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愛東西：種草、吃菜，有點難

文 | 黃愛東西

前兩年的這時候，鄰居植物專業的同學家撒了草種，驚蟄前後霧濛濛雨綿綿的天氣，草發芽，毛茸茸一撮撮地冒出來。

人說還照樣給我訂了兩斤，一周後直接扔過來個還沒拆封的快遞包裹。

除了體能差點，咱是多麼雷厲風行的能幹人兒，拆了包裹泡種子摻沙子撒種子，一二三四幹完了，就差給自己點個贊。

再過一周，咱家的草也發芽了，生長速度之快我坐在客廳里看著都驚著了，後發先至已經躥得比鄰居家的還高。我納悶地看著鄰居說，喂這陣勢瞧著很快就該插秧了吧。

一干人等圍觀驚嘆之後都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坐下來懷疑是不一樣的草種。

口述對比了通種子大小，又去搜索了一通圖，結論是單沒下錯但貨發錯了。並且收貨的這位就愣是沒拆開驗貨。

那咱家園子里這長得拔地而起速度堪比博爾特的草們留著行不？

沒啥農活經驗的損友們又比對分析了一通剩下的種子，以及它們日後的遠大前程光輝前景：這是牧草哇，能長半人高啊野火燒不盡風吹草低見牛羊那種吧。

眾人餿主意遂又開始紛紛出籠，那再養只牛？羊？兔子？鵝？哼。

所以後來，朋友思呈小洲過來誇草地的時候，咱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她們，下了除草劑呢你們別摸了。除完了再種。正指望著某隻號稱直殺禾本科根部的除草劑管用呢。

在那個生機盎然的春天裡，本人干下的這種蠢事實在是，值得八方點贊。

另外，被人族選育出來做綠化用的草種子，發芽生長的時候，完全長不過飄落埋伏在地里的雜草種子，種個草也需要拔雜草……想想高爾夫球場那麼大一片綠草如茵，除草劑之多簡直是必須。

我努力拔了一小時。才拔了寫字檯大小的一塊，還拔斷了不少，根仍然在地里，老話里有句斬草要除根，那意思是如果有根，雜草還是會迅速地長出來。心說這麼個拔法就叫瞎忙，投降。

在臨時請來幫忙的園丁阿姨眼裡，在農活上我就是個智障。

花卉市場里有培育好了的草皮論平方賣，買回去鋪在翻過的土地上壓實澆水，底下的根系長好後一片鬱鬱蔥蔥，雜草種子被覆蓋在土裡不見天日，就沒那麼容易冒頭。

待草長起來，如果剪草時剪得太過，仍然有熱鬧好瞧，雜草冒頭，迅速成長結籽蔓延，草地立馬沒法看。見過專職負責園林綠化維護的技術人員發文，說的是這種情形下用哪種除草劑。

社會分工細化，有人專職種草，以前聽同事說，她老家那邊的田都用來種草，比種糧食收成好。有同學做園林設計這行，她家的客人里，有專家專職研究給古樹根系殺蟲殺菌，在樹榦上吊營養液，順帶研究維護草坪，和雜草搏鬥。

圩日里，一位阿嬸在賣特別嫩的潺菜，也就是木耳菜，還有紫蘇。都連著根。

當她發現被我興高采烈買下的潺菜苗和紫蘇苗是打算回家掐掉根吃的，臉上是大寫的古怪表情，就差沒把菜苗給搶回去。而本人則要等回到家裡摘菜，發現菜苗實在太嫩，困惑了一陣為啥她們要連根賣，才忽然明白人家那是賣給我種的。邊掐邊內疚，啊我這城裡來的白痴。

賣苗這事，按說都是結完種子收好到時候播種育苗，可是類似本人，這個領域的實際操作經驗值為零，是完全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要幹什麼的。所以說白了，阿嬸們圩日上賣苗，是賣給沒經驗的人掙零花錢用，賣的是經驗和時間。

