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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改大腦:用基因技術編輯記憶絕對已不是科幻 圖文詳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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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改大腦:用基因技術編輯記憶絕對已不是科幻 圖文詳解


「有一架鋼琴,還有人在演奏,我能聽見琴聲。」 這是一位名叫 S.B. 的病人對他神經外科醫師的反饋。這位醫生在患者裸露的腦組織上放置了電極。上世紀初,為治療癲癇,神經外科醫生懷爾德·彭菲爾德(Wilder Penfield)另闢蹊徑,讓患者在清醒(同時施行局部麻醉)時切除部分腦組織,同時用電極刺激患者腦部的不同區域,聽取患者反饋。刺激某些區域的時,患者稱看到了 「形狀、顏色和紋理」;刺激另一些區域時,患者則稱身體的不同部分有知覺的反應。


當他刺激患者大腦皮層的某一個特定區域的時候,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電信號喚醒了患者生動鮮活的記憶。再度刺激這塊區域時,患者對 「鋼琴」 的回憶更加具體化:他回憶起某人在歌唱 Louis Prima 的歌謠《Oh Marie》。彭菲爾德稍稍移動電極的位置,患者激發的回憶也發生變化,變成了童年時代的鄰里生活,「我看到了七喜飲料的裝瓶廠,哈里森烘焙食品公司。」 這位化名 S.B. 的患者的體驗並非個例,其他接受類似療法的患者也都回想起了非常豐富的生活細節。這些回憶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並不是有意去回想,都是些家長里短:道路車輛的聲音、在街上遛狗的男人、無意間聽到的電話對話。而且,這些回憶比通常的 「記憶」 更加鮮活更加生動,好像這些事情並不是從腦海中撈出來的,而是親身重新經歷了一回。彭菲爾德因此認為,他定位了掌管記憶的具體生理構造,所有的人類記憶,就存放在這些腦組織裡面。「人類大腦的神經細胞完整地記錄了意識的流動,人漫長的一生中,每一個瞬間所經歷的全部的意識,都在裡面。」1958年,在貝爾實驗室拍攝的影片《Gateways to the Mind》里,彭菲爾德如此說道。「就好像電極碰到的(不是腦組織,而是)錄音帶或者電影膠片一樣」。


遺憾的是,彭菲爾德這種 「人腦全景記錄所有生活瞬間,隨時等待電信號刺激調取」 的想法,事實證明是錯誤的。但 「記憶受生理控制」 這個大的概念沒有錯,最近的科學研究也已經提供了集中修改或改進人類記憶的可能性。現在我們對於記憶的編碼、存貯及回憶(調取)機制的研究還處在起步階段,但已經有兩組團隊在記憶研究領域取得了開創性的突破,他們成功地在老鼠和其他動物身上完成了動物實驗:給實驗動物移植錯誤的記憶、改變對傷痛記憶的情感態度、恢復受損動物大腦長期的記憶能力。其中一個團隊甚至已經走到了人體試驗的階段。這些新技術距離真正的市場應用還有幾年的距離,但他們的目標已經躍然紙上 :人工修改記憶的內容,征服痴呆症、PTSD(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甚至還有可能提高健全人士的記憶力。


外界對這方面研究興趣極大。美國國防部負責科學研究的分支部門 DARPA(國防高等研究計劃署,許多重大科技創新如無人戰機、戰場機械狗、GPS 甚至 Internet 都是該部門的成果 —— 譯註)已經投入了8000萬美元,用於研發無線控制的 「記憶假體設備」,幫助因 TBI(腦部創傷)而導致記憶力損傷的人群恢復記憶功能,原因是軍方有不少人因此備受折磨。一家名為 Kernel 的創業公司召集了一批頂尖科學家,打算研發這種設備的民用版本。他們的願景是,有朝一日這種科技可以觸手可及,未來這種依靠電子設備輔助增強記憶的技術不但可以造福醫學界,也可以讓想要增強認知能力的健全人從中受益。

