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設計遺作終落成——你好，蘋果號「太空船」

撰文：Peter Burrows

北京時間2月22日晚間消息，蘋果公司（Apple Inc. 以下簡稱「蘋果」）宣布，其新建的「飛船」總部已被正式命名為「Apple Park」。蘋果的這座「飛船」總部大樓之前被稱為「Apple Campus 2」，目前仍在完善中。作為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生前的設計遺作，這座環形結構建築已經歷時五年時間。

路透社近日曾報道稱，蘋果的新總部已經接近完工，預計會在2017年春季正式投入使用。而蘋果今日稱，Apple Park將於2017年4月投入使用。Apple Park將容納1.2萬名員工，這些員工全部入駐大約需要6個月時間。

2017年2月24日是喬布斯誕辰62周年，為了紀念這位已故CEO，蘋果還宣布將Apple Park內的會場命名為「Steve Jobs Theater」（史蒂夫喬布斯會場）。該會場將在2017年晚些時候投入使用。Apple Park佔地約26萬平米，耗資50億美元。其圓形的外表既像飛碟，又被外媒稱為「巨型甜甜圈」。

蘋果CEO蒂姆·庫克(Tim Cook)稱：「喬布斯對公司的遠見遠超出他所在年代，他想讓Apple Park成為創新之家。Apple Park的工作空間和園景設計是為了激發團隊，同時也有利於環境。我們相信，Apple Park是全球最環保的建築，將完全採用可再生能源。」

喬布斯的遺作

2011年6月7日，史蒂夫·喬布斯在庫比蒂諾市議會展示了蘋果公司新園區的建造計劃，這是他最後一次公開露面。喬布斯身形消瘦，但一如繼往地氣場強大。他展示了新總部大樓的幾幅效果圖，這座獨立的圓形建築將可容納超過1.2萬名員工。「它有點像一艘太空船。」他說。

這幢龐大的四層環形建築面積約為26萬平方米，相當於五角大樓的三分之二，矗立在約70公頃的樹林中，現在這片樹林大部分已改造成柏油停車場。喬布斯說，「我們有機會建造世界上最棒的辦公樓。我相信，建築系的學生將來會來這裡觀摹。」

2011年10月，喬布斯去世，當時，新大樓的最終計劃還未提交給庫比蒂諾市的城市規劃部門，但喬布斯曾明確表示，這個堪稱辦公樓中「香格里拉」的大樓將造價昂貴。蘋果公司計劃種植6000棵樹，將幾乎所有的道路和停車場都隱蔽起來。大樓內將設有眾多餐廳，包括一個可容納3000名員工就餐的餐廳。

喬布斯強調，主建築將採用弧形外牆。按照設計方案，大樓將安裝約12米高的落地窗，並採用德國弧形玻璃，這一設計史無前例。喬布斯在庫比蒂諾市議會上指出，

「

整個建築沒有一塊玻璃是平的……如果你造房子，你就會知道，這不是最省錢的建造方式。

」

他說的沒錯。據五位熟悉該項目、不願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說，自2011年以來，蘋果Campus 2園區的預算已從不到30億美元膨脹到近50億美元。如果他們的一致估計是準確的，那麼蘋果的新辦公樓將超過紐約新世貿中心39億美元的造價，每平方英尺的成本將超過1500美元——這也相當於很多企業在市中心興建豪華辦公大樓成本的三倍。

喬布斯去世前曾希望新園區於2012年動工，到2015年底前投入使用。據另一位知情人士說，蘋果公司2017年6月將開始拆除建築用地上的26棟建築。在2月27日的蘋果公司年會上，首席執行官蒂姆·庫克(Tim Cook)表示，新樓投入使用的日期推遲到2016年。蘋果公司拒絕就本文置評。

高昂造價

據三位與蘋果有關人員談論過該項目的人士說，推遲日期的原因之一是，蘋果公司一直在與擔任主建築方的Foster + Partners公司商討，如何在動工之前削減10億美元預算。

喬布斯和蘋果最初在2010年聘請了諾曼·福斯特的公司，該公司以重新設計德國國會大廈和紐約赫斯特大廈而聞名。蘋果公司還聘請了加州雷德伍德城的建築公司DPR Construction與紐約預製專業公司Skanska USA Building的合資公司作為總承建商，但尚未與數十家分包建築商達成最終協議.一些建築商將在5月前提交投標文件。一位曾聽過福斯特的公司進行項目展示的前蘋果公司經理說，這個項目需要移走大量泥土，清空建築用地將需要六個月時間，需要卡車車隊24小時不停工作。

