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蛙聲四起

靜月夜。大唐韓原縣東郊外的一處幽閉宅院內，一人伏在院內蓮池小亭的圓石小桌上，一把匕首扎在他的胸口，很顯然，他已經死了。此時的圓石小桌上放著一把錫酒壺，一白一綠兩隻瓷杯，白瓷杯在死人跟前，綠瓷杯則把玩在兇手手裡。看著眼前的情景，兇手將綠瓷杯里的殘酒一飲而盡，接著朝蓮池對面的房舍中看了看，房舍中漆黑一片悄然無聲，兇手笑了笑，接著將小桌上的那隻白瓷杯揣到了身上。忽然，腳下一聲響動，兇手大吃一驚，驚恐中低頭一看，原來是只該死的青蛙，兇手一腳飛出，那青蛙一個縱身飛入了蓮池裡，因這一驚，蓮池內頓時蛙聲四起。

狄仁傑晨聞命案

東方破曉。狄仁傑狄大人與馬榮、袁凱二人正由湖邊向城裡悠然而歸。時值仲夏，正是湖畔獵野鴨的好時節，可這一遭他們運氣不佳，三人尋獵許久，最終一無所獲，尤其是袁凱這個開生藥鋪的縣中大富，平日里此人獵鴨可是頗有手段，不想這一遭也和狄大人一樣，兩手空空。

剛回到縣衙八字衙門，衙中巡官已在等候：隱居東郊的詩人孟嵐昨夜被害於家宅蓮池亭內。狄大人問巡官，這孟嵐何許人也？巡官稟報：孟嵐乃一隱居本縣頗有文採的詩人，早年間詩名曾震動京師，先如今與一位贖身花妓隱居在東郊，此人生性恬淡，幽閉絕游，平日里與人應該並無怨仇。聽完巡官所說，狄大人頗為煩憂，此前縣內剛發生衙庫金錠被盜大案，一案未破，不料現又出了命案，狄大人當即決定去命案現場查看究竟。

狄大人讓隨身侍從馬榮帶路，不想馬榮卻不知孟嵐宅院所在何處，一同來衙的袁凱見狀便向狄大人獻上殷勤：在下知道，出東門有一捷徑可到孟嵐家，大人若不避嫌，在下可領大人前往。

狄大人初探內情

袁凱引路之時，狄大人問他：袁掌柜認識孟嵐？袁凱回道：在下與孟嵐見過幾面但不熟稔，這孟嵐自命清高，不近凡俗，但為人還算仁厚，兩年前他遷來韓原縣，贖取了楊柳鄔的一名花妓後就在東郊隱居了下來，據在下所知，這孟嵐贖娶應是花光了錢財積蓄，這幾年全憑友人接濟，日子過得不算如意。正說著，一行人正經過袁凱所說的楊柳鄔，這楊柳鄔是韓原縣一處尋花問柳的好去處，生性風流稍有錢財的人無不喜歡去此處尋花快活。

狄大人又問袁凱，孟嵐家幾口人？袁凱回道：這孟嵐有兩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謀生在外，現如今只有續弦和他住在東郊。狄大人又問，孟嵐贖娶的花妓是個什麼樣的人？袁凱回道：此女子不通文墨但卻知書達理，模樣長得也好，雖然孟嵐比這女子大出許多，但平日里看去兩人倒是恩愛美滿。聽完袁凱所言，狄大人暗自揣量，一個頗有才情的老詩人與一個不通文墨的花妓，雅俗異趣，日子久了，會不會有間隙？

說話間，到了孟嵐私宅。幾間簡屋倒也清凈幽雅，再看那院中蓮池，新荷一片，幽香陣陣，狄大人不禁為慘死之人惋惜。蓮池小亭內，孟嵐的屍體還伏在圓石小桌上，狄大人摸了摸死屍的雙肩，又扳了扳臂膀，死者的屍身剛僵硬，他遇害的時間應該在午夜後，隨後狄大人將死者胸口的匕首拔了出來，狄大人反覆端詳著，馬榮見狀卻說，這種匕首稀鬆平常，縣城裡到處都是。隨後，狄大人注意到了小桌上的一壺一杯，再看死者安詳平靜的表情，這說明他死前並無半點驚惶恐懼，難道是獨自小酌中被熟人突然暗害？那熟人深夜又是何故而來？是孟嵐邀約來的還是不請自來？邀約來的桌上就不應該只有一隻酒杯？不請自來又暗下殺手的話，孟嵐死前就不應該如此安詳平靜？

困惑之時，狄大人覺得該見一見孟嵐贖娶的昔日花妓了。

詢問昔日花妓

自蓮池小亭來到宅舍之內，舍內四壁蕭然，幾件傢具殘破不堪，如此看來兇手作案不是為了偷盜。這時，馬榮將孟嵐續娶之妻引到了狄大人面前。狄大人暗自掃看了這女子兩眼，柳腰狐眉，雪肌朱唇，孟嵐這落魄老詩人能養得住這等女子？狄大人不禁又想。