科技的不斷進步,也帶來了大量的技術與倫理層面問題 —— 這些強化腦功能的設備如何運作?誰有權利操作?一個人能否用 「修正過的記憶」 控制他 「真實的肉身」?如果人類的記憶都要靠機械做後期調整,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為了找到答案,我找到了兩個突破團隊里的專家解疑釋惑:其中一位是哈佛大學神經科學專家史蒂夫·拉米雷斯(Steve Ramirez),他的團隊成功地給老鼠移植了 「虛假」 的記憶;另一位則是 Kernel 公司的大老闆,技術大牛布萊恩·約翰遜(Bryan Johnson)。在對話過程中,我發現兩人在很多的地方都有分歧,這就引出了一個更加令人不安的問題:假如人類的記憶從一種 「捉摸不透的機制」 變成一種 「可以任意操縱修改的東西」,誰來決定這件事情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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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拉米雷斯。他的團隊成功給老鼠大腦植入了錯誤的記憶。圖片由 Andrew White 提供

在 MIT 讀神經學博士的第一年裡,拉米雷斯經歷了一次分手。當他聽著 Taylor Swift 的歌憂傷地吃冰淇淋的時候,他覺得就在一夜之間,曾經讓他感到快樂的回憶就變得沮喪了。他知道,「悲傷」 的情感(記憶中情感的部分),還有舊愛的信息(記憶中內容的部分)是大腦中不同位置所掌控的。於是他突發奇想,能不能將這兩者人為分離?


「其實做這個研究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啦,」 去哈佛辦公室造訪拉米雷斯時,他這樣對我說。從他在研究生院的寓所沿著查爾斯河一路前行,就能走到他的辦公室。將記憶的兩個組成部分拆分觀察、研究記憶的情感調性如何隨著時間變化 —— 這種觀念非常前瞻,「可以把記憶想像成塗色書上的線條,而情感就是要給這些『記憶』線條里塗上去的色彩。二者相輔相成密不可分。」


根據拉米雷斯和他近期研究夥伴劉旭(音)的理論,想搞明白記憶的組成部分如何運作,首先要弄明白這些東西生理上都存貯在哪裡。「這個想法業界已經研究很長時間了,」 拉米雷斯補充說道,「大家都認為記憶會在腦部留下一個『經受移植』的物理痕迹,也叫作『痕迹』。」拉米雷斯和劉旭成為了第一個在老鼠大腦中定位這些痕迹並激活相應記憶的科研人員。他們想要做到的就是模擬自然生理機制:使用某種外界刺激,勾起一連串的記憶。「如果你出門遛彎走過一家麵包房,聞到蛋糕飄香,就會回想起十八歲生日那天的景象。我們團隊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大腦內部重現這個激發的過程。」


這回他們的刺激物不是蛋糕,而是激光(流程見文末圖)。團隊用老鼠做實驗,使用一種基因工程改造的病毒 「欺騙」 腦內記憶細胞變得對光敏感,然後給老鼠的爪部施行輕微的電擊,讓老鼠產生對電擊事件的記憶。電擊之後,激光照射鼠腦內部的海馬體(掌管記憶編碼的內部組織,形狀類似腰果)。理論上,這束激光會刺激腦內的光敏細胞,讓他們回憶起爪部被電擊的過程。


實驗大獲成功。開啟激光照射後,老鼠顯示出恐懼行為,好像真的就在那一瞬間被電擊了一樣。

一年後,拉米雷斯和劉旭開始進行他們所說的 「盜夢空間計劃」—— 向老鼠腦內植入錯誤的記憶。他們將老鼠放在一個籠子里,進行爪部電擊;就在同時,他們用激光照射鼠腦的特定區域(以喚醒該區域內存儲的老鼠在另一個盒子中的『普通』記憶)。結果第二天,進入另一個盒子(沒有使老鼠遭遇電擊行為的盒子)時,老鼠也體現出了恐懼行為,說明它已經有了虛假的記憶:它認為自己在這個盒子里也被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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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牆上邁克爾·傑克遜海報下方的光芒就是可以激活老鼠記憶的奇妙激光

拉米雷斯第一次觀測到老鼠的這個現象是在2012年聖誕前夜。他回憶說,「實驗室里沒幾個人,當然科學是不放假的 —— 我現在都記得,看到現象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是最棒的聖誕禮物了。真的太棒了。」