大型建築項目成本超支本來就在預料之中，而且蘋果這個項目的規模已經被擴大——從一開始計劃容納6000名員工，到後來的1.2萬人，甚至1.3萬人。另外，超出預算的10億美元還不到蘋果1370億美元現金儲備的1%。但Campus 2項目高達數十億美元的預算可能進一步激化了有關蘋果應該把錢花在什麼地方的爭論。

當蘋果公司在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市場佔據主導時，投資者對蘋果如何花錢未曾有什麼怨言，但隨著來自三星電子的競爭加劇，加上對蘋果產品線的擔憂，蘋果股價自2016年9月以來下跌了38%。如今，公司股東要求提高分紅、回購股票，或是像綠光資本的大衛·艾因霍恩(David Einhorn)所提出的，發行一種新類型的優先股。

蘋果已暗示，可能會以某種方式滿足股東的要求，但批評人士肯定會質疑，花這麼多錢在弧形玻璃上是否是最好的花錢方式。「要想讓我理解對於這樣一個工程來說為什麼需要50億美元，你得費些口舌。」持有30537股蘋果股票的Capital Advisors的首席執行官基思·戈達德(Keith Goddard)說，「這是在傷口上撒鹽，他們給股東分紅這麼小氣，卻捨得花這麼多錢在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過於鋪張的東西上。」如果股價繼續下跌，戈達德預計，

「

這個總部大樓產生的負面效應將會一直持續。

」

在矽谷，沒有什麼比一棟奢華的新總部大樓更能說明一個公司已經過了巔峰。一些曾經輝煌的公司，如Silicon Graphics、Borland Software和Sun Microsystems，都經歷過這種「新總部詛咒」：它們搬入華麗的新辦公大樓後不久，公司業績便開始走下坡路。

很少有建築師會公開質疑喬布斯和福斯特的判斷力，但私底下，很多人都曾取笑這個外形好似甜甜圈的建築。如今，谷歌、Facebook和其它一些公司都喜歡那種能促進員工儘可能進行交流的辦公室設計——這也是喬布斯的理念——但圓形的設計可能會使員工和團隊相互隔離。

圓形設計缺乏靈活性。眼下，很多公司都選擇易於改建的「靈活建築」結構。Facebook在山景城的西區辦公樓是一棟綿延約400米的龐大建築——基本上就像是一個大型倉庫，隨著項目的開始和結束可以隨時調整內部結構。

總部位於西雅圖的建築設計公司NBBJ的執行合伙人斯科特·懷亞特(Scott Wyatt)說，蘋果對美學的重視似乎勝過了對工作效率的重視。NBBJ曾為谷歌和三星設計辦公樓。

「我擔心這種設計非但不利於員工互動，還會讓他們彼此疏遠。」

」

懷亞特說，它沒有創造出一種好的工作環境，「它更像是一種物件，就像iPhone是一個物件一樣。」

堅持己見

但沒有跡象顯示，蘋果面對這些質疑有任何退縮。首先，蘋果需要更大的辦公空間。即便在新辦公樓啟用後，蘋果仍會繼續使用目前的Infinite Loop總部大樓，現在的總部可容納2800名員工。鑒於蘋果現金充足，即使需要50億美元，也完全沒有問題。

但庫克在2月份的蘋果年會上暗示，新辦公樓不會和喬布斯設想的一模一樣。「史蒂夫去世前對它傾注了很多的愛和關注。」庫克說，「但願我們在設計階段把它做得更加完善了。我們想做好這件事。」

蘋果引人注目的新園區——至少如喬布斯所設想的那樣——絕不會是純實用型的。新園區將建在蘋果分兩批購買的土地上——2006年購買的約20公頃，以及2010年從惠普公司購買的大約40公頃——喬布斯希望新園區成為可持續發展的典範。他說，新園區的目標是自己發電，電網只是作為後備。他希望整個園區不僅是一個辦公園區，而更像是一個自然景區。

設計圖顯示，蘋果新園區有兩個入口，汽車通過其中一個入口進入園區後，大部分會很快進入四通八達的地下車道和車庫。公司計劃種植約6公頃的加州本地草坪以及309種不同的樹木（包括6000棵新種的樹和1000棵現有的樹，現有的樹會先移走，在施工期間保存在苗圃，等完工後再移回）。在甜甜圈形的主建築中央，巨大的庭院將被樹木掩映，那裡將栽滿杏樹、橄欖樹、蘋果樹，一處餐廳露台附近還將建有一個植物園。

