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一位特立獨行的官二代，為喪權辱國的晚清捍衛尊嚴

作者：張嶔

1，奇蹟的外交勝利

自從19世紀中葉起，昔日號稱天朝的大清王朝，外交工作主要就剩了一件事：割地賠款。基本都是先被列強揍，揍完了就花錢扔地，被人狠宰一刀，發展到最高潮時，還有七八個列強組團提刀來宰。就這樣揍完了宰宰完了再揍，徹底把中國折騰成半封建半殖民地。

如此痛徹心扉的屈辱史里，清朝光緒七年，即1881年2月24日這天的事，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挨宰事：大清王朝與彼時歐洲戰爭魔獸沙皇俄國，在聖彼得堡簽署《中俄伊犁改訂條約》，一氣向沙皇俄國，割讓出塔城以北以及喀什葛爾以西七萬多平方公里國土，捎帶二百八十萬兩白銀。這次被宰的多慘？單看割讓國土就知道：簡直一筆割出去一個愛爾蘭。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被宰割的鮮血淋漓的條約，無論當時還是後人，評價卻都相當給力。簽署條約的相關清朝大臣，非但沒有被釘在恥辱柱上，相反獲得大把好評！難道是國人精神勝利？就連看熱鬧的第三方，都是好評如潮，比如美國報紙的一句高度評價：中國能迫使沙皇俄國簽訂這個條約，簡直是「世界外交史上的奇蹟勝利」！

為什麼說勝利？看看條約里的「改訂」兩字就明白，打個比方就知道：好比一戶人家被強盜洗劫一空，卻又勇敢攔住強盜，要強盜交出部分被搶財物，還真叫強盜吐出來了。沒錯，這「改訂條約」，就是這情況，而且還是加強版——這可是向吞併領土到兇殘的沙俄叫板，他咬走的領土，好比撕走的肉，入了嘴還能吐出來？但大清朝，這次真叫他吐了出來！

一直悲催挨打的大清朝，這次怎麼開創奇蹟了？就得說說其中關鍵人物：大清出使俄國欽差大臣曾紀澤！

而在創造此奇蹟前，這位清末卓越外交家，在大清官場上，也有個長期獨特形象：特立獨行的官二代。

2，官二代做接盤俠

首先論身份，曾紀澤的家世，就是如雷貫耳，父親就是親手把清朝從死亡線救回來的名臣兼大儒曾國藩，身為這位強人的長子，曾紀澤當然不含糊，經史子集的學問都不錯，可另一樣卻也早早把旁人驚到：對科舉不考的學問，也是愛不釋手，待到長大成人，當然多才多藝。特別是英語，照一些與他打過交道的外國人評價，標準倫敦腔。

但比起精通權術，尤其在權力場上出名好脾氣，經常講究退讓的父親曾國藩來，「官二代」曾紀澤，卻是個標準倔脾氣，相當寧折不彎，只要認準的事情，哪怕得罪人也不退讓，年輕的時候就這麼倔，後來宦海浮沉，多少大風大浪，都沒把他這稜角磨了。

比如作風問題，自己一生清廉，看到誰奢侈腐化都不忍，說翻臉就翻臉。上了談判桌，就是錙銖必較，任何細節都要爭。還屬於事爹型，辦任何事都是走一步想三步，他在英國做外交官，竟然親自監督蓋大使館，從蓋房到裝修，都是手把手親自抓，真蓋出個漂亮且省錢的大使館，得罪光了同僚，但英國報紙都專門跑來採訪，好好稱讚一番。

但曾紀澤被派去談這事，卻真是當了接盤俠。因為他到來之前，他的極品前任，大清內大臣完顏崇厚，早給他挖了深深一坑。

話說清朝同治十年，沙皇俄國借新疆動亂機會，趁火打劫霸佔了伊犁，待到清王朝平定了新疆動亂後，還是想談判解決，於是先派了大臣完顏崇厚來交涉。

本來這就是猛獸嘴裡搶肉的事，偏偏清朝又派來個不靠譜的人，這位完顏崇厚先生，外交經驗卻少的可憐，先前經歷過的最大外交場面，也不過是跑到法國使館謝罪。對上兇狠狡詐的沙俄，當然被宰到慘，哆哆嗦嗦簽了《交收伊犁條約》。名義上沙俄還給大清朝伊犁，其實只還個伊犁城，其他地方全占，等於是賴著不還，還要大清交五百萬盧布的撫恤款。等於先佔住清朝地再叫清朝掏錢，好比把人賣了再叫人點錢，一筆簽下，舉國嘩然。

