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讓差點禪死了的燕國

說到戰國七雄中的燕國，了解的人少之又少。作為與周公旦齊名的召公奭始封的姬姓諸侯國，且是唯一一個進入戰國七雄行列的姬姓國（可排除衛國，她雖是姬姓長壽國，卻弱爆了毫無發言權；亦可排除魏、韓兩國，她們分別是姬姓魏氏、韓氏，早已與姬姓分家各過了），她的歷史長達八百年，可是留下的信史卻如吉光片羽，而且前後矛盾，讓人莫衷一是。

說到燕昭王，一上場史家就有重大分歧。燕昭王生卒年為前335年～前279年，這一點大體可確定，但是他的名字卻有兩個版本，一名職，一名平。之所以會這樣，關鍵得看燕昭王到底是誰？

在趙武靈王一文中，筆者提過，燕國發生內亂，趙雍希望扶持在韓國為質的公子職上台，從而收穫燕國的回報。而公子職的同母異父兄太子平則受到齊國的支持，雙方角力的結果是職勝平死。但很多史家卻認為立職一事趙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平在齊軍退走後，得燕人擁護上台。筆者認為此說應是正統思想作祟，試想一下，平引狼入室，齊軍肆虐燕國，燕人恨平至深，怎能復立他為王？而職不僅有戰國強人趙雍的支持，而且其母易後是秦惠王之女，秦人與燕國是遠方的朋友，自然支持職多一些，因此，職勝出的可能性要大得多。那麼，燕昭王一定是姓姬名職，又稱燕昭襄王、燕襄王。

當然，不論誰勝，他們都是燕王噲的兒子，對於齊國來說，都有君父之仇，而且職報仇的怨念顯然更強烈。這從燕昭王教訓兒子時的話中就能看出：「先王的仇是誰給咱們報的？樂毅的功勞簡直沒法說，咱們把它當作恩人還不夠尊敬，你怎敢說他的壞話？！」不過，這裡面也有個問題，燕王噲作為昭王之父，怎麼會沒有謚號，作為華夏族建立的政權，一般只有亡國之君才會受此冷遇，昭王再怎麼看不上父王，也不應該如此悖逆？

因此，筆者贊成某些史家的觀點，燕王噲和其父燕易王實為一人，只是被史遷誤讀成兩人。這樣也方便解釋易後、職與噲的關係，否則的話，這裡面豈不暗含著亂倫的關係？而且「易」者，變易也，並非美謚，加在燕王噲頭上，也算是對他的無能和折騰的反諷。

不合時宜的禪讓制

儒家特別推崇所謂的堯舜之世，對於帶有民主推選性質的政權交接方式――禪讓歷來讚賞有加。只是由於缺乏信史，我們對真實的禪讓知之甚少，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禪讓背後是實力的較量，舜有了替代堯的實力，禹有了替代舜的實力，他們才能禪讓成功，而許由、務光等人沒有這個實力，即便堯、舜想將政權交給他們，也無人擁戴。至於竹書中所記「堯幽囚，舜野死」，更能從一個側面看出上古權力之爭同樣殘酷，而在家天下時代，禪讓只是個歷史名詞，偶而會被野心家拿來充充門面，千萬別當真。

燕王噲

可是，在燕國，偏偏有人「醉心」於禪讓。這位仁兄就是燕王噲，一個自作聰明的老糊塗，他在自己被相邦子之架空之後，不僅將朝臣的任免權合盤轉讓，還如釋重負地與子之一起上演禪讓大劇，直到子之如願以償地登上燕國大位，他還以為自己足以同堯舜媲美。真不知，燕王噲執政那麼多年（加上燕易王的當政時間）是怎麼混的，太阿倒持也就罷了，還那麼力挺之子，典型的斯得哥爾摩綜合症患者。

燕王噲被子之道德綁架了，一個有著七百多年歷史的燕國王族卻不肯輕易就範，特別是失去繼承權的太子平更是氣沖斗牛，自己怎麼攤上這麼二的父王，讓本該屬於自己的萬里江山都變成了人家的嫁衣。太子平發誓一定要把失去的權力奪回來，但是子之在燕國執政多年，羽翼豐滿，平知道憑著自己的力量難以撼動，就決定兩手制敵：一是聯絡國內反對派，特別是王族勢力；二是向齊宣王請求外援，這也是戰國時的國際慣例。

很快，齊宣王回信：「什麼年代了，子之怎麼敢搞禪讓？而且還搞得和堯舜時候一樣。這是典型的開歷史倒車，此風不可漲！」齊宣王答應，一旦準備好，就會派齊軍入燕平逆。此刻的齊宣王早就忘記田齊是怎麼代替姜齊的（反正那時他的先王沒弄禪讓這個高大尚的調調兒）。

有了齊宣王的背書，平的反擊速度加快了。他派將軍市被拉起人馬去砍子之。子之早就料到太子平一夥不會老實的，聞訊立即派自己的親信率軍反撲。雙方一場大戰，倉促組織的平軍大敗，市被被殺，苦孩子平見勢不妙，只好灰溜溜地躲進山裡，眼巴巴地等著齊軍來援。

看到燕國打得不亦樂乎，齊王覺得火候到了，這才大張旗鼓地派軍殺入燕境。燕國老百姓並沒有從子之的禪讓中感受到羲皇盛世的溫暖，自然不會甘心助紂為虐，紛紛站到了齊軍的一面，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平也從山上下來摘桃子，在燕人的歡呼聲中，帶著剩下不多的鐵杆兒們加入了齊軍陣營。燕王噲沒想到子之導演，自己主演的一出好戲會砸了，弄得兒子反對，國人唾棄，外邦驚詫，頓時覺得人生沒了興趣，乾脆一死了之。子之仍想負隅頑抗，無奈自己真的不是堯舜，想「被幽囚」都沒門兒，憤怒的燕人抓住他，將他一刀刀地剁成了醬人（醢之），活脫一個史上最慘的禪讓者。

好了，君父賓天，家賊已滅，平該出來收拾舊山河了。可是齊宣王不是齊桓公，那個不改父命的老實孩子匡章先生更是毫不含糊的執行了吞燕的計劃。齊軍在燕國境內如蝗蟲一樣，毫無王師形象，只要看上的，不管是人、是財、是物，統統打包帶走，不給就搶就殺，總之，怎麼對平興燕不利怎麼做？平此時才明白引狼入室這個成語的真正內涵。但他卻無力改變燕國淪亡的悲劇。

就在燕國人民對平無比失望，準備掀起大規模復國運動的時候，趙國人伸出了漸漸磨礪的爪牙。趙雍曾落後齊宣王一步，但世事如棋，後手未必會輸，關鍵看你的棋藝。趙雍知道燕國國內的王族或多或少捲入內亂之中，大家彼此結仇，一時難以化解，不如弄個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他派樂池入韓，迎立在韓為質的公子職。戰國時期最沒有前途的人不是身為下賤的奴僕，而是出身高貴的質子，他們的母國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原本安富尊榮的公子王孫質於他國，使他們時刻生活在恐懼中，生怕哪一天成了祭壇上的犧牲。公子職雖身為易後之子，也免不了這種命運。原本一個毫無希望的人現在被重新扶上了王座，彷彿重生一樣，怎麼能不感恩戴德？此後，燕趙修好成為職的執政理念，終身未曾背離趙國。

至此，不合時宜的禪讓制，幾乎毀了偏安一隅的燕國，卻成就了年輕有為的公子職，苦難中成長起來的職終將成為燕國歷史上最有名的君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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