和這女子簡單寒暄後，狄大人開始問詢了：夫人昨夜最後見到孟嵐是何時？女子道：孟君昨晚與小婦人吃完晚飯，見月色正好，他便獨自一人到小亭內飲酒賞月去了。狄大人問：他可在小亭內會客？女子道：孟君深居簡出，絕少見客，即便見也儘是白天，從未見過他在亭中見客。狄大人又問：家中可有侍童？女子道：有一侍童。狄大人又問：侍童晚上住哪裡？女子道：侍童晚上不在這裡住，他父親在楊柳鄔做花匠，晚上他與父親在別家住。狄大人又問：夫人夜裡可曾聽到什麼異常響動？女子道：後半夜蓮池內鬧過一陣蛙聲，我以為是孟君回房驚擾了池裡的青蛙，這蓮池裡的青蛙白天從不叫喚，晚間一受驚動就鬧叫不止。狄大人一面思量究竟是何情景驚擾了這蓮池中的青蛙一邊又問：孟嵐遇害時神情平靜，看來是在未加提防時被歹人所害。兇手應該是他熟識之人，他們一同在小亭飲酒，只是瞞過了你。我來問你，宅上這樣的杯子原有幾隻？如今是否全在？說著，狄大人拿出了那隻綠瓷杯。女子見那綠瓷杯道：家中共有七隻瓷杯，六隻綠瓷一套，孟君常用的是另一隻白瓷杯。狄大人讓女子去尋那白瓷杯，女子一番尋找後未果。狄大人又問：孟嵐可有仇人？女子道：孟君與世無爭，絕無仇人。狄大人又問：你可曾有仇人？女子道：未出火坑時曾有糾纏之人，但絕沒有害命仇人。

暗查楊柳鄔

從孟嵐宅院出來，馬榮對狄大人道：依小人看，是這女子在楊柳鄔掛牌時，有人爭風吃醋，孟嵐贖她出來便與那些人結下了怨仇，進而招致殺身之禍。正說著，狄大人看見袁凱正與一陌生人在宅門外私語。狄大人問袁凱，來者何人？袁凱道：本縣茶葉庄的文掌柜，文掌柜聽聞孟嵐遇害特來弔問。狄大人問文掌柜：如此說來，文掌柜與孟嵐夫婦熟稔？文掌柜道：孟夫人當年在楊柳鄔掛牌時名號茉莉花，紅極一時，我與袁掌柜那時與她有一面之交，後來孟嵐重金將她贖娶了，見兩人恩愛，我們也很是替他們高興。見此人這麼說，狄大人忽然問道：你兩人昨晚可曾來過這裡？文掌柜驚道：我與袁掌柜昨晚楊柳鄔喝花酒，鬧到四更才回家，萬無可能來過這裡。袁凱道：我回家後，收拾獵裝就來縣衙等候大人去獵鴨了。聽完袁文兩人所言，狄大人回望孟宅，嘆道：蓮池幽宅，真是靜怡好歸處，只可以孟嵐——不想這時袁凱接話道：靜宅不該挖蓮池，蓮池裡的青蛙叫喚起來還是很煩鬧的。

狄大人沒有多言，與袁文二人話別後，他招過馬榮吩咐道：速往楊柳鄔，查清孟夫人歷史，袁凱和文掌柜昨夜在楊柳鄔詳情，還有孟嵐家的侍童昨夜在哪裡過夜。

半日後，馬榮回來稟報：孟夫人娘家姓史，早年因家鄉旱災被騙賣到楊柳鄔。在她掛牌走紅時，袁凱和文掌柜都曾想為她贖身，但不知何故她沒有同意。不過聽楊柳鄔一個叫碧桃花的花妓說，她曾後悔嫁給孟嵐，說孟嵐迂腐無味，另外文掌柜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他不止一次在楊柳鄔大罵孟嵐是乾癟牛糞。此外還有一事，這孟夫人還有一兄弟，叫史曉鳴。這史曉鳴是個不成器的後生，吃喝嫖賭盡找他姐姐討要銀子，前幾日，他又去討要銀子並和孟嵐發生過糾纏，這史曉鳴在楊柳鄔還揚言，不多日他就能從袁凱袁掌柜那裡得到一大筆銀子，不過此後這廝就沒了蹤影。

