路小路「所有記憶的來源」，只是白藍，愛情主線背後，隱藏著對當年人物的焦慮的體察缺失的焦慮，而正是這種浮動的心態，導致影片什麼都想說，卻沒有完美地說出口。

影片設計了許許多多周邊人物，有時候僅僅一場戲，這些人物在路小路身周來來去去，前世今生都顯得模糊。作為男女主演的董子健與李夢，在影片中的表演更是稚嫩（就兩三年前的水準來說）而不盡真實。

這部電影給人最直觀的印象就是這樣，實在地呈示了日常生活，又虛無地暴露出「扮演」的味道；以癲狂傾訴心聲，又用深情彌合創痛。

這正是《少年巴比倫》最值得驕傲又最遺憾的地方，玩世不恭的路小路其實代表影片整體的態度，對於宏觀上來說悲情的大時代，主創們選擇用笑來應對，以路小路的赤誠回應一個又一個個體的生命關口，但正是無節制的製造迷幻、突出對彼時彼地的人們精神狀態的懸空，讓影片充溢的情感始終無法訴說出口。

正如對那個時代的愛恨，體驗過的人最適合發言，但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沉默或談笑風生地說：「當年，我在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