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媒體忍不住了：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們？

「為什麼衰事總是找上門？」馬來西亞《星洲日報》副總編林瑞源近日在一篇文章中提出的這個問題，恐怕道出了許多人心中的疑惑。在中國網站上，就有不少網民問道：「為何倒霉的總是馬來西亞？」

2月13日，被許多人指為「朝鮮已故領導人金正日長子金正男」的金某在吉隆坡機場離奇死亡，案子不僅在全世界引起轟動，也讓人們迅速聯想到，馬來西亞這三年可謂「命途多舛」。

2014年3月8日，馬航MH370失聯；同年7月17日，馬航MH17在烏克蘭領空被導彈擊中。除了空難和命案，2015年以來，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被爆捲入一馬基金貪腐案這一政治事件備受國際媒體的關注。為何總是馬來西亞？有當地媒體人這樣說：「衰事接二連三無關國家運程，而是我們沒有致力於防止壞事發生。」

朝鮮金某案發生後，馬來西亞民眾手持「尊重馬來西亞」標語舉行示威活動。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以前很少外國人知道馬來西亞（只認識新加坡），發生這一系列事件後，馬來西亞已經家喻戶曉……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林瑞源在文中這樣說。

在不少國際媒體看來，曾經的馬來西亞十分「低調」，而且形象多為正面。美國彭博社在2014年馬航MH370事件發生後10天介紹說，「在此之前，馬來西亞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國際關注，即便是出現什麼新聞，往往也是正面的。馬來西亞政府通過頗為奏效的旅遊宣傳攻勢將該國打造為一個歡迎四海賓朋的富裕國家」。

英國廣播公司（BBC）將這個國土面積約33萬平方公里、人口3000萬的國家描述為東南亞最生機勃勃的經濟體之一，並稱「這是其長達數十年工業增長和政治穩定的成果」。美國《紐約時報》說，馬來西亞國民陣線領導了該國經濟的快速發展，把這個在20世紀70年代非常貧困的農業社會變成了東南亞的成功典範。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2015年馬來西亞人均GDP超過9700美元，而印尼和泰國分別為3300美元和5800美元。

BBC稱，馬來西亞由13個州和3個聯邦直轄區組成，是一個多族裔和多宗教國家。馬來人為主要民族，在政治上佔主導地位，並在商業、教育和市政服務等方面享有優勢。不過，作為少數族裔的華人掌控著經濟權力。「儘管各族裔間缺乏互動且宗教分歧深，但他們總體上在相對和諧的環境中和平共處。」

對於馬來西亞的外交特點，馬來西亞華社研究中心副主席潘永強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馬國對自身的政治定位是一個東南亞的不結盟國家，從冷戰時就採取不結盟的外交立場。這位馬來西亞學者介紹說，該國過去經常成為周邊國家流亡人物和異見領袖的活動據點，泰南穆斯林分離主義者、緬甸羅興亞流亡者等都曾在此逗留，或得到馬來西亞當局保護。「庇護這些流亡人物時，馬政府扮演重要角色，有時也得到周邊國家的諒解。某種程度上，這反映出其外交姿態柔和與低調。」

廣西民族大學中國-東盟地區安全與反恐戰略研究院研究員葛紅亮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從地緣政治來看，馬來西亞位於東西方的交匯點，許多大國的力量與資源都在這裡匯聚。與此同時，馬來西亞的對外開放程度非常高，尤其是在安全、貿易等領域，這更使其容易成為大國角力的舞台與情報安全力量互動的中心。

相關資料顯示，全世界有超過160個國家和地區對持有馬來西亞護照的人免簽，而馬來西亞也對超過140個國家和地區的護照施行免簽。

內部管理，行政效率，國民性……

與其柔和中立的外交姿態和開放程度相比，馬來西亞自身的能力有時候顯得不足。葛紅亮認為，該國的情報力量比域外力量弱得多，「加上這塊屬於『灰色地帶』，管理上存在相當大的難度。以朝鮮金某案為例，從媒體報道情況可以看出，最初馬來西亞警方都不知道死者的背景，只知道一個人在機場出事了，反而是韓日媒體先爆料出來，這就可以明顯看出馬來西亞的情報獲取能力和韓日相比差很多」。

潘永強對《環球時報》記者說，馬來西亞在國家內部管理上存在不少問題，缺乏制衡的力量。警察、安保、移民等體系內的管理都十分鬆懈，一方面是警覺性和敏銳度不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存在大量貪污腐敗現象，「漏洞頻出導致一些境外人士認為，大馬是一個『搞事情』的好地方」。

