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真實生活里的「造假」紀實節目

情感紀實節目背後的虛擬故事

導演彭文彪說

「我們的節目比電視台的更真實」

某天無意間在一個名為「滷味高清頻道」的公眾號中，看到一個濃濃衛視氣息的情感調解類節目，名為《情感追擊》。我點開第一集，看到了梁塘村村民梁雄的妻子跟他鬧離婚的故事：

「滷味高清|妻子失蹤鬧離婚，

梁雄：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村民梁先生為了在拆遷中拿到更多賠款，遲遲不肯在拆遷同意書上簽字，並長期號召村民與他一同當釘子戶。為此，妻子不留一言離他而去。《情感追擊》欄目組受梁先生委託，找到了他的妻子英姐，就像所有衛視家庭調解節目一樣，開始採訪這對處在冰點的夫妻。

節目時長半小時，隨著節目的進行，記者似乎發現了比離婚更多的隱情，但不幸的是，欄目組最終沒能一探究竟，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結局……

如果不是點開了這個公號中的其他文章，我幾乎都要開始同情這位被現實折磨到一臉愁苦的村民梁先生了。而當我打開第二期，看到他變成了一位疑似自殺女死者的哥哥、第三期又看到他參與非法團伙、第四期他跟特務秘密接頭時：

我終於明白，這是一檔「假節目」。

在詳細調查了這個《情感追擊》欄目組之後，我發現「滷味高清」實際上是個廣州的新媒體藝術團隊。於是我帶著複雜的心情，聯繫到了《情感追擊》欄目導演彭文彪。我只想問問他，為什麼要做一個假節目？

以下是YT與彭文彪的對話：

《情感追擊》：一場真實的「謊言」

YT: 為什麼要拍《情感追擊》？

彭文彪: 每次回家陪父母看電視的時候，他們大概只會看兩種節目：一種是抗日神劇，另外一種就是情感或者社會新聞類的專題節目。以我的拍攝經驗來看，那些情感專題節目中有很多都是「造假」的，都是被安排的。

YT: 什麼樣的「造假」？

彭: 整個事件可能是真實的，但是它裡面的一些細節很多是擺拍的。比如一個阿婆坐在門前，等他兒子回來。可能她沒有這個習慣，但是劇組為了拍出效果，就會讓她坐在門前拍出一個等待的鏡頭。於是我們就商量，能不能索性做一個全都是假的、所有細節都是安排好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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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追擊》第一期片段

YT: 節目中的故事是完全編造的嗎？還是有故事原型？

彭: 完全是假的。也沒有故事原型，但我小時候家裡確實有被拆遷的經驗。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的城中村中有一些釘子戶，遲遲不簽字，跟開發商抗爭。這時候往往不是因為他們的利益受損，而是他們想獲得更多。我覺得這種慾望在時間拖長之後，肯定會導致一系列問題的產生。比如第一集，整個故事是假的，但男主角想獲得更多東西的這種慾望特別真實。

拆遷已經是個事實了，我們也不想去分解裡面的黑幕，我們更想探討的是這個事件里真實的人性。男主角不肯去工作，每天在家賭馬、打麻將，等著賠償。有這種心態一兩個月還可以，但時間一長，家庭矛盾肯定會變得尖銳。

這種題材電視台往往不敢碰，但是我們就想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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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追擊》第一期片段

YT:第一集講離婚、拆遷的故事，很現實。後幾集的故事出現了炸樓、殺人的情節，是脫離現實了嗎？

彭: 炸樓這個情節可能有點荒誕，但也不排除會有人會做這種事情——當然這只是個玩笑了。這是一個我對現實開的玩笑。不過再想想，又買不起樓，壓力還那麼大，真的做出這種事來也說不定呢。不過如果我真的這麼做就成了恐怖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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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追擊》第三期中的炸樓片段

YT:最新這一集還有殺人分屍的情節，感覺已經超越了情感節目？

彭: 都按照前兩集那種模擬的拍法其實也挺無聊的。模仿對我們來說已經沒什麼難度，所以就想插入一些荒誕搞笑、殺人分屍的情節進去。如果你想表達這種橋段，就不能再用之前的方式去拍了。這是一檔綜合性的情感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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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追擊》第四期中的殺人場景

拍攝過程：「低成本」的「大製作」

YT: 演員都演得太真了，如何選擇演員？

彭: 《情感追擊》是我們「滷味高清」團隊一起創作的，所有的團隊成員都會參與拍攝，誰想來演就報個名。或者遇到一個朋友就問他願不願意演某一個角色，他們大多也都很樂意。寫劇本的時候我也會或多或少有一種代入感，想想身邊哪個朋友適合演哪個角色。

《情感追擊》第二期 工廠內劇照

比如第一期的男主角梁雄，是我之前的同事，我們已經認識了好幾年，他也是我們團隊的一員。他是地道的廣州人，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他沒有被拆遷的經歷。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張白紙，他本人是1988年生的，但是我讓他扮演三四十歲的人。

現實生活中的「雄哥」

女主角英姐也是一樣。平時她是一個很潮的女孩，染白色的頭髮。但是進入角色之後，穿起角色的衣服看起來就特別市井。她也沒有片中女主角的生活經歷，但這樣我導他們演的時候就更容易入戲。