「記憶置入」 僅僅是拉米雷斯團隊 「篡改老鼠記憶」 計劃的開始。他最近在推特上面發表了一些初步進展 —— 雖然這些成果還沒有經過同行評審,但已經顯示出他們可以修改慘痛記憶背後的恐懼情感。


如果某隻試驗鼠有被電擊爪部的經歷,那麼這些記憶所關聯的恐怖心理可以人為地增強或減弱,方法就是用激光照射鼠腦海馬體的不同位置。刺激關聯恐懼記憶的部位時老鼠情緒低落,這一點情理之中;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刺激恐懼記憶區,同時又用激光照射另一塊區域時,老鼠的恐懼感降低了。「我們找到這塊負責厭惡感記憶的區域,就在海馬體的頂部,然後就反覆進行了上述過程。最後我們把老鼠放回到它本該產生恐懼感的環境之中,但它已經不再表現出恐懼行為了。」


坐在辦公室里,拉米雷斯聊起了自己分手後的經歷,稱與老鼠試驗有點相似。在最喜歡的咖啡廳與女友分手之後,這個地方就讓他有一種睹物思人的痛苦情懷,即便是店裡美味的花生黃油蜂蜜香蕉三明治也難以讓他開心起來。當他一次又一次故地重遊,痛苦的心情反而降低了。拉米雷斯說,對鼠腦進行反覆刺激,道理跟治療恐懼症時用到的 「暴露療法」 差不多(所謂暴露療法就是讓恐懼症患者在安全的環境里充分接觸恐懼源,直到恐懼感消失)。區別在於暴露療法靠時間解決問題,拉米雷斯的團隊則是使用激光器。


拉米雷斯的近期計劃是繼續推進動物試驗,並將記憶編輯技術推廣到精神病治療領域。當然首先也要用動物做類比試驗,然後才能走到人體試驗(他說這種療法未必需要使用激光刺激)。比如說在治療 PTSD 的時候,「就可以降低患者對創傷經歷的負面情緒」。他的終極目標是改變人類對 「記憶」 這東西的認知。「有朝一日,記憶會不會不再被簡單地認為是一種認知現象,而是一種可以治療抑鬱症和焦慮症的良藥?記憶編輯技術能否成為治癒 PTSD 的好辦法?」當然老鼠和人類的大腦區別很大,技術轉移的難度不容小覷,「打個比方,如果人類大腦如同蘭博基尼,鼠腦也就是三輪車的水平,但基本面是一樣的,輪子怎麼轉、方向怎麼打,這些道理都通用。」 拉米雷斯對此很有自信,「以我們目前掌握的程度來看,還是可以推廣的。」


他也明白這種技術有可能產生負面影響。雖然記憶編輯技術可能會被用來在刑訊或同性戀「轉換療法」 中人為製造恐懼記憶,但拉米雷斯稱 「利用正面激勵,這種技術也可以用來激活正面記憶、提升正常的記憶力。也能造福於民。總有人問『要是有人心懷不軌濫用技術怎麼辦?』就好比水一樣,水能載舟亦可覆舟,什麼事情都是有好有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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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雷斯的實驗器材。他使用這套設備向老鼠大腦內植入光纖


想成為高新技術領袖不一定非要有一雙大藍眼睛並且目光四處游移……但這種面相說不定真能助上一臂之力。好吧我說的就是Kernel 的 CEO 布萊恩·約翰遜。Kernel 是一家創業公司,自身定位是 「一家人類智能(Human Intelligence,HI)公司」。


Kernel 的總部坐落在洛杉磯附近的矽谷,公司內部與其他的科技公司如出一轍:公司里都是穿著帽衫牛仔褲運動鞋長襪子的白人爺們,開放式辦公區里散落著坐式和站立式辦公桌;加州明媚的陽光從前廳灑落無遺,咖啡桌上擺著高端對講設備和炫酷的頭骨雕塑,白板上乾涸的字跡則是 「資本主義的摩爾定律」 這類晦澀的科技與商務結合的概念。但 Kernel 並非普普通通的大路貨色。它的使命是將人類智能與人工智慧結合到一起,增進認知功能,最終引領人類種族繼續進化。