郊區菜市場管得不嚴，阿婆阿嬸會在市場角落擺點菜，最多三兩斤，窄葉春韭或茼蒿；少則一份，比如瘦嘰嘰的蔥，掐下來的紫蘇，帶芯的芫荽。

窄葉韭，每根細得牙籤狀，不說種出來，摘出來賣都老大功夫，洗得人腿酸眼濕。問多少錢一斤，五塊：「哎我這是窄葉的，別人闊葉都賣五塊，你全買了吧。」統統秤上也就七兩，三塊五。本地茼蒿都長花了，可吃起來香而沒渣，芫荽長得壯，香氣也來得更重。

聽起來日子很容易過的樣子，犯嘀咕的時候很快來臨：坐車進城或者是趁墟的路上，郊外塵土飛揚的公路旁，村落路邊的垃圾堆附近，以及髒兮兮的池塘旁邊，都見縫插針地種著些菜苗，不知道那是勤勞的阿嬸們種給自己吃的還是拿出來賣的。

一天，我為了對付快把花苗吃完的蟲子們，網購了一堆農藥。這堆小包裝以及瓶瓶罐罐送到時，還全無心肝地開玩笑說，咱也是有農藥的人啦。

到用的時候，傻眼了：那上面的說明書字型大小之小，在沒有放大鏡的前提下，除了佩服印刷技術之外，你休想看清楚。

努力半天，我還是沒看到配藥比例，又或者分解降解所需時日。

最後，在戶外一群蚊子的圍攻之下，手忙腳亂地胡亂配了一瓶開噴。那是花，起碼不是吃的。

生物系的一位師兄聊起過他做小型生態農場課題，種稻米之前各處取土壤樣本化驗，及格的地方不多。「市場上，有機蔬菜的價格是普通蔬菜的3-5倍，但種植蔬菜要求很多，如3年內不得使用化學農藥、化肥等違禁物質，基地周圍要設置隔離帶，鋤草、殺蟲、捉蟲等過程必須全靠人工。」

土壤這事咱們先忽略，我圍觀過鄰居植物專業的同學自己動手種菜，真干過這事，大晚上還打著手電筒地裡面捉蟲子，種個玉米，耗子來吃根，種個菜心，菜蟲吃得那個歡暢，種個木瓜，熟的全讓鳥啄了，看她勤勞智慧忙半天，種出來的半有機菜，將將只夠她家自己吃幾頓。就這，土壤真檢驗起來還未必合格。

收成時，她摘一小筐過來吃時說，摘得腰酸背疼差點站不起來，菜農沒那麼好當。那陣子在她家蹭飯時，我簡直沒好意思多吃青菜，幸好她不種稻子。

另外，她種菜的那段時間，他們家廁所的先進自動馬桶旁還另外設了個尿桶，特別具象地充分闡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農家老話。

有個學霸型兼動手能力強的同學做鄰居是件很有營養的事，據她觀察，秋葵蟲子不愛吃，她種了一堆，木耳菜蟲子也不愛吃，還可以種成籬笆，隨剪隨吃隨長，茼蒿蟲子不愛吃，那當然，菊科的嘛，生菜蟲子也不吃，還是菊科的。本人還特別省電模式地根據她的結論，冬天吃菜心，天氣暖了吃少些，因為天氣冷沒啥蟲子，農藥也不必下太多，諸如此類。

然而身為學渣兼偷懶類型，本人也不是一點貢獻沒有，我和她說，買回來的菜我用溫水洗，再下點洗潔精，因為農藥很多是油脂類的，然後多漂幾趟，殘留我沒法管，至少是別當即吃出個好歹來。超市裡的青菜貴一些，形式上總要檢驗一下，出處也有說明，我又不是兔子，也吃不了多少。

一回散步，正碰見山下一位鄰居阿姨自己種生菜，說打算生吃，我看著她那群雞，忍不住多嘴說，不要生吃吧，生吃的菜有更嚴格的標準，如果不滅菌，會有問題。

那麼擾攘的年代，我打算去師兄的實驗項目里做一陣小工，讓自己回爐再造一下。

【作者簡介】

黃愛東西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資深媒體人及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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