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服毒，國家，總會倒的

前一章講到六國聯合攻齊，田單，一個不起眼的田氏族人，卻在風雲際會之際，成為力挽狂瀾的齊國救星。

隨著，燕國對齊國的步步緊逼，曾經無比強大的齊國危在旦夕，這反而激起了齊國人的血性，他們紛紛拿起武器和聯軍展開殊死搏鬥。志在滅齊的樂毅親身感受到了齊國人反抗到底的決心，覺得單純依靠武力是不能真正讓齊人屈服的，於是決定在佔領臨淄後採取了一系列鞏固和擴大戰果的措施：為了安撫齊民，樂毅著力整飭軍紀，嚴禁燕軍擄掠百姓，努力把燕軍由入侵者打扮成解放者的模樣。同時，在臨淄郊外隆重祭祀齊桓公和管仲，把一百多個燕國爵位賞賜給歸順的齊國貴族，又在齊國分封二十多個享有燕國封邑的封君，藉此籠絡齊國的統治階級，基本穩定了對齊地的佔領，齊國大多數人都表示願臣服燕國。他還寬減齊民賦稅，廢除了一些齊湣王時代的苛法。在軍事上，樂毅分兵五路繼續攻佔齊國各地，僅用半年時間，就接連攻克齊國七十餘城，均闢為郡縣，僅剩下莒和即墨兩城在風中搖曳。

樂毅兵臨即墨城下，企圖招降田單，被嚴詞拒絕了。此後，燕軍開始攻城，不論樂毅採取何種方法，田單都能見招拆招，始終讓燕軍對近在咫尺的即墨望城興嘆。久而久之，燕軍失去了攻城的興緻，轉而與即墨城和平共處，希望逐漸磨去即墨人的鬥志。田單知道樂毅是在用軟刀子殺人，生怕夜長夢多，就借燕軍撤圍的機會派人潛入燕都造謠，說樂毅此前奪佔七十餘城毫不費力，現在卻對小小的即墨圍而不攻，分明是想藉此籠絡齊人，將來好在齊國裂土封王。

謠言傳到了燕國大夫騎劫耳中，本就忌妒樂毅功勞的騎劫以為有機可乘，忙晉見與自己比較親厚的燕太子（很抱歉，俺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書曰「名不詳」，由此，我們不難看出燕國的歷史真是一團糨糊），美美地說了一通樂毅的壞話，然後說如果能讓自己指揮燕軍，即墨指日可下。燕太子也不喜歡樂毅，更怕自己將來駕馭不了樂毅，於是就進宮向父王報告此事。

沒想到，姬職一聽兒子說樂毅的壞話，立刻就火了，指責兒子忘恩負義，還讓人杖責二十，把個嬌生慣養的燕太子打得呲哇亂叫，心裡頭對樂毅的不滿迅速爆表了。姬職根本不理會兒子的報復心理，而是派人到齊國封樂毅為齊王。昭王的用人不疑讓不小心捲入漩渦之中的樂毅感激涕零，他推掉了齊王的封號，更加賣力地為燕國滅齊效命。田單和即墨城的毀滅進入了倒計時。

董其昌《樂毅論》

就在燕國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噩耗傳來，姬職同志因為渴望長生，多年堅持服毒自殺，終於修成正果，被一顆顆仙丹侵蝕了身體，過早仙逝了，一代人傑就這樣不幸凋零了，更不幸的是他開創的強國偉業也即將崩落。那位姓名不詳的太子登上了王位，是為燕惠王。燕惠王對樂毅的不滿如火山般噴發，他派騎劫到齊國替代樂毅，讓樂毅回國述職。聽到這些不幸的消息，樂毅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他一面悲痛姬職的仙逝，一面捲起鋪蓋閃到趙國去重新創業了。

新官上任的騎劫既沒有樂毅的威望，更沒有樂毅的帥才，他有的只是驕傲與輕信。田單對付不了樂毅，收拾騎劫這樣的蠢才卻是手到擒來。他一面派人假意向騎劫投降，藉以麻痹燕軍，一面抓緊訓練火牛陣。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數以百計餓得兩眼發花的火牛撞進了燕軍大營，將敢於阻擋的燕軍挑死，將擋在面前的營帳點燃，燕軍大營立時大亂。早就滿懷仇恨的齊軍乘勢掩殺，燕軍大敗，騎劫（齊劫）終於沒有逃過這一劫，幸運地死在亂軍之中，而不是死在燕惠王的憤怒之中。

之後，田單挾大勝之威收復失地，那些被占齊城紛紛響應，樂毅費盡心機構建的燕齊共榮圈畢竟抵消不了幾百年積澱的愛國情懷，失去的齊城都回到了母國的懷抱。田單擁立齊流落民間的齊太子法章為王，是為齊襄王。得勝後的齊國國力衰落，長期奉行親秦戰略直至被秦軍滅亡。

大敗後的燕惠王不僅明白了樂毅的重要，而且要面對其他列強的進攻，忙寫信給樂毅，一面為自己的失察辯解，一面指責樂毅的不忠，最後希望樂毅歸國主持軍政。對此，已被趙國封為望諸君的樂毅慷慨地寫下了著名的《報燕惠王書》，書中表明自己對先王的一片忠心和與先王的相知相得，自己之所以能充分發揮傑出的政治軍事才能，是與昭王對自己的絕對信任和堅定支持分不開的。樂毅駁斥了惠王對自己的種種責難和誤解，抒發了功敗垂成的憤慨，並以伍子胥「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的慘痛教訓申明自己不為昏主效愚忠，不學冤魂委屈死，故而出走的抗爭精神。無言以對的燕惠王只好把樂毅留在燕國的兒子樂間封為昌國君，並與趙國重修舊好。一代名將樂毅功敗垂成，最後死於趙國。

燕昭王的伐齊大業失敗了，新興的燕國與老牌的齊國都在這場復仇大戰中互相削弱了，這無疑為強秦劍指東方提供了方便。但是，偏居一隅的燕國在昭王君臣的努力下也煥發了生機，可謂燕雖舊邦，其政維新。昭王築造黃金台，台上黃金台下乾坤，為燕國招徠了各方賢才，打造了一段古國新生的黃金時代。對此，陳子昂發出千古浩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此後，燕國雖南敗於齊，卻北勝於胡，燕將秦開（和荊軻一起刺秦的秦舞陽的先人）打敗了與匈奴一樣為患邊塞的北方強族東胡，闢地千里，將華夏文明的觸角延伸到遼東及朝鮮半島，使燕國疆域囊括了今天的北京、天津、遼寧的全部，朝鮮、河北、吉林、山西、內蒙古的一部，燕國至此方正式成為戰國七雄大家庭中的一員。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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