潘永強以移民和出入境管理部門為例分析說，馬來西亞人口只有約3000萬，需要大量的外國勞工。而目前在馬來西亞的300萬外國勞工中，只有1/3是合法的，其他人或是簽證到期，或是沒有工作許可。林瑞源稱，「國家形同聯合國並不是問題，問題是移民局及警方對入境的外國人是否有足夠的監督」。

「移民部門有時候會受到聘用外國勞工的公司的金錢利益誘惑，對取締非法外勞非常不積極。另外，移民部門有時還會非法發放居留證給外勞以謀取賄賂，甚至可能影響執政黨，把部分非法移民轉為合法，以便讓他們成為選民為某個政黨投票。」潘永強說，從這次金某案件也能看出，各類不明人士都可以在馬來西亞輕鬆進出。「馬來西亞和一些國家不一樣，它的國家能力是有欠缺的。只有關鍵時刻或被動員起來時，國家能力才會發揮相對較大的效用。」

馬航MH370失聯事件成為馬來西亞國際形象的一個「分水嶺」。馬來西亞檳城出生的公共政策分析人士陳康林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以前他與外國朋友聊天時，他們經常提到的是吉隆坡的雙子塔、馬來西亞的電子產品以及多元族群的共生。MH370事件後，他們說得最多的是，馬政府在處理這件事的方式上，與他們想像的不一樣。當時，馬方雖然全力搜救，但因信息發布前後矛盾飽受批評。馬來西亞《新海峽時報》稱，包括民航負責人、國家警察局長、移民局負責人等在內的一系列高級官員對事故提供了各自的版本，沒有一個總體協調。

葛紅亮表示，馬來西亞的節奏十分緩慢，行政效率與國際社會的要求不符。這一方面與國民性有關，另一方面也是由於馬來西亞各個政府部門間存在封建性和官僚特色。

馬來西亞的評論人士顏華孫曾在《當今大馬》撰文，將馬來西亞人比作「椰殼底下的青蛙」。這是一句馬來語俗話，意思是該國民眾擁有與生俱來的安全感，並不會為外界的風吹雨打而發愁。「如果你了解這個國家，你會發現這裡的人們天性樂觀，遇上大事兒大都是天塌下來當被蓋」。

相對於關注「國民性」，國際媒體更多的是將馬政府應對失聯事件的表現，與其國內政治捆綁在一起。美國彭博社稱，馬政府的反應並不令人意外，「因為這個國家自獨立以來就一直由同一個執政聯盟統治，其領導人通常迴避獨立記者，受到國家控制的國內媒體很少向政府高官提出刁鑽的難題」。

「已在努力挽回國際形象」

除了應對前所未有的空難和離奇命案，馬來西亞政壇本身在這兩年來備受爭議。一馬基金貪腐案從2015年開始引發廣泛關注。作為馬國的主權財富機構，一馬公司資金被指涉嫌遭濫用以及有洗錢嫌疑，而納吉布是該公司顧問團主席。美國《華爾街日報》2015年7月報道稱，納吉布從一馬公司挪用約7億美元。不過，納吉布和一馬公司都否認相關報道，前者還向《華爾街日報》發了律師信。BBC報道說，美國司法部於2016年7月啟動司法程序，尋求沒收涉及一馬公司的10億美元資產，不過起訴書中未直接提及納吉布。然而，因捲入貪腐風暴，納吉布在國內的支持率下滑。

馬來西亞的政治情況被認為影響了經濟發展。該國知名經濟學家佐摩近日對《星報》表示，馬來西亞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政治危機超越一切，而導致有效的經濟決策陷入癱瘓」。他認為，目前改革措施停滯，但許多人卻有「經濟步入正軌」的錯覺，以為4年後馬國會成為高收入的國家。

馬來西亞華裔作家歐大旭此前在《紐約時報》撰文稱，「摩天大樓和奢華的商場無法掩飾貧富差距、族群間的緊張關係以及岌岌可危的民主制度」，民眾對領導層的信心十分脆弱。英國《金融時報》1月的研究顯示，馬來西亞人對未來半年國家經濟狀況和政治氣候的展望是東盟國家中最悲觀的，該國是唯一被預測經濟和政治形勢均下滑的國家。

雖然引發一系列爭議致使國際形象下滑，但接受《環球時報》採訪的學者表示，馬來西亞政府似乎進行了反思，尤其是在危機處理方面。葛紅亮認為，馬方在這次金某被害案件中努力挽回形象，雖然信息獲取的速度依舊緩慢，但警方已迅速抓獲部分嫌犯，效率比以前提高了很多。陳康林說，馬政府在此次案件中一直處於攻勢，很主動。他們意識到，如果一如既往，影響的不僅是國家形象，還會加深外國對馬來西亞投資環境的懷疑。

（本報駐馬來西亞、新加坡特約記者 歐賢安 辛斌 本報記者 白雲怡 丁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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