如此侮辱大清國格加智商的行為，清王朝上下也集體暴怒，但完顏崇厚已經簽了的條約怎麼辦？如果清朝不想開戰，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派人繼續去談，這事的艱難工作，好比去填坑。誰去填呢？正在英國的曾紀澤臨危受命了！

但要辦這高風險事，只有膽氣還不夠，關鍵還會辦法！而一貫認真的曾紀澤，擔當任務後，就早做了準備，他將似一個穩打穩紮的棋手，步步穩穩落子，突破這個不可能的困局！

3，奇蹟是這樣誕生的

曾紀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填坑！也就是完顏崇厚挖的這個坑。剛到了彼得堡，沙俄就把他往坑裡拽，俄國大使布策先帶著條約找上門來：沒什麼可談的，就按崇厚說的簽字。

這種強迫簽字的霸道方法，曾紀澤的回答就一個字：滾！

他根本就懶得和布策廢話，直接給俄國外交部施壓，完顏崇厚和俄國談的東西，大清既不知道也不同意，我這次來就是重啟談判的，要麼重啟談判要麼我立刻就走！還有你們那個布策，強迫簽字實在無恥，必須召回去！

這個強硬態度，簡直硬的不像個大清官員，難道不怕惹的沙俄發怒？果然沙俄怒了，憤怒來回交涉，可怒了幾個回合後，竟是怒氣沖沖鬆了口：重啟談判。

這件事情，沙俄真是撞到了槍口上，曾紀澤來沙俄前，長期呆在英國，那時英國，正是沙俄在中亞擴張的老對頭，底牌也早不是秘密。就在沙俄一個勁恐嚇清政府時，國內農奴正來回鬧，還在土耳其吃了虧，外加糧食好幾年歉收，看似威風十足，其實是又缺錢又被放血，類似這些事，早在英國時曾紀澤就了解個清楚，這下正好派上用場。

脈都給掐准了，沙俄咬著牙讓了步，再談就再談，清朝官員不都是一個樣，看著人五人六，全都禁不起嚇唬。誰知一上談判桌，才知碰上了茬子，哪裡是禁不起嚇唬，反而快被這曾紀澤嚇壞了，不但態度很硬，做事更很細，說要改訂條約，卻是把原有條約每一條都挑出來，詳細做了修改，細的毫無遺漏，叫俄國代表看幾眼就抓狂。整個伊犁的局面，全在他腦袋裡裝著，甚至沙俄邊境的軍力部署，也在他腦袋裡裝著，簡直嚇唬不住。

非但嚇唬不住，曾紀澤翻過手來就嚇唬他們。俄國代表剛說句狠話，威脅要兵戎相見，沒想到曾紀澤張嘴就來句更狠的：咱兩家國境線這麼長，大清要翻了臉，想拿的就不止伊犁了。俄國代表腦袋瞬間蒙圈，這還是那個一直挨揍不還手的清朝？嚇唬我？

就這樣，連怒懟帶嚇唬，十個月時間，前後五十一次會談，沙俄這邊來起了車輪戰，恐嚇威脅全用上，曾紀澤卻是越戰越強，多洶湧的攻勢都給頂回去，把此時內部矛盾重重的沙俄，鬧的分外抓狂。而就在這僵持時刻，收復新疆的大清名將左宗棠，卻是高調來撐腰了，三路大軍浩浩蕩蕩直撲伊犁，左宗棠本人更抬著棺材出征：曾紀澤沒嚇唬你！大清有我，那就不怕打！

如此場面，出名吃肉不吐骨頭的沙俄，終於認了這筆賬，1881年2月24日，雙方正式簽署《中俄伊犁改訂條約》，雖然沙俄依然霸住了七萬多中國領土，卻將伊犁地區還給了中國，真箇是吐出了到手的利益。甚至在附加條約上，曾紀澤也為清朝爭回了大量權益。如此逆天結果，正如法國駐俄國大使的一句話：無論從哪方面看，中國的曾紀澤創造的都是一個奇蹟！

確切說，這也是自鴉片戰爭後，長期挨打的大清王朝，第一次在列強面前，膽氣十足的揚起頭，確實，第一次。

清朝喪權辱國的事，後來好些人，都是同情有加，認為是缺實力，但聖彼得堡談判桌上強硬的曾紀澤，還有抬著棺材出征的左宗棠，卻也證明了另一件事：實力固然重要，但態度，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