狄大人又問侍童之事？馬榮道：侍童確是在別家過夜。狄大人又問袁凱和文掌柜？馬榮道：他們離開楊柳鄔已三更天，兩人是一路吹風醒酒回的家。

說完這些，馬榮向狄大人進言：想必是史曉鳴怨恨孟嵐娶了他姐姐，斷了他的財路，於是怨恨殺人。況且命案後，這史曉鳴不知道去向。

嫌疑人暴屍荒野

就在狄大人將史曉鳴列為重要嫌疑人的時候，一份衙庫金錠被盜案的案情公文送到狄大人手裡。公文上說：衙庫金錠為六賊人所盜，賊人們盜得金錠後在西界牌村的酒家裡大喝了一頓，隨後他們將盜得的金錠交給了一個少年，那少年接過金錠就出了西界牌村，接著就鑽進了臨縣的密林中。第二日，有人在密林中發現了那少年屍身，少年腦顱崩裂，血肉模糊，驗屍過後發現少年嘴裡有蒙汗藥。據此，衙庫金錠被盜案的實情浮出水面：有人僱人盜金，那少年是信人，真兇則一直躲在幕後。看罷公文，關於真兇的種種可能在狄大人腦海中浮現出來，又想起神秘丟失的孟家白瓷杯，狄大人覺得還得去孟嵐宅院一趟，而且最好是在晚上。

狄大人夜敲孟宅門

夜風微微，狄大人獨自一人閃進了孟家院落。見那一池靜幽清荷，狄大人撿起一塊石子朝荷葉密集處扔去，蓮池中頓時蛙聲一片。到宅門門口，狄大人細聽片刻，見無聲響，便上去猛然將門敲響了。

只聽見門裡傳出女子聲響：快進來！快！快！門一打開，見門口站著的卻是狄大人，孟夫人不免大驚失色。這時狄大人冷冷問道：你所等何人？孟夫人不語。狄大人又催問：敲門便應，分明是早有約定，快說，所等何人？孟夫人慚愧不語。這時，狄大人打量了孟夫人所在小屋，屋內單板小床上薄席一張，這不禁讓狄大人有些困惑，如若幽會，為何在此？再一細想，狄大人恍然大悟，此女子等的若不是姦夫會是什麼人？想到這裡，狄大人有所領悟，之後他暗自定下一條妙計，以便引出真兇。

妙計引真兇

回到衙門，狄大人招來馬榮吩咐道：招多名乞丐閑漢前來聽話，並將要向縣中眾閑漢口中打聽命案線索的消息散布出去。眾乞丐閑漢被帶到衙門後，狄大人只招待酒菜卻並不多言，眾乞丐酒足飯飽後，當即被狄大人遣散出去，於此同時，狄大人吩咐馬榮，暗中盯著這些乞丐，只要街市上有人與這些乞丐搭話，無論是誰立即拿來。

很快，一個獨眼乞丐被押了回來，與他一同被押來的還有一人，此人剛才塞了乞丐幾兩碎銀後向這乞丐詢問狄大人都問了什麼。

真兇顯出原形

被押來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生藥鋪掌柜袁凱。面對真兇的百般抵賴，狄大人從容道來：那日我與你在孟宅外說話，我說孟宅是個清幽的好歸處，你卻說有蓮池不幽禁，青蛙有時會拚命叫喚。孟夫人答我問話時曾說，她家蓮池裡的青蛙只在夜間叫喚，我也就此試過，這說明你夜裡去過那蓮池。昨晚你從楊柳鄔出來並沒有回家，你摸進了孟宅，在蓮池小亭上你用蒙汗藥麻翻了孟嵐進而殺了他，之後你偷走了那隻白瓷杯，這一點孟嵐死前的表情可以說明。由此，我又推出，是你用蒙汗藥麻翻了受你指使與六賊人接頭的史曉鳴，為了獨吞那十二錠金子，你之後又把史曉鳴殺了。說到蒙汗藥，你這生藥鋪掌柜的配取起來想必是人不知鬼不覺。還有，你清晨隨我打獵，平日里你總有斬獲，偏在命案之後兩手空空，這分明就是你殺人之後心驚神散所致。

再說你殺人的理由。自我昨晚去孟家，見孟夫人暗中等人心切，排除所等之人是姦夫，那他所等之人必是他內弟史曉鳴。孟夫人的焦急等待說明她已疑心內弟在外犯了事，衙府金錠被盜事發後，她心裡便明白內弟參與了此事。史曉鳴曾當著孟嵐的面揚言，很快會從你手裡得到一筆銀兩，這讓孟嵐想到其中了兇險，見史曉鳴不見蹤跡，他破例邀你到他家小亭一會，為的是探明真情求你莫要加害史曉鳴，未免夫人擔心，孟嵐瞞過了夫人，不料你擔心罪行敗露又看小亭會面沒人知曉，於是你起了歹心殺了孟嵐滅口，你自以為無人能識破你，可不想那晚的蛙鳴冥冥之中已叫破了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