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柴開悟、淡對王侯的禪師，他是誰？

宗立法師

唐代龐蘊居士有一首偈子云：「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說的是佛法修行不僅僅只在座上，而且在座下也是半點放逸不得。就算是搬柴和運水這樣的日用平常事，也是極好的用功下手處。只有座上座下用心不已，日久功深必有所得。最為令人稱道的是，龐居士此偈甚有預見性。因為後來真的有兩位禪師分別因為搬柴和運水而開悟。運水開悟的那位禪師暫時不表。

其中因為搬柴而開悟的禪師就是今天我們所要說的故事主人公，興教洪壽禪師。

洪壽禪師，師承當時的國師天台德韶禪師，說起他的恩師，同學們可能不太了解。但是如果提起他的同門師兄弟，大家一定會恍然的。他的同門之一就是大名鼎鼎的《宗鏡錄》的作者、禪宗法眼宗第三代、凈土宗第六代祖師——永明延壽禪師。也正是因為兩人同門學法，而法名中壽字相同，所以為了區分，大家又很親切地稱呼洪壽禪師為小壽禪師。

洪壽禪師，出身低調，低調到翻尋所有的燈錄和傳記都沒有關於他的出身來歷的簡介。他的悟道歷程也很低調，他是在寺院普請大眾出坡搬柴的時候悟道的。

那一天，德韶禪師所住持的寺院中普請大眾出坡搬柴。柴薪越堆越高，洪壽禪師也跟隨大眾把肩上扛的柴薪加在柴堆上。突然，轟地一聲，柴堆倒地，瞬時間滿地塵埃。洪壽禪師見眼前灰塵縱橫，萬物一如，突然之間開悟了。（禪宗燈錄在描寫禪師開悟的時候，所用的辭彙一般是「虛空粉碎，陸地平沉」，用比較現代的比喻方法來說就是小宇宙瞬間爆發了！大家可以想像一下該情景）於是，他脫口而出一首偈語：「撲落非他物，縱橫不是塵，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一旁見此情景的德韶禪師忍不住點頭微笑。

當洪壽禪師得蒙恩師許可，出世弘化一方的時候，各方衲子爭相延請他前去住持道場，以師禮相待。此時的洪壽禪師，彷彿漆黑夜空中的熠熠明星一般，無法低調。

這一天，興教寺來了一位大人物，他就是以御史中丞（監察郡國行政之職）的身份出鎮錢塘的王隨（後來官至丞相）。他素來仰慕禪法，喜歡親近禪師修行。這次他奉旨出鎮錢塘，聽聞洪壽禪師的大名，於是前往拜會。

當浩浩蕩蕩的車駕抵達錢塘湖畔時，王隨悄然下輦，屏退隨從，施施然獨自步行來到洪壽禪師的住處。當時禪師正在院子里曬太陽，抬頭忽然見到有身著華服者進來。於是他微微一笑，不起於座，悠然問道：「官人何姓？」（其實禪師也知道能夠直入內院者必是身份不凡者，知事才不會攔阻，但是禪師不以其身份尊貴為然，依然按照平常的問法詢問其姓。其實在禪門中問姓可是大有學問的一件事情，因為「姓」與「性」諧音，通常會代指佛性，禪者之間問答，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坑裡，所以這裡面大有深意。這種雙關的問法最初可以追溯到四祖大師初見五祖時的公案，以後有機會咱們再慢慢說。）王隨一笑回答說：「隨姓王」。（不作偽，不虛言，真本色）然後他依照居士見僧的禮儀禮拜禪師。

於是洪壽禪師推了一個蒲團給王隨，和他一起席地而坐（以示平等之意）兩人談笑終日。最後，王隨興盡而返。

故事講到這裡，按照劇情的發展應該是平和地結束了，但是現實往往和故事是不一樣的，這不，又出現了神轉折。本故事最大的綠葉，啊，不，本故事中最嚴肅的一位出現了。

門下弟子知事某某見到這等情景暗暗心驚：什麼？本地父母官來訪就這麼低調地不通傳，而且席地而坐一天，茶水都沒有奉上？太失禮了，太不應該了！於是當面責備洪壽禪師說：「大和尚！他可是尊貴的大臣耶，這樣不按禮數接待他，真的好嗎？如果有個萬一的話，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這是大眾的道場，您自己不以為意，也要以大眾的利益為重啊，這真真不是小事啊！」（下省五千字）洪壽禪師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連門下弟子都敢當面責備他，洪壽禪師真是太隨和了。掩面嘆息。）

又一日，王隨又來了。他才剛到山門前，被早已留心其動靜的知客僧發現。知客告知寺中知事，於是寺中大眾撞響了大鐘，大眾傾寺而出排班迎接。洪壽禪師也穿袍搭衣來到庭前松樹下等候王隨。（松樹代表氣節，站得位置真好，禪師，您真不是故意的？）

王隨遠遠望見禪師，於是下了輦架，上前握著他的手說：「為啥不像前幾天那樣平等相見呢？突然整這些儀仗相迎所為何事呢？讓人真真不習慣啊。」洪壽禪師笑了笑，看了看左右，一邊和王隨往院子里走去一邊說：「雖然你我都對這些禮儀之類的不太在意，但是奈何知事僧生嗔啊。」兩人相視大笑而行。

對於修出世法的洪壽禪師來說，世間一切都是塵埃不足重，人與人之間也是平等而待的，而王隨也是深諳禪理者，所以兩人相談甚歡，自然也不會把俗世間的禮儀放在心上。雖然兩人一位是悠然林泉，一位是坐鎮一方，但是對禪理的參悟是一樣一樣的。

當然，知事僧心系常住，關心大眾僧的安危，這也無可厚非。所以洪壽禪師也隨順其意而為，以隆重的禮儀迎接王隨。禪師世出世法，無縫鏈接，完美融合，我給十分。

本故事到這裡告一段落。歡迎大家繼續留意下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