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間諜如何練成？他被捕後仍能挑撥對方自相殘殺

太平天國運動時期，南京發生過一起間諜案，非常驚心動魄。間諜案的主角張繼庚，字炳垣，江蘇江寧（南京）人，其老父為湖南保靖縣知縣。張繼庚並非科舉達人，只取得江寧府學廩生的功名，未能正式進入清朝官僚體系，以在湖南官場做幕僚為生。

1852年9月，太平天國大軍圍攻長沙。此時，張繼庚跟隨湖南布政使潘鐸在城內設防，抵抗太平軍。太平軍久攻不下，於11月自動撤圍。隨後，張繼庚返回南京，又做了江寧布政使祁宿藻的幕僚。祁宿藻正在為守御南京奔走，得知張繼庚有才幹，也有對付太平軍的經驗，就讓他負責籌防局，招壯丁辦團練。

1853年3月初，太平天國大軍掩至南京城下。清軍憑藉堅實的城牆，依然無法抵擋太平軍沛然莫之能御的攻勢。3月19日，南京失陷。當天，張繼庚率300餘兵勇巷戰，死傷甚多，終究功虧一簣。因為老母尚在城中，張繼庚沒有出逃，遂被太平軍挾持，編入北王韋昌輝的典輿衙做書算。

10天後，清廷欽差大臣向榮率大軍趕到，在南京城東建江南大營。

張繼庚自幼讀聖賢之書，行孔孟之道，自然不會服膺太平天國的意識形態，更不會甘心做洪秀全的臣民。於是，他決定干一票大事：做間諜，協助清軍克複南京！此舉並非清軍事先的安排，而是他的自我期許。他主動承擔這一危險工作，無非緣於對清朝的忠誠，緣於對儒家倫理的追求。

《太平天國》劇照。

【傳遞情報】

張繼庚化名為「葉芝發」，四處拉攏太平軍的一些小頭目，打探虛實。另一方面，設法與清軍大營取得聯繫。

1853年9月，張繼庚向向榮通報，太平天國的「聖庫」就在水西門燈籠巷，「初破城時運存一千八百餘萬兩，此時只有八百餘萬兩。」兩個月後又說：「偽聖庫前九月稟報時尚存八百餘萬兩，現只存百餘萬兩不足，不知其用何以如是浪費？」

他還報告了太平天國最高領導的個人財產：「偽東府（東王楊秀清）有一萬餘兩，偽天府（天王洪秀全）有七千餘兩，偽北府（北王韋昌輝）有一千餘兩，其餘大小偽衙藏銀尚屬不少，衣服更不計其數矣。」

軍事情報是張繼庚關注的重點，他將城中太平軍的兵力及其布置弄得清清楚楚。例如，「賊中人數，通共粵人九百餘人，兩楚一萬餘人，江南三萬餘人」，「城外賊營至多者不及千人，或四五百人，如朝陽最要，故稍多。其餘如通濟門，則城上城下皆無人」。1853年10月，他給向榮寫信傳遞軍情：「水西門賊所不備，有船可用，太平門近紫金山，越城亦易為力，緣城賊壘皆受約束。」

【分化太平軍】

張繼庚利用湖南籍水營士兵與廣西籍東王楊秀清親兵之間的矛盾，以「東王待粵人厚，待湘人薄」來挑唆，導致湖南籍士兵結盟「思投大營」。

太平天國的政策比較殘酷，民眾對此頗有怨言。張繼庚利用這一點，常常私底下做宣講，鼓動民眾的反抗之心。他說：

「天子（指咸豐帝）遣大將督兵五十萬蒞城下，所以不即舉發者，知公等良民，投鼠忌器也。公等誠以此時率所部啟城迎官兵，斬六偽王，函首詣軍門，不世之勛也。」

「吾觀公輩勞苦矣！去鄉里，捐妻子，攻下十數城，然祿僅足自給，小有過失，朝夕不自保，以公等之財，顧不能謀一飽耶，何鬱郁久居也。」

在他的煽動之下，神策門、太平門、水西門守城者被策反，願做清軍內應。楊秀清的牌刀手、城內機織營、土營、木營和南門外軍營共六七千人也答應起事。

太平軍與清軍對壘。

【裡應外合協助清軍攻城】

張繼庚結交南京本地人周葆濂、夏家銑和浙江人金樹本，然後派人聯絡向榮，準備來個裡應外合拿下南京城。誰料，張繼庚的團隊里有個叫張沛澤的人，中途反悔，把這次行動告發了。結果太平軍將領在城內一通搜捕，最終追查到夏家銑頭上，並將他處死。張繼庚因用化名逃過一劫。

