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陳樹泳:我們的寫作毫無疑問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

陳樹泳:我們的寫作毫無疑問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

豆瓣閱讀小雅獎 · 最佳作者


陳樹泳的小說語言克制、冷靜,富有探索性,但又沒有完全放棄故事性。他的作品意圖發現一些只有小說能夠發現的深層存在物,營造出平穩、內斂、沉靜的審美氛圍和思辨氣質,在清晰與晦暗之間找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故授予本期「小雅獎·最佳作者獎」。

陳樹泳:我們的寫作毫無疑問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


陳樹泳,作家,黑藍主創


出版小說集《走神的時刻接近真實》


豆瓣閱讀:作為「黑藍文學」的主創之一,你認為「黑藍文學」上的作品存在某種共同性嗎?你自己的作品有沒有受過「黑藍文學」的影響?

陳樹泳:有共性,但這種共性不那麼容易總結和命名,看一看歷屆黑藍小說獎得主的作品,就會發現分散到每一位作者身上,他們之間寫作的差異性更加明顯。這使得黑藍的外在形象並不鮮明,這是必然的結果,一個群體中的大部分作者如果知道自己的獨特魅力,那麼他們也就懂得去規避相互相似的統一局面的形成。


說到黑藍,我總有一種很深然而並不悲觀的孤立感,可能離黑藍越近的作者,越能體會這個感受。這種孤立感來自寫作血脈的無所承接,面向中國,黑藍的主創們的寫作,既不依循主流文化的文以載道,也不是文人雅士的閑適自娛;面向西方,也對觀念化、哲學化、學術化的寫作缺乏興趣;而在當下的商業時代,他們也不靠賣故事賣觀念增加收入。因為缺乏商業特性,也拒絕觀念化寫作,所以我們動用了「藝術」這個詞。


這個詞並不是為了劃清文學創作的邊界,因為「藝術」本身已經成了一個無邊界的概念了。它在一個世紀以來被不斷拓展和重新理解,已經成了不具形的概念。這使得「藝術」這個詞是親切的,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因為藝術成了無邊的概念,那麼我們將它引入文學之中的時候,就有了新的語境,即承認文學功能和形式的多元和開放,重視作品帶來的豐富複雜以至一言難盡的體驗,當然也接受文學中存在晦暗不明的成分,接受文學作品顯得很不像個「產品」。因此,共性更多地存在於對文學的總體理解上,而不是形式風格的對應上,我接受著這份影響,它也成為我寫作意識的一部分,我也很重視其他寫作者作品中的這類特質。


豆瓣閱讀:你的小說似乎並未拋棄「故事性」,為什麼沒有選擇那種更為冒險或激進的寫法呢?你如何看待那些「反故事性」的小說(如法國「新小說」中的部分作品)?


陳樹泳:完全拒絕和拋棄「故事性」的做法,在當下已經不是一個新鮮和激進的創作行為了。就像你提到的法國「新小說」,在這方面已經做了很多嘗試。因此,一個寫作者在今天用一種反故事的手法去寫小說,並不能被看成是冒險和激進的。因為路已存在,方向已指明,創作中的冒險就不存在了,冒險只存在於讀者對作品的接受上。「反故事」的意義並不在於它比「故事」高明,而是它解決了當題材無法處理成故事的時候,它仍然有機會被寫出來。我很喜歡馬,也喜歡高盛婕一個以馬和音樂為創作對象的影像裝置作品《B.A.C.H》,我想寫她的作品給我的陌生又親切的感受,它完全是非故事的,寫出來就是《對< B.A.C.H >的重述》,後來我們又將影像和小說進行結合,在蓬蒿劇場進行了展示。它看起來是很另類,但我沒有感到「冒險」和「激進」,因為寫這個作品時我很有把握。相反,我最近在寫的一個題目初定為《死星》的小說是有故事性的,但給我感覺卻是激進的,我不得不常常用一種強行置入的方式和力氣在推動它。法國「新小說」家們的創作從個體上來講區別很大,它們給文學帶來新的理解角度,至今仍讓很多寫作者從中受用。但總體上來看,偏向觀念的作品在我這邊會較快失去魅力。如果杜拉斯受格里耶邀請而寫的《琴聲如訴》也歸入「新小說」的話,倒是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出來讀的作品,還有克里斯蒂安·奧斯特的《野餐》,它的語言質地給我恆常如新的微妙體驗。

豆瓣閱讀:你的短篇小說集《刺馬》在豆瓣閱讀上發表後,不少讀者表示「看不懂」。相信這不是你第一次遇到這種評價。讀者的不解對你而言會是一種困擾嗎?對於這些「看不懂」的讀者,你有什麼想對他們說的嗎?


