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打假」七年之後，孤獨鬥士悄然離場

知識 03-15

「期刊打假」七年之後，孤獨鬥士悄然離場

圖片來源：Nature/BRENDAN MONROE

辛苦做出的研究成果應該投到哪裡？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要投到「掠奪性期刊」手中，它們只會閉著眼睛接收你的論文，然後找你要錢。為了抵抗掠奪性期刊的濁流，有一位平凡的圖書館員做了一件不平凡的事——列出一份「不能投的期刊」黑名單，並以一己之力維護了七年。

撰文張士超

2017年伊始，科羅拉多大學圖書館員Jeffery Beall 悄然關閉了維護七年之久的「疑似掠奪性開放獲取期刊名錄」。該名錄近年來為打擊野雞學術期刊做出了卓越貢獻，同時也屢遭抨擊和非議。而今，這位孤獨的打假鬥士默默為自己的成名戲拉下大幕，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Jeffery Beall 的故事始於開放獲取（open access, OA）浪潮的背景之下。開放獲取期刊是一種不向讀者收費，但向作者收費的學術期刊，著名的Nature Communication、Scientific Reports、PLoS ONE均屬此類。如果以最簡單粗暴的形式概括其特點，那就是：花錢發論文，免費看論文。

不難想到，在全世界都拿發論文評價學者的大環境下，「花錢發論文」將孕育出怎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學術出版市場。

昨天推文《這個免費下載論文的小插件，你知道嗎？》中，在論文頁面需要付費閱讀，但可以被小綠鎖破解的論文屬於「綠色 OA」。本文中」開放獲取期刊」指發布後即時開放全文最終版本、所有讀者均可免費閱讀的期刊，它們又稱「金色 OA」。

「期刊黑名單」的誕生

2008年，Jeffery Beall連連收到邀請他投稿或加入編委會垃圾郵件，他並沒有隨手刪掉，反而對這些郵件產生了興趣——郵件行文中語病連篇不堪卒讀，卻不乏《世界XX期刊》《國際XX學報》等似乎頗為響亮的名號。深究之下，Beall 發現這些期刊不僅不專業，而且信息不全、錯漏百出。

這些「掠奪性開放獲取期刊」的目的很簡單：發論文，收錢。科學？嚴謹？同行評議？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常有科研人員向 Beall 抱怨，他們投出去的論文受到的同行評議水平很低，甚至完全沒有收到審稿意見，論文就被接收了；有人並未同意加入編委會，卻「被加入」；有人沒有被明確告知收費信息，卻在論文接收後突然收到賬單……

自那時起，Beall 毅然走上了「打假」之路。他創建了個人網站「學術類開放獲取」（Scholarly Open Access），並於2010年首次公開經他審核屬於「潛在/有可能/極有可能的掠奪性開放獲取學術出版商」。2011年，這份黑名單還只有18個上榜者，到2016年12月已經增至923個。

作為一項個人行為，維護這一黑名單每周要耗費 Beall 20~25個小時。在2013年接受Nature採訪時他曾表示，做這件事的動力來自於身為圖書館員的責任感，以及私下收到研究人員和圖書館員「非常積極的反饋」。

「期刊打假」七年之後，孤獨鬥士悄然離場

Beall 在圖書館中。圖片來源：MATT NAGER PHOTOGRAPHY

開放獲取本身是為了方便讀者獲取論文，使研究成果傳播得更廣。這一運動受到各國政府和基金會等研究資助方的大力支持。在Nature Communication等頂級 OA 期刊發表文章，仍具有相當的難度，其中的絕大部分文章也確實具有很高的學術水平。

但 Beall 認為，傳統出版模式有利於維護同行評審制度、長期保存文章，並聲稱：「傳統出版模式是我見過唯一一種真正成功的模式。」Beall 將2012年稱為「掠奪性出版商元年」，並估計掠奪性期刊在所有開放獲取期刊中佔據至少25%，「貢獻」了5%~10%的開放獲取論文。

質疑與爭議

Beall 不夠明晰的評判標準和過於激進的態度也招致諸多質疑、抨擊乃至起訴。

Beall 較為依賴對出版商網站的分析，這樣做出的結論有可能不正確，也有可能言之過早。Hindawi 出版公司首席戰略官、開放獲取學術出版商協會（OASPA）主席 Paul Peters 曾指出，沒有與「掠奪性出版商」直接對質是 Beall 方法中的主要缺陷之一。而 Beall 則表示自己確實聯繫了出版商，只是大多數只留了網上聯繫方式的出版商都沒有回應。

OASPA 委員 Cockerill 認為，Beall 對初創出版商過度懷疑，「雖然很多初創學術期刊質量不高，但不足以以此判定掠奪性期刊或出版商。還有，有些出版商僅僅是網站編輯和用戶界面做得有點差而已。」

除此之外，也有人質疑 Beall 站在個人立場判斷，難免存在種種偏見，例如不自覺地歧視發展中國家的出版商等。

「被上榜」的期刊可就沒這麼客氣了。2013年2月和5月，Beall 接連收到兩封威脅信，分別來自加拿大和印度的出版商（其中來自印度這封信語病連篇不堪卒讀）。信中稱，如不把它們從黑名單移除，Beall 將被告上法庭。所幸這種事並沒有真的發生。

對開放獲取期刊進行質量審查的開放獲取期刊目錄（DOAJ）負責人 Lars Bj?rnshauge 認為，掠奪性期刊產出的問題論文所佔比例並沒有 Beall 估計的那麼嚴重，應該只有不到1%。同時Bj?rnshauge 還表示，健康的學術出版環境更需要 DOAJ、OASPA 等聯盟制定準則，並收錄合格期刊進入「白名單」，而不是依賴某個「黑名單」。

對於這點，Beall 倒是表示歡迎：「如果有人能制定出更好的方案，自然非常好，我也會考慮採納。我希望他們成功。」但他對「白名單」能否應對大量湧現的學術出版商表示懷疑，並相信自己的「黑名單」能更有效、更及時地發出警告。當然，這一切取決於他能否持續維護這份名單。

悄然落幕

2017年1月15日，人們驚訝地發現，「學術類開放獲取」網站已經被整個清空，甚至連Jeffery Beall 在科羅拉多大學網站的個人主頁也一併消失。Retraction Watch 就此事詢問科羅拉多大學官方，得到如下答覆：

科羅拉多大學丹佛分校副教授、圖書館員 Jeffrey Beall 決定不再保留其關於開放獲取期刊、「掠奪性出版商」的研究和博客。我校認可並支持 Beall 教授對該領域及全球學者所做的貢獻。現在， Beall 決定關閉其網站scholarlyoa.com，我校亦理解、尊重這一決定。Beall 教授仍為我校的一員，並將在新領域開展研究。

這一新聞的評論區一片震驚、不平之聲，其中也不乏陰謀論的猜測。萬幸的是「期刊黑名單」並未完全消失，之前的備份版仍在網路上流傳，但失去 Beall 這樣的維護者後，名單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學術出版界的發展逐漸失效。

處在風暴中心的 Beall 至今未做出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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