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賣鐵釘棺材觸犯喪葬禁忌被控詐騙 法院判無罪

用鐵釘將多塊木料拼接，冒充「整牆整蓋」的棺材出售到湖北利川、貴州石阡等地，湖南寧遠籍「棺材匠」孔竹清攤上了大事。

湖北利川棺材售賣地的喪葬風俗是：安葬死者的棺材中不能使用鐵釘，因而孔竹清出售的這批棺材在當地不能使用。但在孔竹清的老家湖南寧遠縣，並無此禁忌。

「鐵釘棺材」引發利川購買者集體報案。此後，孔竹清被以犯詐騙罪公訴至法院。然而，孔的行為是觸犯刑法應以詐騙罪判處，還是觸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民事欺詐行為，引發爭議。

「我國任何法律或行業標準都沒有禁止棺材使用鐵釘的規定，不能同一行為在湖南就合法，在湖北就犯罪了。」法庭上，孔的辯護律師鄒湘萼說。

澎湃新聞從鄒湘萼處獲悉，在利川法院一審判決孔竹清無罪之後，檢方抗訴，2017年2月28日，湖北施恩州中級法院二審裁定：駁回抗訴，維持原判。這意味著，孔竹清被宣告無罪。

鄒湘萼律師表示，曾被關押近一年的孔竹清近日已拿到了二審無罪裁定書，將申請國家賠償。但孔的行為涉嫌消費欺詐，棺材購買者如需維權，可以合同糾紛為由向法院起訴，進行民事索賠。

棺材不合習俗，棺材匠被控詐騙

根據一、二審法院認定的事實，現年50歲的孔竹清系湖南寧遠縣人，2014年9月，孔竹清租用湖南靖州縣艮山口鄉一木材加工廠，使用釘鐵釘，以乳白膠、黃粉粘合等方法用木材加工製作棺材。2015年5月至8月，孔竹清將木質棺材的半成品（未刷漆）先後運往湖北省利川市、貴州省石阡縣等地銷售，並辦理了木材運輸證、植物檢疫證書等證件。

但孔竹清在銷售棺材過程中，隱瞞了棺材的蓋板、牆板是用鐵釘將多塊木料連接拼湊的真相，謊稱是「整牆整蓋」（指用一根木材加工而成）的棺材，趙某、賀某、田某等17人聽信此言，分別購買了孔竹清銷售的棺材半成品或配件，孔竹清獲得的銷售款共計20餘萬元。

案發的原因卻與售賣地喪葬風俗密切相關。澎湃新聞查閱相關報道，2015年6月底，利川市涼霧鄉繼昌村村民到涼霧派出所報案，稱繼昌村11戶村民從一外地人手中購買19副半成品棺材料，請人加工時才發現，這些材料均由鐵釘釘制拼湊而成，加上乳白膠、石粉、黃粉等勾縫，肉眼看上去，根本發現不了是假的「整牆整蓋」棺材。按當地喪葬習俗，棺材不能帶鐵制器件，這批棺材不能用於安葬死者。

利川警方以詐騙案立案偵查。2015年8月23日，孔竹清被湖南懷化警方抓獲，同月28日被利川市公安局押回並刑事拘留。之後，孔竹清被利川市檢察院以犯詐騙罪起訴至法院。

檢方指控認為，孔竹清明知被害人居住地使用的棺材不能帶鐵制器件的習俗，也虛構了棺材「整牆整蓋」的事實，隱瞞了棺材是用鐵釘拼接的真相，獲利20餘萬元，符合詐騙罪的犯罪構成要件，應以詐騙罪追究孔竹清刑責。

律師：同一行為不能在湖南合法，在湖北就犯罪了

法庭上，關於孔的行為是觸犯了刑法應以詐騙罪判處，還是民事欺詐行為，引發爭議。

孔竹清辯解稱，其老家湖南省寧遠縣使用的棺材都要釘鐵釘，他不是詐騙。

鄒湘萼向澎湃新聞說，她曾走訪寧遠多家當地的木材加工廠，並調取了相關證據，證實在被告人老家有幾十家木材加工廠，大部分都生產加工棺材，都有用鐵釘拼接的情況，包括有加工許可證的木材加工廠。

「關於刑事案件全國適用的是同樣的法律，任何法律或行業標準都沒有禁止棺材使用鐵釘的規定，不能同一行為在湖南就合法在湖北就犯罪了，因此被告人孔竹清不應受到刑事制裁。」鄒湘萼認為，被告人與受害人之間形成的實際上是買賣合同關係，其行為最多是違反了合同的約定，受合同法與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民事法律的調整，雙方屬於產品質量糾紛，而不屬於刑法調整的範圍。

「地方風俗應當尊重，但一份具有權威性的刑事判決書應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而不能以風俗習慣為判決依據。」鄒湘萼辯護稱，從案件材料看，如果是「整牆整蓋」的棺材每副價格應在七八千元，而被告人所銷售的棺木價格在三千至五千元之間，遠遠低於市場價，受害人對這種遠低於市場價的棺木品質應有預見性。

鄒湘萼認為，孔竹清出售棺材時隱瞞了該棺材是用鐵釘拼接的事實系民事欺詐行為，因為這些棺材客觀上是能夠使用的，只是因為受害人受風俗習慣的影響主觀上不願意，因此孔竹清不構成刑法意義上的詐騙罪。

法院：不構成刑事犯罪，購買者可民事索賠

2016年7月4日，利川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孔竹清無罪。

宣判後，利川市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7月5日，孔竹清被利川市人民法院決定取保候審，此時，孔已被關押近一年。

恩施州中級法院的二審裁定書認為，孔竹清在銷售木質棺材過程中，為了賺取更多利益，違反雙方口頭約定，隱瞞出售的棺材系用鐵釘連接拼湊的真相，致使對方當事人產生錯誤認識而購買棺材，導致利益受損。但孔竹清在加工、銷售棺材過程中，購買木料，雇請木工加工，運輸時辦理了木材運輸證、植物檢疫證書等證件，主觀上無非法佔有他人財物的故意，其為了賺取更多的利益在銷售棺材時隱瞞真相的行為，不符合詐騙罪的犯罪構成要件，不構成詐騙罪。

法院同時認為，孔竹清的民事欺詐行為給對方當事人造成的財產損失，可以通過民事訴訟途徑解決。

鄒湘萼向澎湃新聞解釋說，刑法禁止類推解釋，「消費者買一件羊毛衫，本來羊毛衫只含有50%的羊毛，但賣家宣傳說含100%的羊毛，是不是這些賣家都應當以詐騙罪論追究刑事責任？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如果可以追究刑責，打擊面可以無限廣。」

鄒湘萼認為，這起案件的無罪判決，意義在於如何正確區分民事與刑事的界限，孔竹清的行為雖然不構成刑事犯罪，但涉嫌消費欺詐，棺材購買者如需維權，應以合同糾紛為由起訴至法院，進行民事索賠。

（原標題：湖南棺材匠賣「鐵釘棺材」觸犯喪葬禁忌被控詐騙，法院判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