YT: 完全是劇本台詞嗎？還是演員可以自己發揮？

彭: 不是完全按台詞走。每場戲的關鍵點跟他們說一下。表演的時候跟演員交流，台詞也可以隨時改。或者拍之前的兩三天我們先排練幾次，再開拍，可能效果會更真實。

第一、二期更像「偽紀錄片」，所以人物在裡面可以像平常一樣說話，一定程度上不用完全按照劇本台詞來演。但是第三、四期比較像劇情片，所以就要求演員說對白時精準一些。

「滷味高清」團隊工作照

YT:拍攝地點在哪裡？

彭: 已有的四期都是在廣州拍的，每一期都會去不同的地方拍。由於經費的原因，我們也去不了太遠，最遠也就去到增城。

我們拍的時候有意躲避比較明顯的地標性地點，比如廣州塔、或是珠江新城的高樓大廈，因為它們太容易被人辨認了。我們考察過一些城中村，如果它是比較典型的南方城中村的話，我們就選擇在那裡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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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追擊》第一期拍攝地

YT:是刻意選擇城中村之類很「市井」的地方嗎？

彭: 也沒有刻意選擇。普通市民不生活在這裡還能生活在哪呢？難道生活在珠江帝景中的高級樓盤裡嗎？前兩期都是廣州城中村的故事，很多城中村一去到就知道，那裡就是個外來工的聚集地，所以肯定不能在那裡拍偶像劇了。那種環境在我們看起來可能很糟糕，但是租金便宜，位置在市區，可能離他們工作的地方會近一些，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選擇。

《情感追擊》第一期拍攝地

YT:拍攝的時候有什麼趣事嗎？

彭: 很多人都說師徒四人炸樓那一段很搞笑，但是我拍的時候不覺得，因為拍的時候都已經預想好了。

不過炸樓那一段，是在廣州美院老校區的設計大樓拍的。當時我拿著攝影機，其他四個人都帶著面具、穿著黑袍。下到負一層，門打開剛好遇到一個老師，把他嚇到了。我趕緊跟他解釋說我們在拍片，可是他上到一樓之後還是叫了保安，可能懷疑我們是恐怖分子。

第三期中，「神秘組織」戴著面具準備炸樓

「滷味高清」：關注真實社會故事

YT:一開始就決定在公眾號上展示的嗎？

彭: 這是一檔情感節目，就像電視台的那種，但是又不能在電視台播，只能在自己的公眾平台播。不過如果電視台可以播我也特別願意。

最早拍攝這檔欄目是因為參加「居民」項目，每個藝術家做的作品都是在公眾平台上展示的。可能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圖文，那我就做一檔情感節目嘛，這樣播也是挺合理的吧？

「滷味高清」團隊工作照

YT:為什麼要叫「滷味」？

彭: 這是大家商量的結果，也可以叫牛肉丸啊、滷水拼盤啊，都可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叫滷味，可能是他有廣東特色吧。

YT:叫牛肉丸也挺好。

彭: 不好意思我的黑貓叫牛肉丸了，所以不能叫牛肉丸了。

聊到這裡，彭文彪給我看了他的黑貓「牛肉丸」

YT:節目里的「熱線電話」有人打嗎？

彭: 有人打過，但是都是為了好玩。我覺得很多電視台設置的熱線電話都是假的。雖然號碼是真的，但是應該沒那麼多人會去打這個電話吧。而且也沒有那麼多狗血的故事啊，中國人也不喜歡家醜外揚，對吧。

話說回來，這些情感節目每周播一集，肯定背後有團隊在發掘故事，本身發掘故事這件事就已經是一種很假的行為了嘛。我覺得我們拍的片子比電視台的更真實。

現在這個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因為找不著充電器，沒電了。我也不想去買電池，就讓它這樣吧。

YT:到現在有收到什麼「不明真相群眾」的反饋嗎？

彭: 有很多，在公眾號里留言啊，在群里討論都有。其實有哪些觀眾想要參與或者有故事給我們訴說也可以，我們還有兩集，可以考慮把他的故事拍出來。

YT:《情感追擊》之後還會繼續沿「市井」的方向拍片子嗎？還是嘗試不同風格？

彭: 肯定會嘗試不同的方式拍不同的風格，因為這個項目也不需要對誰負責任，不需要發行、上院線，也不需要對甲方負責，自己想怎麼拍就怎麼拍，拍得好玩有趣就行了。只對我們自己和觀眾負責就行了。

我們的對話就到這裡，但《情感追擊》節目還沒有完結。雖然隨著手機電池電量耗盡，這檔「假節目」中就連熱線電話都變成了假的，但是還是想在此感慨一句，節目中很多東西做得太真實了。

藝術家簡介

「滷味高清頻道」於2016年9月正式上線，由彭文彪、米、馮毅智、nio、李冠廷、歐鵬組成並運營。「滷味高清頻道」是第一個採用新媒體方式來去運作的微視頻道，其秉承關注百姓生活、記錄真實故事、揭露社會隱情的宗旨，為廣大家庭觀眾提供即時新聞、文化娛樂、信息服務等各類精彩紛呈的節目內容。

編輯溫嘉寶

圖片源於滷味高清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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