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多｜原來他篆刻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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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和印章，或者準確地說，印章和文人，常常有著非常密切的關聯。因為，文人未必個個都雅好印章，但雅好印章的，那毫無疑問，一定就應該是文人了。儘管文人善用筆，印人須舞刀，聽起來彷彿是一文一武，而實際上刀和筆，原本就是一回事。

——管繼平《梅花知己 民國文人印章》

聞一多：是真名士自風流

聞一多是民主戰士、新月詩人，幾乎人所共知；他研究詩經楚辭，還擅書法篆刻，眾人也頗多了解；可聞一多能畫，還是受過西方專業美術教育的畫家，卻反而被人忽略。其實他早在一九二二年，就赴美入讀於芝加哥美術學院，成為清華學校畢業生中第一個攻讀美術的學生。而且留美三年後回國，聞一多又曾在中央美術學院的前身北平國立專執教，並任過教務長、油畫系主任。所以要算起來，聞一多還是中國現代美術教育的前輩人物吶。不過其時他也熱衷於寫詩，在美國除了學習繪畫之外，他還選修了「現代英美詩」課程。二十年代先後出版了著名的新詩集《紅燭》和《死水》。當然，聞一多自小對古詩、文字訓詁、繪畫、書法就有濃厚的興趣，書法上他擅長楷書和篆書，楷書取自北魏，篆書則取徑甲骨和鐘鼎文字，大凡毛公鼎、散氏盤等多有涉獵。後來因書法而轉向於篆刻，大約在一九二七年前後，他忽而對印章發生了強烈的興趣，磨石刻印，整天擺弄，周圍的好友如潘光旦、梁實秋等，都得到他的贈印。這種情景不難想像，回想當年我們初學刻印時，均熱情高漲，只要有人送上印石求印，基本來者不拒，一一試刀引以為快。為求自己的印作能被人賞識，對身邊好友，即便倒貼印石也在所不計。想必一多先生也正處於那樣的階段，他在學習篆刻的狂熱期時，給朋友饒孟侃的信中就有一段詼諧的妙喻，說：

繪畫本是我的元配夫人，海外歸來，逡巡兩載，髮妻背世，詩升正堂。最近又置了一個妙齡的姬人——篆刻是也。似玉精神，如花面貌，亮能寵擅專房，遂使詩夫人頓興棄扇之悲。

聞一多自用印

聞一多 戎馬書生

由於聞一多熟諳甲骨、金文等古文字，故其刻印，似也得天獨厚。有識者譽其為「高古青剛，迥異凡俗，神趣與皖派為近，而又別具風格」，此當然也屬溢美之辭。其實聞一多刻印，雖也得力於書法的優勢，也借鑒於秦漢璽印或明清流派，然畢竟只是淺嘗輒止而非作深入的探究，所以他的印章，無論從章法還是邊款上，基本都屬於自學成才、無師自通的一路。對於這一路的文人印章，我們更看重的是其趣味而不是法度，像「馮友蘭之璽」一印，雖結字與線條都不夠老練，但就章法上看，還頗似那方著名漢印「日庚都翠車馬」之風，而另如「田省三印」、「楊念萱印」等，也都古意盎然，可圈可點。文人刻印，還因其特殊的身份背景和趣味，容易有故事、出佳話。如聞一多為數學家華羅庚教授治印，其所刻的一段長款就很有意思：

甲申歲晏，為羅庚兄制印兼為之銘曰：頑石一方，一多所鑿。奉貽教授，領薪立約。不算寒傖，也不闊綽。漏於牙章，雅於木戳。若在戰前，不值兩角。

半個多世紀以來，這則故事已成文人之佳話，流傳甚廣。

聞一多 田省三印

聞一多 時代評論社章

聞一多刻印的「高峰期」，就是在雲南昆明西南聯大的那一段時期，那時因抗戰期間米珠薪桂，教授收入又嚴重短缺，而聞一多的家小多負擔重，無奈之下，他只得正式掛牌治印，賺些外快以貼補家用。說起來又有一則著名的佳話，那就是聞一多當時掛牌刻印的《潤例》。那篇「潤例」據說是聯大教授浦江清先生執筆撰寫，題為《聞一多教授金石潤例》，全文不到兩百來字，四六駢文，實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絕妙文字，在此錄之共饗：

秦璽漢印，攻金切玉之流長；殷契周銘，古文奇字之源遠。是非博雅君子，難率爾以操觚；倘有稽古宏才，偶點畫而成趣。

浠水聞一多教授，文壇先進，經學名家，辨文字於毫芒，幾人知己；談風雅之原始，海內推崇。斬輪老手，積習未除，佔畢余聞，游心佳凍。惟是溫磨古澤，僅激賞於知交；何當琬琰名章，共榷揚於藝苑。黃濟叔之長髯飄灑，今見其人；程瑤田之鐵筆恬愉，世尊其學。爰綴短言為引，公定薄潤於後。

梅貽琦、馮友蘭、朱自清、潘光旦、蔣夢麟、楊振聲、羅常培、陳雪屏、熊慶來、蔣寅清、唐蘭、沈從文同啟。

文中的「黃濟叔」為明代刻印名家，其人美髯飄拂，恰聞一多也蓄鬚；而「程瑤田」也為清代經學名宿，兼精篆刻。故以兩位前賢來比喻聞一多先生，可謂甚為契合。據說《潤例》貼出後，昆明城為之轟動，一時求者如雲。聞一多幾乎每天都要刻印數方以應對，收入大增。他在與友人的信中也不得不坦言道：「……最近三分之二收入，端賴此道。」那時，聞一多又做學問又要刻印，每天清晨深夜忙個不停。有一次他的兒子聞立鶴與他爭辯，說他刻印章那麼貴還不是發國難財，聞一多聽了並沒生氣，而是認真而嚴肅地說：「立鶴，你這話我將一輩子記著。」然而，聞一多這句話沒記多時，便慘遭暗殺而離世了。

聞一多 陳毅

聞一多 華羅庚印

聞一多 劉宓

聞一多 張重鑒

聞一多親筆抗戰「家書」

文章節選自：管繼平 《聞一多：是真名士自風流》

轉載自：《美術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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