陳樹泳:在今天,寫作動機和閱讀需求之間的不對應已經是普遍存在的事實。作者不可能只為自己一個人寫作,但也不會像做產品那樣為大量讀者量身定做,寫作並不是一種面向客戶的創作行為,否則便可以藉助所謂的大數據去獲悉大多數讀者的口味而達到精準投放的效果。作者不可能滿足當下以及未來所有人的需求和符合所有人的理解,他所要保證的是自己不故弄玄虛。當遇到不太明白作品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或「為什麼這樣寫」的時候,不妨試著思考一下作者的創作動機,思考本身也是閱讀活動的一部分。


豆瓣閱讀:有讀者在讀完你的作品後不無憤慨地表示「又是一個翻譯體的文風」,並且「奉勸那些自以為是的『作家』別把這種舶來文體當作是一種很高端的表達方式。中國語言博大精深,屬這種最糟糕。寫故事也應平實點,別老去模仿外國大師那一套,文化和文化之間有隔閡……」你如何看待這種對於「模仿」的批評?「中國語言」和「翻譯體文風」之間存在一種對立關係嗎?


陳樹泳:評論對作者來說是一個思考支點,有時並不需要計較這裡面的措辭和表達是否準確,它能促使作者借著這個話題去思考寫作。我覺得一個人所接受的影響越龐雜,別人就越不清楚他的來路。中國歷史上的小說多以線性敘事為主,才子佳人、歷史演義、市井民生,不管是用筆記體還是章回體寫成,多偏重傳奇誌異、言情言志。現在的水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種水土主要是指思想背景和生活方式,我們喝的水經由世界各種支流匯聚而成,寫作的情況不可能不時移景異。語言的情況可能要更複雜一些,民國時期的語言很別緻,然而我們現在用那種方式去說話行事會感覺不自然,我們的語言跟互聯網普及之前比,也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語言的可塑性很強,文體的選擇也很多,文學寫作追求的應該是情感的真切和體驗的豐富,而不是民族特色或中國特色。我們的寫作毫無疑問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時機幸運的話,其中的異質成分也會反過來給世界文學的語言和形式提供新的營養。


豆瓣閱讀:出於對「現實主義」寫作傳統的反叛,文學與時代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成為一個過時的話題,國內的絕大多數青年作家更願意去書寫「個人體驗」,或是強調一種超越於時代的「寫作技巧」。你認為在這個過程中是否存在「矯枉過正」的嫌疑?你怎樣看待那些試圖介入時代的小說?

陳樹泳:一個人如果有自由意志並且能夠去行使這種自由,是件非常幸運的事。對「現實主義」的反叛,說明有很長一段時間這種「現實主義」文學觀成為主流並對其他寫作自由造成了壓制。這種壓制並不是說制止作者去寫作,而是缺乏發表的平台、缺少被認可的機會。如果說是「矯枉」的話,那肯定沒有到「過正」的地步,畢竟總體上的呼聲還是推崇文學要與現實社會去發生關係。印象中我記得似乎是本雅明提到過,大致的意思是說,如果「社會主義文學」中的「文學」過關,那是不是「社會主義」則不重要。我覺得對,首先是文學,是情感、審美,其次才是其他,我們可以不要讓文學本身被任何「主義」綁架和限制。


豆瓣閱讀:由於工作的關係,這些年你應該讀過不少國內青年作家的作品。有沒有一些特別喜歡或極力推薦的青年作家?


