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得主沃爾科特去世:我靜靜地沉思我還能活多久
當地時間2017年3月18日凌晨,199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德里克·沃爾科特在聖露西亞格羅斯島的家中因病逝世,享年87歲。在此,本刊特邀沃爾科特《白鷺》的譯者撰寫此文,紀念這位偉大詩人的離去。
翻譯《白鷺》時,它的作者還活著。他在一首詩中寫道:「我靜靜地沉思我還能活多久」,至今我仍震驚於這樣樸素真誠的句子。毫不掩飾地說,在翻譯過程中,我總擔心突然聽到他去世的消息。還好,詩稿譯完了,這個消息沒有出現;《白鷺》出版了,這個消息仍未出現。後來我忙於別的事情,漸漸淡化了這種擔心。昨天清晨,打開微信,一位詩友以特別提到我的方式發布了德里克·沃爾科特去世的消息。一切不確定的都確定了下來:「我還能活多久」?八年。
死亡,尤其是在自己心中提前到來的死亡,當然是沉重的。但正如沃爾科特喜歡的詩人狄蘭·托馬斯所寫的那樣:「而死亡也不得統治萬物」。這裡的「死亡」既可以指生命的終結,也可以指死亡心態或對死亡的預感。從後一點來說,對死亡的預感並不能壓倒對生活的熱愛。就此而言,晚年的沃爾科特顯然生活在兩種狀態里:沉重狀態和輕鬆狀態。沉重狀態,源於對死亡的預感和內心的苦惱,尤其是病痛期間;輕鬆狀態,擺脫死神與病痛的糾纏,體驗豐富多樣的生活。這兩種生活狀態的交織造就了沃爾科特晚期詩歌的兩種基本面貌:沉重與輕逸。
沃爾科特《白鷺》
眾所周知,沃爾科特的詩歌以力量著稱,這種力量指的是男性的甚至是野性的力量。他充沛的體力與精力似乎源於加勒比海的賜予,像他反覆寫到的拍岸浪花,是「碎浪與岩石之間的野蠻的交易」。沃爾科特的高超詩藝則保證了這種力量的充分傳達。在我的視野里,似乎很少有人談到沃爾科特詩歌輕逸的一面,我覺得這也是潛在於他作品中的一個維度,尤其是結合他晚年的作品討論,更能體現出作者對生命時刻面臨終結的沉重心態的克服與超越,形成一種與沉重對峙的柔韌力量,並賦予其作品幽默氣質與喜劇風格。這裡不妨把它稱為「喜感」。
《白鷺》中的「喜感」對應著沃爾科特晚年的歡樂時光和輕鬆時刻。風景可以給人帶來美感,但「喜感」只能產生於人與人之間。我覺得《白鷺》中的「喜感」主要源於三個方面:首先是作者和朋友之間的情誼。如《喜歌:雨季》是作者寫給兩個朋友斯特法諾斯和希瑟的祝婚詩,他們舉辦婚禮時適逢雨季。從表面上來看,雨似乎造成了困難或麻煩,但深入體會,你會發現作者把雨寫成了婚慶的見證者、參與者,甚至是強化者,顯然這是作者分享朋友婚禮喜悅的結果:
這對被隔開的戀人
接受雨的統治,他們的天氣是芳香的黑暗
來自客廳,廚房裡,閃電的餐具。但是哦
當瘋狂的暴風雨震響天空的天花板
她的身體靠得更近,像一條船駛
向你,她的港口,她的通道,她輕輕地搖晃,
她的肋骨輕觸你的肋骨
除了婚慶的特殊時刻,作者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寫出充滿「喜感」的作品。在《友誼詩篇》中,他用漫畫的筆法描繪了朋友們的相貌,把馬泰奧的頭比成「高更的那個罐子」,保拉像「長笛一樣瘦」,羅伯塔長著「斧刃般的臉頰」,如此等等,在這些特色各異的相貌描繪中透露出某種「喜感」效果,這種「喜感」效果反過來又顯示了他們之間的深厚友誼。從這兩首詩來看,這種「喜感」是正面的,體現了作者對友誼的讚頌,詩風傾向於抒情。
另一種「喜感」是作者對陌生人的戲謔。如《金合歡樹》的第2首,作者在游泳,塗抹美黑露,這時藏在叢林里的小偷出場了:「比風還快,他們跳出叢林」,取走了錢包里的錢,「當你發現告知特種服務部隊/已經沒用,他們已到達馬薩德。」遊客游泳時,一夥當地人趁機清空了他們留在岸上的衣服里的錢包。做這種「生意」的人固然可氣,但在作者的敘述中,在游泳者赤身無法追趕的尷尬時刻,那些「比風還快」迅速跳出來,又迅速轉移到另一個地方的小偷不免呈現出某種「喜感」。在《西西里組曲》第11首中,作者甚至寫到了葬禮中的喜感:「毛蟲們的送葬行列衣著太華麗,給如此莊重的場合增加了一些喜慶。」事實就是這樣,出現在葬禮上的陌生人不僅不能給當事人帶來情感的撫慰,反而會讓人感到多餘荒謬,他們大多把參加葬禮當成了一種普通的交際活動,可以藉此顯擺自己:「一個穿著雙排紐扣長禮服戴著小禮帽的過時的黑鳥/代表某個部,無疑很文化」。事實上,僅從「毛蟲們」與「黑鳥」的貶稱中也可看出作者的情感傾向。
還有一種「喜感」源於作者的自嘲。自嘲其實是作者清醒地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或缺陷而進行的輕微否定,它包含著一種儘管未必成功但有意改善自己的嘗試。在《兩隻貓》的開頭,作者其實是借貓自嘲:「你的兩隻貓蹲著,有紋章的斯芬克斯,流露出那種/沙漠般的冷漠,那種『你以為你是誰啊』的平靜……」在這裡,人的榮耀遭到動物的漠視和蔑視。「你以為你是誰啊」無疑是作者的自我否定:諾貝爾文學獎章並不比貓身上的紋章更高貴。
無論是對陌生人的戲虐,還是作者的自嘲都很體現出不同程度的負面性。相應地,由此形成的富於「喜感」的詩都有一一定的諷刺性。這使沃爾科特的寫作顯得更真實,可以說是作者直面他人現實和自我現實的結果。同時,這種「喜感」與由風景帶來的美感,詩人對生活的愛感與罪感融為一體,互為張力,形成了《白鷺》悲欣交集的藝術效果,對稱於同樣悲欣交集的現實生活。
在我看來,《白鷺》是沃爾科特對自我的一次徹底回歸。從早年的宏大抱負起步,他逐漸進入宏大的歷史敘事,而《白鷺》則實現了從民族敘事到個體敘事的轉變,從歷史敘事到現實敘事的轉變,從異域敘事到本土敘事的轉變,這種個體敘事又在一定程度上融合了歷史感、民族性和全球性,堪稱沃爾科特晚年的精神自傳。毋庸置疑,沃爾科特晚年的主要現實是年老病痛、愛的受挫,以及親友的陸續辭世,因而其作品中迴響著動蕩激越的悲劇性情調基調。這裡討論他晚期詩歌中的「喜感」並非要顛覆這種基調,而是意在揭示這位大詩人潛在的另一面,以全面認識他的豐富性或複雜性,而不是把他簡化為一個單純的強力詩人。
(本文作者原名肖學周,詩人,詩評家,《白鷺》譯者。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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