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斯人，吾誰與歸

蘇洪鈞老師走了，我卻不想寫難受的文字

朋友的離去，總讓人懷念。我卻不想這種悲傷蔓延開來，所以盡量還是寫一點讓人心裡感到安慰的文字。

前些年，我還在國家天文台綜合辦公室負責台里的科普工作，有幸能和各位天文學大師見見面，間或聊聊天，當時經常光顧的有喋喋不休的蔡賢德老師，實在聽不懂說什麼的胡景耀老師，一直精神矍鑠的陳建生老師等等。

有一次，我正在台里新建的展廳中忙碌著，忽然來了兩位老先生，說要隨便看看展廳，這兩位先生中的一位笑而不語，另一位則笑語歡顏活蹦亂跳。第一位我認識，那是早已退休的鄒振隆老師，我讀天文學本科碩士時看過他不少書，畢竟中文的天文學專業書籍少之又少，所以對作者譯者記得非常清楚。另一位老先生戴著黑邊眼鏡，後來才知是原北台的副台長蘇洪鈞。

說蘇老師當時在展廳里活蹦亂跳，並不算誇張，走到哪裡都興奮異常：看看看，阿里站建起來啦，看看看，大科學裝置越來越多啦，看看看，哦呦，貴州射電天文台籌建中……我本來是該去做介紹的，這下蘇老師自嗨起來，開始給我講解了。等參觀完，蘇老師突然回頭和我握手，說謝謝你啊，真感謝！我一時愣在那裡，也忘了自我介紹，倒是記住了這個有趣的老先生。

之後幾年，我去了《中國國家天文》雜誌工作，沒少在台里看到蘇老師，因為在台里A座六層，他們有幾個退休老師聚在一起樂呵樂呵的小分部，也就是「聚樂部」。比如陳建生、周又元等好幾位厲害得不要不要的老先生。而我們在A座最高層，有時在五樓下電梯，正巧趕上他們下來，擠進去，我就夾在他們中間，這是什麼感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就挨個兒問候，此時蘇老師也笑眯眯和我攀談幾句，不過蘇老師並不知我是誰。真正的熟識，是在2016年。

一天，我在凌亂的辦公桌前奮戰，我們辦公室在天文台A座最高處，沒有電梯，很是清凈，突然有人敲門，問張超在嗎？哪位是張超啊？我一驚，回頭看那門口站著的正是蘇洪鈞老師，手裡還拿著《中國國家天文》2015年的第一期雜誌。按以往，拿著雜誌來我們編輯部的老先生都是來指正錯誤討論文章的，我於是忙上前自我介紹。他開心了，原來就是你呀，謝謝你，你們做了一件大好事。

大好事？

他說，他有個老朋友，天文台的老同事，求他幫個忙：原先那個同事在北台早期的一個望遠鏡——蘇聯的太陽色球望遠鏡工作了很長時間，現在年歲大了整理資料，發現關於那台望遠鏡的圖片資料完全沒有，也不知那個望遠鏡去哪兒了，巧的是我們雜誌在做「北台1958」系列策劃時，收集整理了這些資料，並請著名插畫師王晨為這個望遠鏡畫了鋼筆素描，沒想到蘇老師看到後就趕緊跑來了……

我把文字圖片資料整理好，又拿了一本雜誌和一張這個望遠鏡的手繪明信片送給蘇老師。讓我萬沒想到的是，蘇老師突然向我鞠躬，又握手說，謝謝你啊，你們做了件大好事！這叫我如何是好！

後來，我和雜誌社副主編趙復垣老師談起，他說蘇老師啊，就是這麼和藹有意思，而且啊，特別客氣！當了副台長也是這樣！後來蘇老師好幾次找到我，說上次真是謝謝你呀，知道你收集天文舊文獻資料，你看看我這裡有些東西有用嗎？又一次，說上次真是謝謝你呀，我有箇舊相機不用了，你用得上嗎？……關鍵是，他每次與我通信都說，張兄怎樣怎樣，把我當成忘年交了！

結交到這麼有意思的老先生，實在是件幸事，常常心裡盤算著，真應該有空和蘇老師多聊聊，請他寫寫文章什麼的，然而，話到此處，又忍不住傷心了。也罷，就寫到這裡吧。在去往新疆惠遠的長途車上，窗外，大雪紛飛。

（2017年2月4日）

編輯 攝影 /張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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