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夫：太平洋的風徐徐吹來，那是最早的呼喚

-圖說 -

圖為日本超現實攝影大師、詩人山本悍右的作品《回憶》。我們對自然缺乏想像，就像我們對愛情缺乏想像一樣。不如試著把自然和愛情從身上脫掉，觀察你自己，看看究竟可以活多久，敢不敢主動赴死。

溫暖柔和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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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仍好夢 草原靜靜

- 收聽 -

編輯插話：今天的音頻製作編輯部討論了很久，做了多個版本試聽，最終還是決定完整保留胡德夫先生吟唱的排灣族古調，在此隆重推薦。

Lai sue

台灣原住民排灣族千年古謠

譯者：胡德夫

I am forever bounded to your memory.

Like the vine that wrapped around the biggest tree.

And when I look into the mountains.

I firmly believe that all the beautiful things that we had.

Have turned to the leaves of the ever green.

I firmly believe that all the beautiful things we had.

思念你的心

就像纏繞在大樹的老藤那樣

緊緊地繞纏著你

而當我向衆山望去的此刻

我已確信

那些我們曾經擁有過美好的事物

都已化為深山裡面

永遠常綠的片片葉子

排灣族古調

（出自音樂專輯《大武山藍調》，胡德夫，有凰音樂，2011）

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對自然缺乏想像，群星密布的夜空，積雪覆蓋的樹林，這些好像都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了，它們似乎遠不如一根手機充電線重要。

我們是從自然中走來的，從海里，從樹上。然而這個時代，我們離自然越來越遠，似乎已經快忘了我們身上的自然屬性：那種深扎進土地，不畏懼風雷、旱澇，與萬物共生，彼此滋潤，循環往複的屬性。

這首Lai sue源於台灣原住民排灣族的一首千年古謠，lai sue的意思是：生生不息的萬物。

胡德夫——大武山下牛背上的小孩

1950年，胡德夫的祖父從台東卑南下檳榔部落趕來新港接生、剪臍帶，他把剛出生的胡德夫帶到海邊，用太平洋的海水為胡德夫洗了人生的第一個澡。

胡德夫在美麗的嘉蘭山谷長大，父親是卑南族人，母親是排灣族人，他是家裡第五個孩子。那時母親常常帶胡德夫去河邊，看溪水裡的蜉蝣和小魚，滿山的月桃花，飛舞的蝴蝶。後來家裡生了小牛，胡德夫就常常牽著牛去山裡放。

「回想起來，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就是那一段生活在山谷里的歲月。我一直惦念著我們村莊的人們，村莊的那些歌聲，惦念著父母生我養我的感情。我也會想念我的牛，會想念天上的老鷹。我覺得都市是平的腦海裡面經常會浮現出山谷里所有的景色。」

溫暖柔和的朝陽

悄悄走進東部的草原

山仍好夢 草原靜靜

等著那早來到的牧童

終日赤足 腰系彎刀

牛背上的小孩已在牛背上

（《牛背上的小孩》詞曲：胡德夫）

唱自己的歌——我們在哥倫比亞咖啡廳見

1970年，胡德夫考入了台灣大學外文系，開始接觸英國民謠和西洋音樂。當時，他的父親準備開刀動手術，為了給父親湊手術費，胡德夫想盡了辦法去賺錢，這條救父路在後來看，也成了胡德夫音樂的歸鄉路。胡德夫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鐵板燒餐廳，起名叫作洛詩地（lost city），白天在紡織廠當文書，晚上看店。然而一天打兩份工仍然不夠醫藥費，於是經阿美族同胞楊光野的介紹，胡德夫開始在哥倫比亞咖啡廳唱歌，每周一三五，他就在哥倫比亞唱些當時流行的英文歌。

「我是一個意外的歌手，當我走到哥倫比亞，沒想到這條路走下來，竟是民歌的搖籃了。」

有一天，一個胖子走進了哥倫比亞，在最前面的椅子上一坐，開口對著台上喊道：「胡德夫！我聽說你是山地人呀，你會唱卑南族的歌嗎？」這個來搗亂的胖子搞得胡德夫很尷尬，他使勁回想著小時候父親曾哼唱過的卑南古謠，便硬著頭皮唱了起來。沒想到的是，唱完後，咖啡廳里的人全都起立鼓掌。這個到處砸場子搗亂，提出「唱自己的歌」的胖子，就是台灣民歌運動的旗手李雙澤。同時，胡德夫也開始反思自己的音樂創作，走上了民歌的自覺。而洛詩地鐵板燒店、哥倫比亞咖啡廳，也匯聚了越來越多的同道人，他們一起唱歌、創作、聊天，引出了台灣民謠的輝煌年代，而這些人也逐漸成了台灣民歌運動的中堅力量。

原住民族最遠古的藍調音樂，比美國的藍調更加深遠。他們用吟唱的方式表達感情，慶祝、交談。歌是他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天都會有歌聲飄在山谷里，那是山谷里最美麗的聲音。

「我們是沒有文字的民族，所有的文化都是口頭傳承下去。祖父來山谷看我的時候，常把我抱在腿上唱古謠給我聽，他每次唱的內容都不一樣，雖然曲調相同，但歌詞都是他當時的內心所想。」

人生本有盡，宇宙永無窮，

匆匆，匆匆，

種樹為後人乘涼，

要學我們老祖宗。

人生啊，就像一條路，

一會兒西，一會兒東，

匆匆，匆匆。

我們都是趕路人，珍惜光陰莫放鬆，

（《匆匆》詞：陳君天 曲：胡德夫）

大地的赤子——去喜來東吃面

「人類最大的罪惡就是貪婪地對大自然進行獵取和殺戮，你不尊重大自然，它一定會反撲你。我想告訴人們，我們的家鄉也曾美麗過，也只有美麗的家鄉才能讓人活得更加自然尊貴。

我寫的歌裡面幾乎都指向東太平洋那個地方——嘉蘭山谷。」

胡德夫的太太收留了很多流浪貓和流浪狗，台北的住處於是越發顯得不夠住了。這個契機，讓胡德夫夫妻倆遂願回了台東。一晃五十年過去了。

胡德夫給太太開了一家牛肉麵店，名字叫作「喜來東」，意思是：歡天喜地來台東。不知道這家麵店會不會延續洛詩地鐵板燒店的傳奇故事呢？

最早的一件衣裳

最早的一片呼喚

最早的一個故鄉

最早的一件往事

是太平洋的風徐徐吹來

吹過所有的全部

裸裎赤子呱呱落地的披風

絲絲若息 油油然的生機

吹過了多少人的臉頰

才吹上了我的

太平洋的風一直在吹

（《太平洋的風》詞曲：胡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