約翰遜是做在線支付公司起家,之後把公司賣給了 PayPal,收穫了8億美元。他給現在的 Kernel 投入了一個億,遠期計劃則是募集到十億美元的投資,在未來十到十五年的時間裡做出4款人類智能產品。他還給風投基金 OS Fund(志在 「重新定義生活中的操作系統」)也投了一億美元,試圖投資生物科技產業,主要是研究基礎生物學,如遺傳學及延長壽命方面。約翰遜並不像彼得·蒂爾(Peter Thiel)和雷·庫茲威爾(Ray Kurzweil)一樣自我標榜為 「泛人類主義者」(Transhumanist),但他的目標與這兩位大牛非常接近 —— 開啟人類心智,讓人與機器共同進化。


Kernel 的核心業務範圍囊括運動機能、學習能力以及其他一些約翰遜本人認為 「並不方便現在討論」 的內容 —— 以及記憶研究。Kernel 公司首席科學家,南加州大學生物醫學工程及神經科學教授西奧多·博格(Theodore Berger)正在研究 「記憶假體」,這種東西可以幫助記憶功能損失者重獲長期記憶的能力。約翰遜與博格第一次見面時,就感到 「相談甚歡,忘卻時間」。兩人的想法非常一致,「博格與我的想法是一樣的,就是挖掘神經編碼過程的『再編碼』潛力,人工干預這個過程,以得到想要的結果。」(腦科學與計算機科學之間雖有很多術語都是通用的,比如「circuitry」(腦迴路/電路)、「Wiring」(電信號接入/線路連接),但用程序編碼的思想解釋神經系統活動還真是耳目一新的說法,或許這就是矽谷科技公司的慣用思維方式吧。)


痴呆症、中風、衰老及癲癇都有可能讓人喪失建立全新長期記憶的能力,這就是海馬體功能出現損傷或障礙的後果(也就是拉米雷斯給老鼠做實驗的那個組織),因為海馬體的功能就是將短期記憶轉化成長期記憶,並將其傳送到大腦的其他區域進行儲存。博格說,記憶在大腦中的表現形式是一種時空編碼,有一點像摩爾斯電碼(好比在電話採訪途中一直能聽到的那種從 Kernel 辦公室二樓傳來的有節奏的滴滴聲)。


博格稱,海馬體內進行這種編碼過程可以解釋為知覺系統的運作(如聽覺觸覺和視覺),但也可以換個方式去解讀:這是一種將短期記憶轉化為長期信息存儲的過程。基於這樣的想法,博格建立了一個模擬該過程的數學模型 —— 做出這個模型甚至無需了解真正的轉換機制!「有點像那種……一個不會俄語或者漢語的人,試圖掌握漢俄翻譯。」(博格此處提到的概念類似於著名的 「中文房間」 思想實驗。博格做出的裝置無法真正理解信息的運作方式,但卻可以對處理輸入信息並完成正確輸出,給人一個 「智能」 的假象 —— 譯註)


在動物實驗中,博格已經可以通過給老鼠和猴子植入 「記憶假體」(一個運行他設計的演算法的設備,功效在於模擬海馬體的運作),讓實驗動物完成對記憶的處理(見文末圖)。為了測試這個設備,博格將其接入被切除海馬體的老鼠與猴子腦內,然後讓實驗動物完成記憶任務:老鼠的任務是按照正確順序拉動一組拉杆;猴子要做的事情更複雜些,需要藉助電腦屏幕完成一組記憶任務。切除海馬體的動物都無法自發形成長期記憶,但在電子設備的幫助下,無論老鼠還是猴子,都成功完成了任務,好像它們的腦功能恢復正常了一樣。


博格1976年從哈佛博士畢業,他在最近幾年的演講中頻繁提到,他本人都沒想到老鼠與猴子的實驗進展可以如此順利。沿著生物進化的階梯一路走高,大腦也愈發複雜。「(大腦組織)更龐大也更加複雜,所以你也知道,建模的難度會更上一層樓。」《連線》雜誌最近報道稱,已經有人體試驗正在進行當中。