按照規劃，園區完工後，目之所及只能見到六棟建築：總部大樓、通往地下禮堂的大廳（這個禮堂建成後公司將無需再到舊金山去舉行新產品展示活動）、將園區與280號州際公路隔開的四層樓停車庫、一個健身中心，以及兩個研發實驗室，實驗室里安裝有測試設備，比如分析天線信號的消聲室。「新園區的總體感覺將比現在好上無數倍。」喬布斯在庫比蒂諾市議會說。

為達到新園區「凈零能源」的目標，「太空船」的屋頂將安裝約6.5萬平方米的太陽能板，足以產生8兆瓦的電力（足以供大約4000戶家庭使用）。蘋果公司說，它正在就利用更多的太陽能和風能與相關廠家進行協商。為降低能耗，蘋果公司計劃採用一種「氣候響應」技術。

從設計圖上來看，該技術可以實現窗戶的自動開閉，讓適量的光線、風和新鮮空氣進入室內，從而使室溫處於舒適的水平。蘋果可能還會大量採用Solatube——一種將室外光線引入內部採光的天窗——以及不用耗費太多能源就能保持空氣流通的巨型風扇，這種風扇有飛機螺旋槳大小，製造商包括肯塔基州萊剋星頓的Big Ass Fans等公司。

不過，蘋果新園區的高昂造價不僅體現在綠色技術上，更多的還體現在材料、以及產品設計師所稱的「精益求精」上。和對蘋果產品的要求一樣，喬布斯不希望看到任何接縫、缺口或油漆紋路；每塊牆面、地板、甚至天花板都要打磨到極其光滑的程度。據一位2016年了解過設計規劃的人士說，所有內飾用的木材必須來自特定品種的楓木，並且只能採用品質較高的樹心部分。

Steve Jobs Theater 概念圖

主建築的組裝方式也是一大創新。雖然結構外殼將在現場搭建，但外牆所用的玻璃將在德國蓋斯特霍芬的Seele工廠加工成弧形並加裝邊框。「總共大概需要6平方公里的玻璃。」 Seele的建築師彼得·阿爾博(Peter Arbour)說，從來沒有哪家公司試圖這麼大規模地使用這麼大塊的玻璃，更不用說弧形玻璃了。「通常我們的訂單都是以平方英尺計。」

Seele為很多蘋果商店建造過玻璃樓梯，並且為紐約第五大道的蘋果商店建造了入口處的巨型玻璃圓柱。阿爾博說，為了蘋果的項目，Seele已將工廠產能提高了一倍。大部分弧形玻璃是通過加熱工藝製造的，加熱可能導致玻璃濁化，或是產生哈哈鏡式的扭曲效果。

蘋果所用的玻璃將採用冷彎工藝；Seele開發了一種用來彎曲和固定玻璃板的機器，並使用一種粘結材料給玻璃加膜，從而讓玻璃保持成形。「冷彎玻璃不僅具有真正的弧形表面，還擁有完美的透明度和反射率。」阿爾博說。由於Seele只能在蓋斯特霍芬的工廠完成這一工序，這就要求玻璃必須從歐洲運往美國。

據三位接受《彭博商業周刊》採訪的消息人士說，幾千個不同規格、長約8米的預製模塊將由卡車運抵施工現場，這些模塊將用於浴室、清潔用品櫥櫃和辦公室隔間，包括配套的地毯和窗戶。

由於很多工作都是在專門為這個項目所設計的工廠里完成的，這樣在建築施工中可以更加精確，並且縮短了施工現場所需的工時——從而可以節省當地的人力成本。這種方法實施起來也更加省時。蘋果希望在兩年內完工，如果採用傳統的方法可能需要三到五年。

蘋果並未宣布對喬布斯原來的設想做出任何重大的調整，至於公司希望節省的那10億美元，其中的一部分可能會通過降低喬布斯「精益求精」 的要求來實現。喬布斯不想要水泥地面，他想採用類似水磨石這樣的石質地面，通常來說，博物館和高檔住宅才會使用這種打磨出光澤的地面。

喬布斯堅持，牆面和其它表面連接處的微小縫隙不能超過0.8毫米寬，而美國大部分建築通常只要求接縫不超過3.2毫米。喬布斯甚至要求天花板不能使用重量輕的吸聲牆磚，而是使用打磨水泥。建築商通常的做法是在腳手架上搭建模具，傾倒水泥固定成形，但腳手架對錶面造成的額外壓力會留下不太美觀的印跡。

