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白玉：世界最神秘藝術家，作品價值巨萬，卻沒人知道他的樣子

文 | 鞠白玉

藝術界的隱形大神Banksy，在巴勒斯坦西岸伯利恆緊靠以色列西岸隔離牆的地帶開了一家藝術酒店，名為Walled Off Hotel，如他慣常對商業世界的揶揄，這個名字用了華爾道夫Waldorf-Astoria的諧音。

在他涉及街頭塗鴉，行為藝術，裝置，大型公共藝術，雕塑，影像，音頻等一系列的藝術形式後，這個酒店可能是將Banksy的游擊隊精神高度整合在一起的作品。從35美元的床位到上千美元豪華套間，四處都是值得玩味的Banksy風格設計，重要的是這個酒店向外望去的風景就只是隔離牆，而這堵世界上最著名的牆，上面曾在2005年時就出現過Banksy的作品，他現在又把人們的視線重新拉回到這個爭議之地。

酒店牆面上的Banksy作品

Banksy曾被英國年輕人推舉在英國最偉大的藝術家榜首，也是《時代周刊》評選的世界最有影響力的一百位人物之一，還頭套紙袋上了雜誌封面。雖然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在他蒙面接受的採訪中，他曾透露過自己出生在英國小鎮Bristol，14歲時就立下一個向整個世界宣戰的決心。

從九十年代起他的作品就開始出現在公共領域，以人物的真實比例用塗鴉形式佔據大街小巷，在二十年里他也從一個政府的通緝對象，變成了藝術界最炙手可熱的明星，甚至英國一些地方政府開始著力保護他的公共作品，為了避免人們損壞或偷竊，一旦發現他的塗鴉即立刻用塑料布和釘子裝裱起來。

Banksy在時代周刊

在一個人人渴望成名的世界裡，Banksy能始終堅持隱形，多數作品在拍賣銷售上的豐厚所得和藝術家本人毫無關係，甚至人們不需要他的授權就可以佔有。他簡直是在持續不斷地送給社會禮物；他諷刺戰爭，政治，揶揄商業，討伐消費主義，戲弄美術館和畫廊體系，但是他越是惡作劇人們就越追逐他，人們越是關注他，他就越可以肆意操縱，站在暗處觀察冷笑，並且把人們和他作品的互動關係才真正視為他的作品。

在這些年裡警察，犯罪心理學家，記者，科學家和藝術界動用一系列手段試圖揭開 Banksy的真實身份，也曾懷疑到Trip-Hop界Massive Attack樂隊的主創Rober Del Naja頭上，因為此人在八十年代就是一個綽號3D的塗鴉藝術家，他還公開承認過自己是Banksy的好友，並且舉證人還指出只要有Massive Attack舉辦音樂會的城市都會馬上出現Banksy的作品。

但是這位音樂人否認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但很可惜不是真的。

在紐約現代美術館裡出現的Banksy戲仿作，許多美術館一旦發現他的惡作劇，即默默將其收藏

更有可能的是Banksy是一個藝術團體，甚至是一個大型藝術公司，否則他的大幅作品無法在一夜之間完成，可是坊間又有很多關於他私自出現的傳說，在紀錄片里看到的只是他把事先做好的紙板拿到牆面上去噴繪而已。也有一個英國的中學生，因為好心幫一個從包里掉了顏料的路人撿起來，那人就問你認識Robin Banks嗎？中學生表示不認識，路人從包里拿出一張畫，上面隨意塗了幾塊彩色顏料，簽上Banksy的大名，送給了他。說：拿去吧，大約能值2萬英鎊。

Banksy的作品本來會常出現在戰爭或爭議區，更多是出現在各地的貧民區，這些畫廊老闆和收藏家絕對不願涉足的地方，表明從一開始他就有著與主流對抗並且拉開界線的姿態。

偷偷溜進美術館掛Banksy作品

戲仿作被Banksy掛在博物館中

當他的作品出現在公共美術館裡的時候就是他惡作劇的高潮，將自己的戲仿作品偷掛在美術館牆上或模仿古迹丟在博物館裡，十幾天也不被工作人員發現，他還會暗中拍下人們駐足觀賞的照片，到底什麼才是值得認真觀看的作品？由誰來決定我們這個世界上藝術的真正價值呢。

紐約的一家畫廊聲稱擁有了Banksy在約旦河隔離牆上的那幅著名作品Wet Dog，可是他們是怎麼取得的？只是憑中間人提供的情報，就跑過去割下了牆面，運回來，用錄影機拍攝了獲取作品的場面，即可公告於世他們是擁有者？他們甚至都不用取得藝術家本人的同意，誰讓他做的是公共藝術？那麼為什麼公共藝術又輕易的被私人佔有？

畫廊老闆得意地稱這幅作品會在幾年後就價值2000萬美元，同時也說希望有一天Banksy能現出真身，到時定會感謝畫廊對他作品做出的舉動。但畫廊老闆的眼神出賣了自己的貪婪，他可能永遠不想人們知道Banksy是誰，只有這位藝術家保持神秘，作品才會有這樣的價值，並且他不會想有一天藝術家來討版權分利益。

