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問自己：你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

　　常問自己：你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

　　文/劉戈

　　在內蒙古錫林郭勒的一個草原度假村，我看到兩匹草原狼——當然是養在籠子里。這裡距離《狼圖騰》中所描寫的烏珠穆沁草原並不遠，同屬於典型的草地草原，也就是說，這裡的兩匹狼和《狼圖騰》描寫的狼同宗同族，同樣的兇殘，同樣的有戰鬥力。

　　看管它們的一個蒙古族老頭給我講了這兩匹狼的故事，他的漢語說得很好：這兩匹狼是兩年前被捉來的，關在籠子里。一個小夥子多事，把一條度假村看家護院的狗也關進了籠子，想看看笑話。因為有主人撐腰，果然，體形比狼還大的看門狗進了籠子顯得很是威武，對兩匹狼拳腳相加，又咬又啃。狼顯得很是窩囊，只是躲躲閃閃的，不敢有反抗。

　　看客們散去，把狗忘在了籠子里。第二天，當小夥子再去看那隻籠子的時候，想起了他的狗，但籠子里只有兩匹狼！籠子是完整的，鎖完好地掛在那裡，除了滿地的血跡看不到任何狗的痕迹——可憐的狗，成為兩隻草原狼的腹中餐，連一塊骨頭都沒剩。這個故事讓我的脊背發涼，不知道當人們散去的時候，狗是何等的恐懼。

　　這就是家養和野生的區別。

　　被豢養著，真好啊。有定時定量的吃喝，有可以遮風擋雨的籠子住，有主人的寵愛，還可以向看客展露一下威武的身姿。但可悲的是，他們面對的不僅僅是自由的喪失，還有野性和能力的退化。

　　但喜歡被豢養卻是我們的本能。求職的時候，大部分人會盡量選擇聲望高、體量大、福利待遇好的機構。和動物不同的是，人類在大多數情況下會按照經濟學的原理來權衡利弊，這被稱作理性，在現代社會，我們在理性的指導下生存。所以我們要找到讓我們足夠安全的僱主，這樣，進入某種形式的牢籠就成了大多數人不可避免的選擇。

　　那麼，我們還可以做什麼呢？就是盡量保持身上的野性，盡量延緩生存能力退化的時間，甚至有時候要有意識地給自己尋找一種野生狀態。

　　在找到一份令人艷羨的好工作以後，我們會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很牛啊，我們會把自己服務機構的地位和影響力當作自己的能力，會把自己職位賦予的權力當作自己的能力。在一家行業里數一數二的公司工作里工作，輕易地簽下一個大單不只是你的能力；在一個著名的新聞機構里，採訪到一位重要人物不只是你的能力。在和外界交往的過程中，你受到的熱烈款待，對你的肉麻恭維其實都來自於你服務的機構和你的職位。

　　在辦公室里，經常會碰到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摸了進來，向大家推銷什麼牌子的蠶絲被或者那裡產的茶葉，沒到這個時候，我都在想，自己能不能像他們做得那麼從容而得體。

　　你可以認真的回憶一下，在你進入一家著名機構之後的歲月里，無論是在工作還是生活中，當對方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的時候，你辦成過幾件事？或者你是不是在和所有陌生人打交道的時候，頭幾句話就一定要把自己機構和自己的職位搬出來。否則你就不可能辦成任何事。

　　很多人是因為足夠的優秀而不是足夠的能力被招到著名機構的麾下。所謂優秀是指你受過良好的教育、綜合素質、智商和情商甚至還有你的相貌或者家庭背景。而要把優秀變成能力還要加上你的不怕挫折摔打的性格、你強烈的成就動機、你對人情世故的把握和你對眼前這份工作的熱愛。很多在著名機構工作的人始終沒有機會和願望完成從足夠優秀到足夠有能力的轉化，他的職業生涯基本就是一個野性和能力的退化的過程。

　　一位著名外企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曾經和我透露過這樣一個小秘密：每年，他都要偷偷地去一些民營企業應聘，看看還有沒有人要自己，可以把自己賣個什麼價錢。當老闆們和自己有過一次長談，許以更高的職位和薪水力邀他加盟後，他便哼著小曲凱旋而歸——他知道，自己依然保持著野生狀態，是可以賣得上價錢的。如果有興趣，你也可以試一試，通常那些民營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和老闆個個火眼金睛，他們對你的評估比你自己對自己的判斷準確得多。

　　如果，你公職的機構，有一次洗牌到來的時候，如果，你聽到裁員的風聲在員工中悄悄傳播的時候，你依然泰然自若，恭喜你，你依然保持著野生的狀態。一位經濟學家說過這麼一句話，我讀到的時候馬上記在了小本子上：真正的自信，不是面對困難有著必勝的勇氣，而是在任何時候都從容得不懼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