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敬佩的契丹女子蕭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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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二虎

（蕭觀音）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組遼塔圖片，領略契丹歷史）

踏春歸來，梳理花魂中的香郁，絲絲縷縷，分不清是花芳還是心香。

春天的花開花落，升華出無盡的韻意，都說才、情、識體現在文字里，納蘭性德的《台城路·遼後洗妝台》跳入眼帘：

六宮佳麗誰曾見，層台尚臨芳渚。露腳斜飛，虹腰欲斷，荷葉未收殘雨。添妝何處。試問取雕龍，雪衣分付。一鏡空濛，鴛鴦拂破白蘋去。

相傳內家結束，有帊裝孤穩，靴縫女古。冷艷全消，蒼苔玉匣，翻出十眉遺譜。人間朝暮。看臙粉亭西，幾堆塵土。只有花鈴，綰風深夜語。

排遣心中的壓抑，或許留連踏訪古迹，賦詩填詞，抒懷吟志，是最好的方式。當年納蘭性德到北京瓊華島去看遼代道宗皇后，女詩人蕭觀音當年梳妝樓的遺址，感慨地寫了這首詞，憶起這位傾國傾城，才藝雙絕的美人，那「孤穩」，「女古」是契丹語，分別是玉和金。當年蕭觀音出嫁，時人歌曰：「孤穩壓迫，女古華革，菩薩來做特里蹇。」其意就是：玉飾頭，金飾足，觀音來做遼皇后。

但就是這樣一位才德品行俱佳的契丹女子，卻因愛好詩文獲罪蒙冤。自古以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多麼深刻的道理呀。

蕭觀音，姿容冠絕，雅好詩書，能自制歌詞並吟唱，善彈琵琶，精於書法，十四歲時就出落得傾國傾城、才藝無雙的佳人，因之時人稱她為觀音，遐邇傳播。遼道宗即位後便冊蕭觀音為皇后。她入主後宮後，對於皇帝與嬪妃們的言行自覺地去規範，關心朝政。

道宗喜歡射獵，這也是游牧民族的傳統，但道宗不知節制，不計安危夷險，不關注軍國大事，她上書勸諫：「妾聞穆王遠駕，周德用衰；太康佚豫，夏社幾屋。此游佃之往戒，帝王之龜鑒也。」蕭觀音引經據典，婉轉勸告，避免了言辭激烈的衝突，又能引起人的深思，表現出沉穩又殷切的文風，「妾雖愚闇，竊為社稷憂之。惟陛下尊老氏馳騁之戒，用漢文吉行之旨，不以其言為牝雞之晨而納之。」

然而，這道宗根本聽不進去，反而很煩她。世界上最不靠譜的就是皇帝的寵愛，漁色才是他們的目的，也讓「冷宮」成了歷史上特定的一個文化符號。

蕭觀音一腔真愛卻換來道宗的無情，於是，她借詩詞排遣心中的苦衷，寫下深情的《回心院》詞十首，希望道宗回心轉意，其第七第八首曰：

鋪翠被，羞殺鴛鴦對。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塊。鋪翠被，待君睡。

換香枕，一半無雲錦。為是秋來輾轉多，更有雙雙淚痕滲。換香枕，待君寢。

這《回心院》就如同當年陳阿嬌請司馬相如寫的《長門賦》，想藉此贏得道宗的愛戀，而且格式新穎別緻，迴環往複，纏綿婉約，明代鍾惺道：「宮怨盡多名作，此獨格意一新，情思凄婉，長歌短詠，深於痛哭！」

宮廷是一個沒有刀光劍影的戰場，卻隱藏著血雨腥風。蕭觀音品貌出眾，才華傲人，自然被奸臣所嫉妒，那個因平叛皇叔重元作亂而有功的耶律乙辛，當時權傾朝野，深感蕭觀音的兒子濬被立為太子，這對自己構成極大的威脅，於是設計陷害蕭觀音。

據說蕭觀音這組《回心院》詞，只有一個叫趙惟一的能淋漓演奏，其餘樂師無能為力，因此蕭觀音很賞識趙惟一。在眾伶工中有一個叫單登的，原來是重元家的婢女，尤善琵琶，曾與蕭後對彈落敗，心生怨恨，於是，耶律乙辛充分利用這一導火索，誣陷蕭觀音的大幕拉開。他暗中命人寫了香艷露骨的《十香》詞，讓單登拿給蕭觀音看。現摘錄幾首如下：

青絲七尺長，挽作內家裝。

不知眠枕上，倍覺綠雲香。

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

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

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和裝。

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

這頗具挑逗的詩句，讓蕭觀音看的面紅耳赤，那單登微笑問：「皇后，不知這詩如何？」

蕭觀音未加細想，回答：「就是太那個了……」

單登藉機道：「這是宋朝皇后寫的，奴也喜歡，不知皇后能否親賜一份？」

蕭觀音興趣正濃，取過筆墨，揮筆錄了一份，興緻未盡地又在後面寫了一首：

宮中只數趙家妝，敗雨殘雲誤漢王。

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窺飛鳥入昭陽。

憑著蕭觀音親手抄寫的《十香詞》，耶律乙辛一手操縱了這起皇后「淫通」案，本來這首即興的詩，是借漢元帝與趙飛燕的故事勸戒後宮女子，莫要用美色迷惑君王，卻想不到沒能證明其無罪，反而坐實了她與趙惟一的「姦情」，因為這首詩中恰好嵌入了「趙惟一」的名字，這就是「文字獄」的常用伎倆，利用文字的空隙，斷章取義，牽強附會，鍛成鐵案。最終道宗賜蕭觀音自盡，觀音要求最後見道宗一面都未許。

蕭觀音悲憤地寫下了《絕命詞》，然後「閉宮以白練自經」。道宗還覺「怒猶未解，命裸後屍，以葦席裹還其家」……

面對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蕭觀音，我還能說些什麼？這是一幕歷史的悲劇，蕭觀音背負不白之冤，成了弄權者的一個棋子，付出沉重的生命代價，思量耶律乙辛之流，無論後人如何評價，其為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翻雲覆雨，極盡誣陷之能，實在太卑鄙了。

起風了，風送來斷弦的琴音：

托後鈞兮凝位，忽前星兮啟耀。

雖釁累兮黃床，庶無罪兮宗廟。

……

呼天地兮慘悴，恨今古兮安極？

知吾生兮必死，又焉愛兮旦夕。

……

多少年後，清代詩人朱彝尊曾寫下《台城路·遼後洗妝樓》詞：

層闌不厭波光冷，明霞遠捎魚尾。細草含茸，圓荷倚蓋，猶與舞衫相似。揉藍片水，曾簇蝶湔紅，影娥描翠。錦石秋花，當時穩貼阜羅髻。

春城幾番士女，縱嬉遊元夕，沙界煙寺。黃面瞿曇，白頭官監，也說千年遺事。回心院子，問殿腳香泥，可留蕭字。懷古深情，焚椒尋蠹紙。

（納蘭性德敬佩的契丹女子蕭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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