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把清廷頒布漢人剃髮的惡政歸咎於這個漢人？原因值得深思

明清交替，山河動蕩。

劇烈的社會大變革把許許多多歷史人物的思想、性情以及本質的東西折現無遺。

形形色色的眾生相中，孫之獬絕對是一個另類。

和臭名昭著的吳三桂、洪承疇等人一樣，孫之獬也是一個降明降清的奸人。

雖說孫之獬的名氣沒有吳三桂、洪承疇等人大，但有一項記在他名下的「惡行」讓萬千漢人對他恨之入骨。

這「惡行」是什麼呢？

《清朝野史大觀》清朝史料載：清初入關，衣冠服飾，一概沿襲明明制度。明朝降臣，皆束髮頂冠，衣著長袖大服。朝堂之上，殿陛之間，分滿漢兩班站立，長時間相安無事。原明朝山東進士孫之獬為標異而示親媚，率先剃髮改換滿人服飾，站入滿班。滿人認為他是漢人，不受；孫之獬自討沒趣，只好重歸漢班。但漢人認為他穿的不是漢人衣冠，不能相容。孫之獬進退無措，狼狽之極，羞憤之下，上疏建議，說：「陛下平定中國，萬事鼎新，但衣冠束髮制度，還保留原樣，這等於是陛下從中國而非中國從陛下。」皇帝覽奏大加嘆賞，於是頒發剃髮令。此令一下，東南士人百姓無不椎心飲泣，挺螳臂以當車。「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曠世奇禍，皆為孫之獬一念躁進所釀。滿漢相懟，永無休止；這也成了清廷的一大失策。

清初文人王家楨在《研堂見聞雜記》也載：山東進士孫之獬陰為計，率先剃髮迎降，以冀獨得歡心，歸滿班，滿人以其為漢身，不受。歸漢班，漢人以其為滿飾，不容。於是羞憤上疏，導致削髮令下，中原之民、江南百萬生靈，盡膏草野。孫之獬貪慕富貴，一言激之，釀成如此荼毒無窮之禍！

不難看出，這兩則記載都強調一個問題：雖說剃髮留辮是滿清逼迫漢人臣服的惡政，但奏請強令漢族剃髮的，卻是身為漢人的明朝降臣孫之獬！

試想想，為了違抗滿清的「剃髮令」，中原士人、江南百姓死了何止千千萬萬！如果孫之獬真是導致滿清頒發「剃髮令」的始作俑者，的確是萬死不足抵其罪、應當遭受漢人萬世子孫的詛咒。

但事實真相果然是這樣嗎？

首先，清廷迫令漢人按照滿洲習俗剃髮穿衣的做法並不是入關後才提出的。早在努爾哈赤的後金時代，努爾哈赤就制定了本國臣民服飾的基本原則。繼承了努爾哈赤事業的皇太極更是以歷史上金朝被漢化而滅亡的下場為鑒，明確規定：滿人絕不得學習漢人服飾。皇太極說：當年金朝人入關，輕易地改變了祖宗的服制，不親弓矢，喪失了本民族騎射的特長，最終招致敗亡。我們絕不能重蹈覆轍，後世代子孫絕不得變更祖制！

由此可見，入關以前，清廷統治者已經把衣冠服飾問題上升到政治問題來看待了。

而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無論是努爾哈赤還是皇太極，他們所打下的遼瀋諸地，都無一例外地勒令當地軍民人等剃髮易衣。即剃髮易衣早成定製。大漢奸吳三桂在山海關迎戰李自成時，是先剃髮才得到多爾袞相助的。而清軍從山海關殺入北京途中，也一路勒令逃亡百姓「各還鄉里剃髮迎降」。並且，清廷進入北京之後，第一時間就頒布了剃髮之令，嚴斥「有雖稱歸順而不剃髮者，是有狐疑觀望之意」、嚴厲要求「凡投誠官吏軍民皆著薙髮。衣冠悉遵本朝制度。各官宜痛改故明陋習，共砥忠廉。」

