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為天子，其父殺人，該怎麼辦

《孟子》一書中的《盡心》篇，記載了孟子與他的弟子桃應之間的一段饒有趣味的對話。

桃應問孟子：「假定舜為天子，皋陶做法官，而舜的父親瞽瞍殺了人，那該怎麼辦？」

孟子回答說：「把瞽瞍逮捕起來便罷了。」

桃應又問：「那麼，舜難道眼看自己的父親被抓而不加阻止嗎？」

孟子答道：「舜怎麼能夠隨便阻止？抓他父親是有法律依據的。」

桃應進而問：「既如此，那舜究竟應該怎麼辦？」

孟子回答說：「舜並不在乎天子之位，對他來說，丟掉天子之位就象丟掉一雙破鞋一樣。因此，父親被抓以後，他會偷偷地背了父親逃走，靠著海邊住下來，快快樂樂地生活，並逐漸忘掉曾經做過天子這件事。」

這段對話涉及到倫理學中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即道德衝突問題。作為一國之君，舜在父親犯法時，不能徇情枉法，只能聽任主管司法的人去執法，但作為兒子，舜又不能對父親被抓完全無動於衷。這裡既有道德和法律的矛盾，又牽涉到不同的道德規範之間的衝突，在上面的假設中，舜就面臨著對國家的忠和對父親的孝之間的矛盾。

儘管以上的情景是在假設中提出來的，而且孟子以舜背著父親偷偷溜走作為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多少帶有某種戲劇性。但在這種假設背後所蘊含的，卻是一個相當現實而嚴肅的問題：如何解決主體在特定情況下所面臨的道德衝突？ 與道德衝突直接相關的，是道德原則的絕對性問題。道德原則，例如奉公守法、孝敬父母是否具有絕對的性質？這種絕對性是否排斥可能的變通？如何解決不同道德原則之間的衝突？這些問題，在儒學中常常開展為經與權的關係。經是指常，常也就是不變，是指道德原則的絕對性；權指權變，是指道德原則的靈活性。

孟子作為對一般原則的靈活變通，「權」首先要求對不同的存在情景作具體分析。關於這一點，孟子舉例作了解釋：按照周禮的規定，男女之間不能親手遞接東西，然而，如果嫂子不慎掉到河裡，那就應當用手去拉一把，後者便是對一般原則的變通。所以，在孟子看來，道德原則需要在一定的具體環境中採取靈活變通的辦法加以運用。

在孟子看來，儘管道德行為的主體在某些具體情況中可以靈活變通，但這種變通同時又必須以某些普遍的原則為依據，例如，嫂子不慎落水，固然可以不受男女不可接觸這一規定的限制，但伸手去救嫂子，本身又體現了更加普遍的人道原則，見死不救就如同禽獸，這完全違背了人道原則。總之，在特定環境中的變通和靈活性，並不完全離開普遍的道德原則。

道德規範在特定情況下可以變通，但並不能因此而否定道德規範的普遍性的一面，這種普遍性體現了道德的內在價值與尊嚴。比如，當我們在處死一個殺人犯的時候，我們是對「不能殺人」的戒律的違背，這種違背是為了社會上大多數人的生命安全，這樣做是必要的。但同時我們不能因此認為殺人是正確的。當一個瘋子拿著刀追殺一個人，你把這個人藏起來，然後告訴瘋子說，你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裡。為了救人，撒謊是必須的。很多時候人們為了正義的理由不得不做不正義的事，這正說明我們的社會還不太完美，還需要通過努力加以改變。而對個人來說，當他面臨道德衝突的時候，需要他有足夠的理性，才能作出正確的選擇，因此我們要培養自己的理性思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