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孝燮：城市不能不要文物

鄭孝燮（1916-2017） 古建築保護與城市規劃專家

城市不能不要文物

文|李錦生

（山西省住房和城鄉建設廳副廳長）

一代大師鄭孝燮先生離開了我們，建築界、規劃界、文物界以及社會各界都在緬懷這位德高望眾的老者、學者，懷念他對中國城市規劃和保護歷史文化遺產作出的卓越貢獻。

鄭孝燮是設置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的主要倡議人之一，也是建議中國申請加入世界遺產公約組織的主要提案人之一。他是中國古城保護的先驅，也是使中國歷史文化遺產走出國門面向世界的先驅。學界和業界都尊稱他「鄭老」。

他1916年出生於遼寧瀋陽市，畢業於抗戰時重慶中央大學建築系；1949年8月受梁思成先生之邀到清華大學建築系任教，講授建築設計等課程。他最為人知的貢獻，包括1979年上書保住了即將被拆除的德勝門箭樓；積極倡議對整區整片整街整巷的文化建築遺產的保護；促使上海、平遙等城市成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

我認識鄭老二十幾年了，源於平遙，始於平遙。平遙很多人都認識他，都敬佩尊重他，因他對平遙古城保護和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功不可沒。但他從不掛在嘴邊，如今再到平遙已是「憶得舊時攜手處，如今水遠山長」的惆悵。

接受央視訪談節目《大家》採訪時的鄭孝燮。

鄭老在保護文物古迹、古城歷史風貌研究等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多年前就已注意到平遙古城。1983年，他會同國內專家學者建議，對條件成熟的古城應及時上報歷史文化名城，並在全國政協六屆一次會議上聯名提出《請國務院決定公布第二批全國歷史文化名城名單時，其中上海、福州、平遙更應優先公布》的提案，平遙古城最終在1986年被公布為第二批國家歷史文化名城。

但之後多年中，地方對保護與發展古城一直沒有信心。我在1987年-1989年間曾主持負責《平遙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這段時間及之後幾年，平遙古城在地方一些人眼中是個負擔，不能大拆大建，不能修寬馬路，不能「現代化」，古城道路泥濘，經濟發展滯後。鄭老也注意到了經濟發展與古城保護之間的矛盾，在其1987年的文章中提到，「歷史文化名城在經濟上應當更加重視發展旅遊業」，並認為合理髮展經濟和加強保護文化風貌是搞好歷史文化名城規劃與建設至關重要的問題。

據曾任平遙縣副縣長的安錦才先生撰文回憶，平遙於1994年夏天召開了「平遙旅遊經濟開發論證會」，鄭孝燮、羅哲文也參加了這次會議。在平遙古城保護處於徘徊之時，鄭老等專家提出將平遙古城列入「世界人類文化遺產」（當時這樣稱，並不準確），這是平遙第一次提出申遺建議。這對當時平遙人來說也算大開眼界，「世界」「人類遺產」這麼高大的價值，對路盲中的平遙是一支興奮劑。當時年近八旬的鄭老賦詩一首：「稻花平遙城下紅，集積群英賞古城；論古鑄今講效益，崢嶸歲月兩文明。」

1995年12月，以鄭老為組長的專家組一行四人赴平遙考察，回京後，他直接參与了《平遙專題考察研究報告》的撰文工作。這是一篇價值很高、見地很深的考察報告，高度評價了平遙古城。報告稱，「平遙是中國古建築寶庫中的文物大縣；古城的型制，恪守以『禮』為本，反映漢族文化特色；晉商及票號崛起是特色民居和古城繁榮的支柱」，並提出了問題和整治建議。這篇報告為日後申遺成功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報告中有些內容被世界文化遺產評估專家採用，也成為平遙歷史價值的總結。

平遙古城。

1997年12月3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一致通過了平遙古城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決議，打開了平遙在世界的知名度，大量中外遊人慕名而來，一睹古城風采。

鄭老一生醉心於中國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年近耄耋之年仍能看到他活躍的身影。2017年1月24日，鄭孝燮在北京因病去世，享年101歲。斯人仙逝，來者可追，作為城市規劃工作者，我等只有繼承其遺志，不忘其精神，才能充分表達我對前輩的敬意。鄭老生前曾提到，「城市不能不要文物，等於人不能不要記憶力一樣」。歷史文化遺產的珍貴价值，就在於其巨大的精神凝聚力和向心力，是人們世代血脈相承的根本所在。古城保護與發展仍面臨著許多新問題和新困難，需要一代代人不斷堅持、努力，才能完成前人未竟之事業。

刊於《財新周刊》201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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