不過，由於清軍初來乍到，立足未穩，面臨的種種問題千頭萬緒，這一次頒布的剃髮令並未能認真貫徹。真正把「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惡政落實到位的剃髮令，是在這之後的第二年六月下達的。而這一次剃髮令的頒布，也與孫之獬無關。因為，清廷自己的解釋是：「向來剃髮之制所以不即劃一，聽令自便，蓋欲天下大定，始行此制。」

之所以要把這樣一盆污水潑到孫之獬頭上，是因為孫之獬本來就很污。

有多污呢？

在很多人的認識里，明天啟朝的死人妖魏忠賢是一個超級大壞蛋、人渣、下三濫。孫之獬是山東淄川大庄村人，舉進士後由檢討遷至侍講，依附閹黨，是閹人魏忠賢的死忠。《明史·倪元璐傳》中記，當崇禎帝下令將閹黨所編《三朝要典》焚毀時，他竟當眾痛哭。孫之懈此舉，為明末士林所不齒，為天下所笑。

孫之獬身為閹黨中人，則在崇禎清除閹黨的運動中被削職為民。

就因為這個，孫之獬對朝廷心生怨恨，清廷入關，他便迫不及待地迎跪馬前請降，並且搶先剃髮，因此得以與陳名夏、金之俊等人同得清廷獎賞的「紅紗蟒衣一襲」。

依附閹黨、率先降清，這兩點中的任一點，都足以說明孫之獬是個奸人。

對待這種奸人，民間口舌也用不著客氣什麼了，把清廷頒布剃髮令的根源歸咎於孫之獬，那也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了。

不過，話說回來。

按照一般人理解，象孫之獬這種主動迎降、又善於獻媚的敗類，應該是首鼠兩端、貪生怕死的小人。但從孫之獬的生平表現來看，又並非如此。

比如說，他明知崇禎已下令銷毀《三朝要典》還要公開站在崇禎的對立面放聲痛哭，也算得上有幾根硬骨頭。

事實上，孫之獬的骨頭也真硬，不是幾根，而是全身。

崇禎末年，民軍四起，襲擾城池。棄官在家的孫之獬就散盡家貲，以一介文士之身率眾守城，避免淄城遭受破壞。

清廷初期統治是很嚴酷的，孫之獬降清後，在朝廷上頗負敢諫之名。他曾就宦官問題、官員結黨問題等事上疏，與當政的多爾袞抗爭。

有趣的是，孫之獬被明崇禎革職而恨上了崇禎，以致有明臣拒絕降清而要為崇禎盡忠時，孫之獬很不屑地譏笑說：「崇禎這種人也值得你為他盡忠！」

孫之獬降清後，矢志含環結草，報答清廷知遇之恩。順治二年（1645年），清軍攻取九江，孫之獬上疏請行，自稱「志士忠臣每思垂名竹帛」，「一生勛業，留俟今日」，因此得授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頭銜南下。征戰三年，孫之獬應召還朝，卻被江西總兵金聲桓劾其擅權，遭革職，永不敘用。順治四年（1647年），山東人謝遷舉兵抗清，聲勢浩大。罷官在家的孫之獬主動協助淄川知縣劉修己守城。但民軍勢大，不久城破。孫之獬死狀極慘，按照《淄川縣誌》的說法是，「皆備極淫慘以斃」。孫之獬被五花大綁長達十多天，五毒備下，受盡折磨。民軍將他的四個孫子孫蘭茲、孫蘭藂、孫蘭藪和孫蘭藹被一同綁來，當著他的面一個個處死。但是他罵不絕口，始終不肯求饒。最後，民軍把孫之獬的雙唇用大針密密縫起，肢解而死。

同為降臣的陳名夏、金之俊兔死狐悲，建議朝廷給孫之獬復官、賜恤。

清廷當政者多爾袞刻薄寡恩，沒有批准。

最終孫之獬身後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