陳樹泳:我一直覺得作家前面可以不要加定語,就作家兩個字就可以。雖然每一個時代都渴望新鮮血液,但文學和藝術是沒有年齡分界的,創作者不該因年紀輕而更受保護和寬容,也不該因冒頭晚而失去受重視的機會。這兩年里我讀到以前沒留意到的一個作家,小椿山,她的作品中有天成的天真靈氣,天真而不幼稚是很難得的,靈氣也是假裝不出來的,不是訓練出來的模式套路,是她自身的珍貴品質。難題在於她要克服對自己寫作的厭倦,也不因現實生活的干擾而失去這種純真,不管寫任何形式的作品。


豆瓣閱讀:「黑藍文學」的創始人陳衛在《保護才能》一文中說,「除非你有十足的自信認為上班不會傷害你的創作,否則請盡量不要上班。」你認同這種說法嗎?你如何看待寫作與工作的關係?

陳樹泳:認同,事實上我也是這樣做,在我還沒有十足的自信認為上班不會傷害我的創作時,我盡量不上班。等我有十足的自信感到上不上班對我不會造成傷害時,是否上班也就不成問題。上班很辛苦,紛擾也很多,下了班之後精神狀態未必能夠輕鬆地從白天的工作中脫離出來,這個時候人容易疲勞、想要休息、寫作時間又少,對於寫作者來說很痛苦。如果感到這種痛苦而又不得不去上班,最好找比較清閑壓力小的工作,或者不太費心神腦力的工作,盡量避免工作中產生的不好情緒攪亂自己的寫作狀態。如果反過來能從上班中感到活力並刺激了創作,就盡量把作品寫好。我認為陳衛是在對有才能的人提出保護好才能並精進發展才能的殷切盼望,而不是要因有才能而受到更多拘束。才能不是用之不竭的寶庫,它可能是一個小泉眼,能否細水長流、能否進一步湧現出大江大河,無疑需要時常疏浚,以免堵塞、污染、乾涸。


豆瓣閱讀:談談你對豆瓣閱讀的看法吧。


陳樹泳:在豆瓣閱讀初創的時候,我記得是2010年底還是2011年初,豆瓣的同事到上海黑藍空間邀請我們參與合作,我當時正好在黑藍,有幸參與選編了黑藍作家的一些作品提供給豆瓣,作為第一批合作方之一。之後幾年中國的電子閱讀陸續成為熱門話題,不少運營者都在觀望和摸索這條新生的出版道路如何才能更加長遠、穩健、高品質地做下去,豆瓣閱讀無疑為這個領域貢獻了自己的努力,提供了一個值得參考的模版。


陳樹泳小說集《刺馬》

您的贊是小編持續努力的最大動力,動動手指贊一下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黑藍 的精彩文章:

天賦和愛情,他選擇天賦
陳衛的悲憫與無情
稿費是文學落魄的罪魁禍首
這對情人第一個夜晚沒有做愛
愛太深的姿勢都很醜

TAG:黑藍 |

您可能感興趣

他們的文學作品後世傳誦,做人卻有鮮為人知的一幕
那是錢穆的中國和中國文學史
中國文學史上的第一,你知道幾個?
中國文學史上的「第一」,你知道幾個?
文學,是女人寫給自己的一封情書
莫言在東亞文學論壇的演講很震撼:所有壞人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搞不懂,當代的中國文學作品有什麼好看的?
中國文學史上的那些第一,你知道幾個?
文學的存在只是為了愛情
一個美國人想把中國文學推介到英語世界,他做了唯一一個相關網站
王德威:原來中國文學是這樣有意思!」
美,是一種看不見的競爭力 | 蔣勛講中國文學
民國時期文學家在臨終前說:「我只是一條狗,叫了一百年,也沒能把中國叫醒。」
「國際作家」石黑一雄:丟了故鄉,收了諾獎,中國文學圈普遍感覺「意外」
文學的目的是什麼?
蔣勛:文學是一種救贖,在人生的關口有時一句詩或一張畫就可以讓她過關
一個法國人眼中的文學
不可不知:中國文學史上的那些第一,你知道幾個?
我國文學史上的第一位女詩人,因一首詩而挽救了自己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