在《麻省理工科技評論》雜誌2013年的一次訪談中,博格稱 「以前別人都拿我當瘋子。」 約翰遜說博格遇到的這種質疑在圈子裡可謂家常便飯,因為圈裡人都見證了人類好多年來的艱辛探索 ——「他們謹慎過頭了」。約翰遜本人則與此看法迥異,他是個神經科學領域的新鮮人,不像是學術出身,反倒留著企業家的血液,他說正因為如此才有著 「一股其他人所沒有的樂觀心態。我不會把困難看成不可逾越的東西,我只覺得這事兒真要做的話肯定能成,我們也應該努力一試。」


在約翰遜的一篇記載他第一次參加火人節的博文里,他說跟參與這項沙漠盛事的其他人士相比,自己 「太過保守,不敢發表見解」。雖說個性靦腆,但約翰遜在商業上的策略極其激進。他的遠景是提高人類智能,不要讓人類被他們親手打造的機器們拋離得太遠。「我看了看 AI 的發展速度,又看了看 HI(人類智能)的發展速度,差距不小。我是不太滿意。」他自認不是那種對人工智慧心生恐慌的人,他並不擔心機器最終會超越人類。他只不過是認為全世界的人民應該把發展人類本身的智能水平列為頭等大事。他不想讓已經 「過時」 的人類大腦靠發明新工具來解決問題,他要直接升級大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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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雷斯及其團隊使用的顯微鏡。給老鼠做光纖植入手術時就會用到這台顯微鏡


約翰遜在21歲的時候就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路線,當時他剛結束在厄瓜多的兩年遊學。「我回到國內,心中燃起了提升人類生活質量的信念,」 之所以選擇人類智能領域,是因為他相信這是 「現世最珍貴、最強有力的資源」。「我自問,如果調查周邊的世界,把所有東西的時間與資源的稀缺性納入考量,什麼才是最值得最求的目標?我的人生路線就是這麼確定的。」Kernel 公司的成立就是兩個關鍵因素的直接結果:追求大膽的技術進步,提升人類智能的水平。


拉米雷斯和約翰遜都談到了記憶編輯技術的許可權問題,但論點則有所參差。拉米雷斯認為,「如果這件事情能夠走出實驗室,最好還是限制在醫學用途裡面為妙,尤其是治療精神疾病方面。如果你是負責任的精神病學醫師,肯定不會腦子抽風給麻省全體民眾開百憂解吧?肯定是只能給抑鬱症患者開這葯啊。」 他的研究也將秉持這一原則,只會施行給 PTSD 或其他一些精神疾病患者,「總之誰要是分手難過肯定不能給他來這個。」


約翰遜的看法則與之相左,他也承認起步要從醫學治療方面試水,但最終還是希望能夠將適用人群的範圍大大推進。「我對 Kernel 的願景是造福億萬人民。」 他的終極目標是,無論誰有提高認知能力的需求,都可以使用博格研發的記憶假體設備。這個目標聽起來天方夜譚(十年之內能市場化就不錯了),但實際行動卻絕非兒戲。他已經設計了自己的想法與規劃。「目前已經有一些『原始』的認知增強方法,你懂我意思嗎?家長如果把孩子送到名校,這就是建立認知優勢;請私人導師一對一教學,也叫建立認知優勢。」 對約翰遜來說,使用外部設備和加大教育投資性質沒什麼根本差異,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罷了。


而且他還認為其他人會很快接受這一觀點。「你想一下,如果我加了增強 buff,你沒有;我的孩子提升智力,你的孩子沒有 —— 這 tm 能忍?」 老百姓蜂擁而至參與智力水平的軍備競賽,聽起來有點牽強,但想想美國社會的現狀,沒災沒病的健康人拚命吃各種葯提高勞動生產力、緩解焦慮症;玩各種填字遊戲、數獨、手機app,就為了所謂鍛煉大腦減緩衰老 —— 也能理解吧!