據兩位看過設計圖的人說，蘋果將選擇在地面上澆鑄天花板的水泥模型，然後再裝到房頂上，這種方法的成本異常昂貴，甚至讓一位項目參與人士都感到無語。

成為下一個標誌性建築

記者近日造訪施工現場時感受到，從現在毫無美感可言的現場已經可以看出未來建築的宏偉氣勢了。蘋果已經清空了一個角落的部分建築，但蘋果施工人員辦公室外的停車場幾乎停滿了車。建築物後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方形結構，四周圍著約9米高、搭著白色防水布的柵欄。從柵欄向內望，可以看見似乎是未來總部大樓的入口，大樓裝有落地玻璃窗，一幅巨大的橫幅從房頂懸垂下來，上面是iPhone的照片，和蘋果現在Infinite Loop總部大樓大廳懸掛的橫幅一樣。整個建築的極簡風格令人印象深刻——就像是一個四層樓高的iPad。

NBBJ還設計了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的總部大樓，後來喬布斯將皮克斯賣給了迪士尼公司。

「我可以想像，喬布斯一邊翻看福斯特設計的作品一邊會想，『這才是建築本來應該的樣子。』」

」

NBBJ合伙人懷亞特說，「這並不是一件壞事，但他們是建築師眼中的建築師，而不是客戶眼中的建築師。」（Foster + Partners是彭博公司倫敦辦公室Bloomberg Place的主建築師，彭博公司擁有本雜誌。）該公司拒絕就本文置評。

Foster + Partners官網

Foster + Partners的作品包括一批在全球範圍內難度最高、同時也最具技術創新性的建築。福斯特以設計1985年建成的香港滙豐銀行大廈而聞名。滙豐大廈的建造速度很快，採用了當時創新性的預製和結構工程技術（該技術在大廈外部的管柱和精密的桁架結構上得到了體現）。以1985年的美元價值計算，大廈耗資13億美元，是當時世界上造價最高的摩天辦公樓。

自那之後，福斯特一舉成為英國最知名的建築師。他最近挑選的項目，比如香港和北京的新機場，很少受到預算的限制，客戶們似乎不在乎花多少錢。

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1997年在法蘭克福落成的德國商業銀行總部大樓率先採用了很多節能技術，並以多層「空中」花園為特色。1999年福斯特又改建了柏林的德國國會大廈，他設計了一個精美但造價昂貴的高科技玻璃穹頂。這個設計當時曾引起很大爭議，但如今，它已成為德國統一與進步的象徵，深受人們喜愛。

德國國會大廈

喬布斯和福斯特的願景也許不會遭遇市政方面的任何阻礙。庫比蒂諾市執行長戴夫·勃蘭特(Dave Brandt)說，市政府預計將在7月前完成一項環境影響報告。勃蘭特還預計，該項目不會遭到社區的太大反對。蘋果同意將當地歷史性地標「格倫德寧穀倉」遷往一個交通更加便利的地點，並且將投資一個公共交通計劃，鼓勵超過三分之一的員工不用開車來上班，這些做法均贏得了當地社區的讚賞。

不過，蘋果可能很難找到分包建築商。眼下，矽谷正在經歷一番建築熱潮，新的醫院、美國橄欖球大聯盟舊金山49人隊的新球場（49人隊終於要離開燭台公園球場，搬到聖克拉拉），還有三星、Facebook和谷歌都在興建新的辦公樓。現在生意這麼興隆，一些公司可能不願為一個已經延遲的項目投入人力。而且，據兩位知情人士說，蘋果提供的是成本加酬金合同，其利潤分成比例只有某些大項目的一半，這讓一些潛在的建築商猜想，蘋果是不是期望他們是為了加入一項宏偉計劃的光榮感才參與這個項目，而不是為了賺錢。

若果真如此，毫無疑問，蘋果的許多供應商最後都會發現，原來他們落入了喬布斯的「現實扭曲力場」，而在蒂姆·庫克執掌蘋果的時代，這種情況則不太可能發生。

現在的蘋果也許富可敵國，但沒了喬布斯的明星效應和瘋狂的控制力，蘋果正變得越來越像其它大型傳統公司。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可能正是喬布斯的太空船無論造價有多高，終有一天會降落在庫比蒂諾的原因。現在半途而廢，無異於就是承認了這一點。

本文原刊於《商業周刊》2013年4月

編輯：孫昊然、管文晶

翻譯：賈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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