張繼庚最早的一次內應計劃就此失敗。

1853年10月，張繼庚策動敢死之士張鴉頭、劉隆舒、呂萬興、朱碩齡等做內應，再次報告向榮率軍攻城。行動時間約了一次又一次，張繼庚寫信催了七次，每一次約定的日期都不見向榮大軍的影子。

到最後全城流傳有人密謀叛亂的消息，眼看事機就要泄露，張繼庚急得直跺腳，「嚙齒盡碎」。無奈之下，只得親自出馬，在一個深夜，順著繩子溜出城牆，進入江南大營，「痛哭自請師期，諸將皆感動」。按說這回該是板上釘釘的約定了，結果，向榮大軍又因為惡劣的雨雪天氣爽約。

張繼庚及其同黨先後策劃7次內應事件，全都無果而終。這些計劃一一失敗，向榮應負主要責任，他作為統帥，沒有情報工作經驗，無法判斷情報真偽，等到確定了情報的真實性，他又缺乏進攻意願，以種種借口推遲進攻行動。

有關太平軍戰鬥的繪畫。

【用反間計使太平軍自相殘殺】

1854年3月初，張繼庚外出，半路遇到張沛澤。張沛澤當即大喊：「他就是葉芝發！」

太平軍出動，張繼庚被捕。他在獄中飽受酷刑，不為所動，反而倒打一耙說：「我張炳垣，乃是一介書生，怎會參與謀叛之事？張沛澤吸食鴉片，怕我揭發他，所以他先污衊我！」

太平天國對吸食鴉片者深惡痛絕，如果發現，一律處死。太平軍搜查張沛澤的家，果然搜出鴉片，立馬處決了張沛澤。張繼庚是否謀反未證實，但繼續被關押。

1854年3月20日夜裡，張繼庚的同黨繼續執行他入獄前定下的起事計劃。金和等約引數十餘名清軍官兵化妝成商賈入城，埋伏在神策門。他們先殺了太平軍哨兵，然後打算用斧頭砍斷防禦木柵，延城外清軍攻城。

但因木柵上箍有鐵索，斧頭揮動鐺鐺出聲，驚動了城內太平軍。田玉梅、張鴉頭二人率先登上城門，「奮斬守城賊十餘人，擲其頭於外，以召大軍，大軍卒徘徊不進。」此時，向榮的大軍就在城外，角聲四起，卻不敢攻城。等太平軍援軍涌至神策門，清軍也就一走了之。此戰中，田玉梅跳城牆逃跑，張鴉頭被擒。

太平軍對張鴉頭嚴刑拷打，追問幕後主使，終不可得。同時，東王楊秀清命令北王韋昌輝繼續審問張繼庚，韋昌輝又將此事交給已投靠太平軍的原廬州知府胡元煒。

張繼庚所受的苦刑不可言喻，「自脛以下皆骨頭，面血模糊，指寸寸斷」。雖然張繼庚沒有受過專業的特工訓練，但他「每受刑，輒鬚髮怒張，目眥裂，大罵賊，終無所承」。

張繼庚知道自己隨時可能死亡，困獸猶鬥，他決定報復太平軍。

在廳堂之上，張繼庚對胡元煒說：「你一直在江南為官，你應該知道江南士民身體柔弱，要是沒有廣東老兄弟的合謀，誰敢做內應啊？」太平軍稱最早跟隨洪秀全起義的兩廣追隨者為老兄弟。

楊秀清和韋昌輝信了，令他一一指認。張繼庚不動聲色，說：「我被你們折騰的很疲憊，不能記憶，把你們的官冊拿來。」官冊拿來，他挨個指認。他每指出一個官員，楊秀清就下令立即處死，任何審判程序都沒有。殺到第三十五人，楊秀清方才醒悟，頓足曰：「中若計矣。」

1854年4月3日，張繼庚被車裂。臨死前，他面無懼色，三呼蒼天，成絕命詞一首：

拔不出眼中鐵，

嘔不盡心中血，

吁嗟窮途窮，

空抱烈士烈，

殺賊苦無權，

罵賊猶有舌。

張繼庚的壯舉傳至清廷，咸豐帝明發諭旨予以褒獎：贈國子監典籍銜，建專祠，蔭子承豫雲騎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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