約翰遜的繼父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眼見他病情日益嚴重(用約翰遜的說法就是 「眼見他一點一點失去人格」),他投入 Kernel 的工作熱情也日益高漲。不管人們怎樣為《西部世界》里的場面感到恐慌,面對技術可以攻克疾病的現實希望,技術還是一種讓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吧。


十多年前,記憶增強技術還屬於痴人說夢,實現概率跟果蠅可以實現照相式記憶的概率差不了太多。當時哲學家兼作家邁克爾·桑德(Michael Sandel)就在《Atlantic》雜誌的文章《The Case Against Perfection》中談論過這個技術。說到記憶增強技術的倫理學問題,他說:「為這項技術的使用權感到擔憂」。在智力提升的技術之下,社會階層分化會更加劇烈。還有一個更加根本的問題讓他坐立不安:「真正的問題到底是『做不起記憶提升術的窮人享受不到技術紅利』可怕,還是『記憶提升術會讓人脫離人性』?」試想一下:如果你跟《黑鏡子》中的人物一般,所有的記憶都像 Instagram 主頁上的記錄一樣,每一件事情都有跡可循,完美無差錯。想了解以前的人生點滴,隨時查一下就好了。永久告別模糊的記憶,不再有想不起來事情的痛苦和煩惱。坐擁如此強大的記憶力,肯定會做事超有效率、洞察力極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問題是 —— 那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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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rnel 公司的創始人兼CEO布萊恩·約翰遜。Kernel 是一家創業公司,目標是研發可植入人體的設備,提高人類記憶力和其他大腦功能。圖片由 Sergiy Barchuk 提供


1975年2月,140名科學家和哲學家、記者、律師,來到加州艾斯洛瑪海灘一家會議中心。他們雲集於此是為了為一項新生技術 —— DNA 重組技術,制訂章程規範。會議發起人是分子生物學家保羅·貝格(Paul Berg),他自願暫停了自己的科學研究,因為他的同事們意識到,他將病毒的切片與大腸桿菌相結合,很可能使得這個 「超級細菌」 逃逸出實驗室環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1975年,大眾對 「基因切片」 技術還知之甚少。當1950年 「基因工程」 這個詞橫空出世的時候,出處居然不是科研論文,而是科幻小說。當年貝格和同行們搞的基因操作,算得上是非常間斷的前沿技術。歷史意義與今天拉米雷斯和博格的研究是一樣的。一線科研人員們都知道,他們正站在臨界點上,他們的研究成果,極有可能徹底改變世界;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則是,如何在獲得研究成果的同時 「不要對實驗室其他人員、社會大眾、地球生態系統的其他動植物」 造成風險。於是他們聚集到艾斯洛瑪海灘討論問題。爭論非常地激烈,貝格事後寫道,「激烈的爭論……在會議間歇、用餐時間、酒會場合,乃至任何一絲一毫的空閑時間裡都在繼續。」 最終大家拿出了一份詳細的規章制度,釐定了基因技術研究中各個層面將面對的注意事項與需要控制的部分。同樣,也要與大眾增進對話,讓基因工程的管理制度與其對應的社會範式與基因技術本身一道進步。


艾斯洛瑪會議得以讓基因技術在預先制訂的規章下發展:也就是說,如果要推進一項對人類或生態環境有影響的技術,科研人員要負起舉證責任,證明這項技術是安全可控的。會議形成的規章可以說是冗長版的 「安全第一」 原則:從倫理上確定了,安全的重要性高於技術發展的緊迫性。這是物理學家和環保主義者所秉持的信念,但搞風投的人可並不吃這一套。


很有可能出現的局面是,隨著記憶增強技術的日漸發展,你我都會見怪不怪,就好比基因工程走過的老路一樣:20年前,克隆羊多莉橫空出世,媒體將之比擬為科學怪人弗蘭肯斯坦;今天,我們已經可以淡定接受 DNA 親子鑒定和對錶觀遺傳現象細枝末節的討論。但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還是那句話,生態安全和社會公平第一。2008年,貝格在《自然》雜誌發文,回顧了當年艾斯洛瑪大會,稱會議的成果保證了基因工程在這三十多年裡平穩安全地發展。他設想了一下,在當下的科學領域內,會不會還有有識之士願意召開這樣的大會。出人意料的是,他覺得沒人會這麼做。不是因為科技本身變了質,而是因為如今科研經費的運作方式就是不正常的。70年代時,搞科研的都是研究所里的科學家,依靠公共財政支出募得研究經費。他們可以 「不必吃人嘴軟」。如今的研究者都是靠私人機構出資贊助,在利益面前不太可能謹慎考慮安全與風險問題。