Banksy時刻在戲弄著人性，也在考驗商業社會是如何認知藝術品的，比如在2013年於紐約長達一個月的公共項目里，有一天他僱傭了一個人去中央公園附近擺攤，以每張60美元的價格出售有他本人簽名的小幅作品，但是一整天少人問津，只賣出了400多美元。第二天他通過社交媒體公布那些就是他的真作，所以買到的人至少可以將每幅作品賣到25萬美元。

在小攤前人丁冷落的當天，可是全紐約的Banksy迷和畫廊主都在開車到處尋找他的作品蹤跡，整個曼哈頓和布魯克林都沉浸在Banksy每日一個未知作品的狂歡里。

人們怎麼看待他，人們怎麼對待他的作品，這些互動才是作品的終極意義，雖然他的大作被不少藏家重金買下，但是對於一些人這就是純粹的垃圾和搗亂，被藝術的認知系統隔絕的人們會馬上把這些「無聊」畫作粗暴地用牆漆覆蓋，也是因為這種即時性和未知感使得藝術人士覺得他的作品更為珍貴，但也有藝評家覺得這是最末流的通俗藝術 ，根本進不了高端藝術圈。那些貧民區牆面上的畫作也成了當地流氓的發財機會：想和作品合影嗎？得付五美元。

Banksy常把公眾最熟悉的商業標識或是卡通形象，政客或權貴形象混雜在他的作品中，通過變形，拼貼再度深繹，或是採用真實的戰爭視頻和音頻重新剪輯混入一些特殊的視覺符號。

他將人們的虛無，恐懼，悲傷和反抗用輕鬆戲謔的圖像方式表現，他不像主流藝術家那般姿態十足地創作，他將作品邊緣化但又令人入目不忘，把人們想要去注視一個明星藝術家的目光，成功地轉移到這些隨時會被人遺忘的事件中來。

Banksy作品，將英女王畫成猩猩

所以Banksy越是用邊緣化的方式來討論貧窮，戰亂，消費主義，越是能吸引主流社會的注意，他有一個在藝術界響噹噹的名字，但又能杜絕名利的誘惑和困擾。在某種程度上講，他可能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真正最具自由精神的藝術家，他放棄了大部分作品帶來的豐厚利益，以每年的極高產量跨越在各個藝術領域遊刃有餘，也不間斷用紀錄片，作品圖集，訪談的形式不斷表達，發聲。人們知道他的衣著，身高，手的形狀，聲音，卻僅僅是因為無法識別這張臉，就使得這位藝術家能至今保留這麼大的自由度。同時，聲望即權力，他向世界宣戰長達二十幾年，世界卻漸漸諂媚於他。

2015年Banksy的一項大型藝術企劃是在英國海濱小鎮Weston-Super-Mare的中心，這個廢棄的海濱浴場曾是低薪家庭最愛光顧的地方，四英畝的海濱圍牆使得現在這裡已經完全像一座陰森的監獄。

他策劃的這個臨時的展覽表現出了一個支離破碎的變形世界，卻展出了Damien Hirst、Scoot Hove這些重量級大腕的作品，他自己的十件作品也在其中，觀眾置身於這個名為Dismaland的遊樂場里，看到的是死在馬車上的灰姑娘，從馬桶里跳出來的虎鯨，到處是他的黑色幽默和對政治的嘲諷。而他在一旁的注視下，觀眾擠作一團在灰姑娘和馬車旁邊拍照時，就像當年戴妃車禍現場聚集的無情的狗仔隊。

Dismaland主題公園展示了一個暗黑世界

這個有門票收入的臨時遊樂園在一個月後拆掉，所有材料被運往法國Calais的一個難民營里用作居所建設了。在那些一票難求的開放日里，人們不知道埋頭工作的停車場管理員其實就是Banksy本人。

Banksy用游擊作戰的方式將現實，虛幻，真實記憶摺疊起來，又將主流商業社會和邊緣化，貧窮，戰亂，用藝術媒介使得人們必須主動將其關聯。垃圾，石塊，廢墟和公共牆面一樣都可能隨時變為藝術材料，他用尋常之物就能輕易改變人們對價值的認知。

那些貌似惡作劇的創作成為鏡，像讓人們在其中觀察他人亦察覺本體，我們既是事物的旁觀者又是締造者，而我們能改變現狀或者重新改寫過去嗎？可能Banksy只是希望人們能在一個雜亂社會中做自我認知，做彼此對照，起碼令人們不輕易遺忘，不忽視世界上的某一條河流的一岸還存在著隔離牆。

2016年英國倫敦出現在法國使館對面的Banksy作品，描繪了《悲慘世界》當中的女孩，以抗議法國在法國在加萊難民營中使用催淚瓦斯。

本文原標題為《藝術大神Banksy為什麼要隱形》

題圖為Banksy再現了人們是如何毀掉他的作品

【作者簡介】

鞠白玉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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