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的正著與歪招（三）

明代繪畫

歸去來兮

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張居正因病請假離開京師，回到了故鄉江陵。這一去，就是三年。

歸去來兮，張居正卻大有收穫。在這期間，朝廷的政治鬥爭進入了一個高潮，嚴嵩與政敵大打出手，楊繼盛等一批官員落馬身死。政治鬥爭經驗尚屬小兒科的張居正，不介入不是他的個性，捲入其中的後果，自然好不到哪兒去。眼不見為凈，張居正算是歪打正著了。

張居正最大的收穫，倒並不止這些。這三年，張居正究竟在幹些什麼？裝病，肯定不實；真有病，肯定是假的；身體有些不適，倒是有點可能。因為在這三年中，他從湖北跑到湖南，長途旅遊的步伐一刻都沒消停。不過，與陶淵明的大種菊花不同，與李白的四處喝酒也不同，張居正的休閑日誌——《荊州府題名記》：「田賦不均，貧民失業，民苦於兼并。」

三十歲後深入民間，與當年「神童」眼裡的童話世界完全兩樣。真正的人間，原來就是傳說中的地獄：為吃一頓飯，無數人賣兒賣女；土地、家產、兒女都賣光了，只有啃樹皮、吃觀音土……強烈的使命感，讓張居正再也玩不下去了。

張居正手跡

一盤很大的棋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張居正回到了北京。

張居正是帶政治抱負重返政壇的，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他需要下一盤很大棋，建立人脈，抬升地位，否則那跟哪痴人說夢也就沒多大區別了。

這一盤棋，是在嚴嵩與徐階之間展開的。嚴嵩是首輔，跟「一把手」搞不好關係的人肯定沒戲。徐階是嚴嵩最有競爭力的對手，跟徐階的關係不鐵，很可能要輸掉第二步棋。第一步棋不能錯，第二步棋也不能錯，張居正的方法很簡單，左右逢源來回跑。

跑到嚴嵩這裡，嚴嵩當然很高興。這時的嚴嵩炙手可熱，跑上門的很多，但很少是來彙報工作的，多是送點錢請求「關照」。所以，張居正這種因工作原因而找上門來的，就顯得很稀罕。更重要的一點，嚴嵩的名聲一直不太好，大家見了面是百般討好，轉了背差不多清一色罵娘。

與嚴嵩這裡的情形正好相反，徐階這裡幾乎是門可羅雀。誰願意招惹嫌疑，引來麻煩呢？張居正完全不顧忌這些，經常大白天地招搖過市，讓人知道他要去找徐階彙報工作。朝堂上見面，張居正也總是公開與徐階交頭接耳，又一點不怕招惹嚴嵩反感。

事實上，嚴嵩一點都不反感。在嚴首輔的眼裡，翰林院的張居正相當光明磊落。當然，如果張居正被嚴嵩看成虛偽，被同僚看成兩面派，那就不是「神童」出身了。

不可，太對不起「神童」稱號的，就是張居正的官升得太慢了：十多年了，還是個正七品編修。跟「一把手」、「二把手」的關係，都處得這麼好，哪裡出了問題呢？

一點問題都沒有。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張居正升任右春坊右中允，兼管國子監司業。

這個答案有點深奧，右春坊右中允和國子監司業都是六品官，算不上有權有勢的「熱差」，也指望不上平時有人送點好處。但是，右春坊右中允為太子服務的——太子，第二代領導核心。而國子監司業，則相當於中央黨校的副校長，就自己沒出息，這幫門生將來都能派上用場。

張居正的陞官路線，便是這般深不可測。張居正怎麼下出這麼一手好棋呢？當然是徐階，這位「二把手」，在為張居正下一盤很大的棋，也為自己下一盤很大的棋。張居正與徐階之間關係的緊密，精明的嚴嵩沒有覺察，封建官場很難找到第二個範本。徐階在與嚴嵩你死我活時，能用的親信全派了出去，唯獨沒有動張居正這顆棋子。政治鬥爭轉折無常，徐階的意識里，張居正太重要，萬一有個閃失，不光是張居正，甚至自己也會滿盤皆輸。

徐階成功地扳倒了嚴嵩，他又幫助張居正走出了第二棋：提升張居正為右春坊右諭德。

右諭德官不過從五品，但唯一的工作就是擔任裕王的講官。進入裕王身邊，就是一顆棋子布到了「第二代領導核心」這裡。徐階相信張居正的能力，也相信自己在兩代帝王間能夠萬事無憂！

張居正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