拉米雷斯和約翰遜都自發地提到了基因工程和記憶改造技術之間的關聯。拉米雷斯說,「人類基因組計劃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完成測序工作,在這段時間裡,法律已經足夠健全,不至於讓世界變成電影《千鈞一髮》裡面的變態模樣。記憶加工也是一樣,幾十年前就已經討論過技術的倫理問題了,世界已經準備好接受這個技術了。」


約翰遜的切入點則不同,他認為美國對技術的態度過於保守,「意識到可以修改遺傳編碼、乃至製造經過基因設計的新生兒的時候,國內陷入了大討論 —— 這是我們想要的嗎?大家都說這不符合美國的價值觀,與此同時中國人則認為這技術大有可為……」


他提到中國的技術進步,就在一則大新聞爆出來一周之後:四川大學使用 CRISPR(常間迴文重複序列叢集)基因編輯技術治療癌症,向患者體內注入了經過基因編輯的白細胞。2015年12月,多國科學家呼籲應當主動暫停對 CRISPR 技術的研究,因為如果不謹慎考慮可能的風險,基因改變帶來的影響將會遺傳到下一代。但中國科學家並未暫停研究,而是繼續向前。當然了,美國人出於傲慢不願投入研究,讓大洋彼岸的中國人佔得先機,借用約翰遜的話就是 —— 這 tm 還能忍?也就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認為美國花費十幾年的時間爭論基因技術實在是太過投鼠忌器。基因組很複雜,大腦同樣也很複雜,一共有860億個神經元分支,其中的信號傳遞方式我們才剛剛入了個門。對這個功能極端複雜(從操縱瞳孔放縮到推演高級智能)的系統做出任何的變動,都必須要小心謹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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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雷斯進行記憶實驗時所使用的激光源


約翰遜認為人類智能將成為 「價值最大的市場之一。我們可是在拓展人類的學習和記憶能力啊,而且還在引領人類進化、改變彼此之間交流的方式。這是一個規模極大的市場,可以做出成功的產品、賺取巨額利潤。」與他的樂觀態度對應的現實是,由於大腦太過複雜,研究又剛剛起步,他的美好願景實在不好實現。我們甚至無法確定,到底能不能像他說的那樣,能夠 「百利而無一害,安全穩妥」 地提升人類的記憶能力。隨著科技不斷發展,它所帶來的利弊影響也必須拿出來開誠布公地討論。貝格認為,要做到這一點,必須確保科學家不會被背後金主的利益所左右。


矽谷科技新貴使用的記憶晶元和激光編輯技術這類黑科技看起來就像是從科幻電影中橫空出世一般,而現實的人類社會還沒有決定好該如何對待它們。我們需要再來一次艾斯洛瑪大會這樣的會議,讓科學家、醫師、企業家和倫理學家共商大事,權衡新技術帶來的好處和風險。但在今天這種企業決定研發經費、屁股決定腦袋的世界裡,似乎沒可能再這樣了。


神經科學家朱莉·羅畢拉德(Julie Robillard)在12月號的《美國醫學協會倫理學學報》上撰文評論過記憶編輯技術的風險。她在郵件中對我說,科研人員需要跟倫理學家共同協作,在開始階段就要留意風險,不要保持那種 「倫理學家存心要阻礙科技進步」 的舊觀念不放手。記憶編輯技術誠然有巨大的好處,也有巨大的風險,無論對個體還是整個社會,道理都是一樣的。她提出一個問題,「如果你犯了罪,但犯罪記憶被人為抹除了,那該怎麼辦?」 以及 「犯人是否會被強制接受記憶編輯,以降低他們出獄後再次犯罪的可能性?」 她認為記憶編輯技術與所有的生物技術革新一樣,都需要 「在跨學科的背景下仔細斟酌」。


Kernel 公司目前有20名僱員,包括計算機科學家、神經科學家和工程師。當我問約翰遜公司有沒有聘用倫理學家的時候,他的回答似乎指向了這項技術可能的前景 —— 「現在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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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蕾切爾·里德爾(Rachel Riederer)


翻譯:鄭嘯天


來源:VICE 中國 更多內容請登錄 vice.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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