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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族的動物崇拜是什麼?




文/王德恆

「金源文化」提出二十周年,碩果累累,社會效益和文化效益俱豐。從深度上也從廣度上開闢了斷代史和地方史結合研究的典範,在這種研究的啟發下,筆者從一個比較小但在現實中又影響很大的課題入手,作了女真族動物崇拜方面的的梳理,以就教於諸位方家。

小 序

動物崇拜是人類的自然崇拜之一。以動物或幻想中的動物作為崇拜對象。這是狩獵時期原始人群社會意識的一種反映。在那個時期,原始人的生活依賴動物,因而祈求所依賴的動物的支持,以滿足生活的需要。又因為原始人還沒有把自己跟動物區分開來,故認為動物和人一樣有思想,有感情,有靈魂。原始人為了維持生活的需要而捕殺動物,但又怕動物靈魂予以報復,所以對動物進行膜拜,以求得到寬恕。還因為原始人在動物面前常感到不及和軟弱無力,對動物有敬畏感,從而產生動物崇拜。

根據考古發現,世界上所有的原始部族幾乎都有過動物崇拜。例如,在位於法國南部的德魯瓦·弗雷爾山舊石器時代遺址洞穴里,發現了半人半獸形狀的「獸主」 像,洞熊像;小亞細亞的薩勒特·許余克新石器時代遺址里,也發現了七千年前的原始祭台及壁畫中的雄牛和兀鷹。中國古代也曾經盛行過動物崇拜。在《山海經》里,所有的神靈,無論是歷史傳說人物或各地區的神靈,都被描寫成與動物有關。

這是所有民族都有的一個歷史階段,有的發展成為族徽,最後發展成為圖騰崇拜。有的停留在薩滿教的水平,延續千年。

當然,對於「圖騰」和「圖騰崇拜」個外來詞還存在著很大爭議。其中有兩種傾向值得注意,一種是泛圖騰主義:大凡在古代神話傳說和今天的民俗中見到動物、植物、星象等,都要看成是古人的圖騰崇拜對象。另一種是反圖騰說,認為這個詞只能適用於它的原產地——美洲印第安原始文化,不能像標籤一樣隨意套用在其他文化中。筆者以為,這兩種傾向都有失偏頗。圖騰是隨著西學東漸而傳入我國的人類學術語。近一個世紀以來已經成為歷史文化研究中的常見詞。其中有相當大一部分是泛圖騰主義的貢獻,特別是被濫用在文學作品中(代表作為《狼圖騰》),引起嚴謹學人的反感,在所難免。

從學術的角度看,需注意的是,區分一般的自然崇拜和圖騰崇拜:自然崇拜指對自然物的神聖化,把動物植物等視為神明。而圖騰崇拜也同樣要聖化某些自然物,但是該動物或植物還必須被看成和自己的氏族或族群具有血緣的或者親緣的關係,被直接認同為自己族群的先祖(或者先祖之化身)。諸如印第安人的狼氏族和熊氏族、龜氏族等,一目了然。我們中國人通常習慣說自己是「龍的傳人」,但莫須有的動物龍是不是華夏族的祖先圖騰呢?隨著出土文物越來越多,證明起來反而頭緒過於紛繁,難以得出統一的認識。比如真的以以龍為圖騰,作為華夏民族的始祖,那麼華夏始祖的誕生則在中國的極北,有熊氏的黃帝,只能產生在紅山文化中。這顯然和流傳已久的傳統文化相悖。而在實際的考古調查、文獻記載和民俗文化中,北方民族只停留在動物崇拜的水準上,既沒有發展為族徽,也沒有上升為圖騰崇拜。

女真族的動物崇拜無疑屬於後一種,但是,女真族的動物崇拜其綿延時間最為長久,文化意義也最為複雜,乃至現今的社會餘波尚在,甚至有蔓延的勢頭,如在東北乃至華北民間興起的「開堂子」,當代薩滿等,都是女真動物崇拜的餘緒。

一 女真動物崇拜的發軔——熊崇拜

話說的遠一點。女真的動物崇拜是整個黃色人種動物崇拜中的一種,這種崇拜的發生可以追溯至4萬年左右,即黃色人種形成的年代。

2013年1月2 1曰,美國科學院院刊(PNAs)發表了一篇題為《對出自中國田園洞的早期現代人所做的DNA分析》對該洞穴出土的生活在4萬年前的一個人類個體所做的D NA提取與分析結果。基本結論是:這具人骨攜帶著少量古老型人類——尼安德特人的DNA,但更多表現的是早期現代人的基因特徵,且與當今亞洲人和美洲土著人(蒙古人種)有著密切的血緣關係,而與現代歐洲人(歐羅巴人種)的祖

先在遺傳上已經分開,分屬不同的人群。該項研究從分子生物學角度辨識出了現代亞洲人群直接祖先群體中的一個成員,是一項重大的研究突破。這次針對田園洞人的DNA分析樣品取自該個體的一塊腿骨,由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和德國馬普進化人類研究所共同建設的古DNA實驗室完成。樣品前處理和DNA提取、擴增工作在中國進行,測序和分析工作在德國完成,並在美國科學院複檢認證。

這次的科學成果的得出對古人類學的來說,幾乎相當於一次地震,將近兩百年的關於智人起源的和人種分類的傳統觀念都打破了,並且具有極其重要的文化人類學方面的意義。以往認為人種的地緣分化,皮膚變色是因為地緣的不同或者日照的不同,而引起的分化,是不準確的。人種的分化的根本原因在於基因突變,在於人群之間的基因碰撞。從膚色上來說,黃色人種是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結合所造成的。黑色人種是智人的原生人種。白色人種是白化病是在遷徙過程中白化病基因擴散定型的結果。

而在文化上,黃色人種無疑是動物崇拜區域,包括從東北亞至北美洲印第安文化地區。而女真族的動物崇拜是這一廣闊區域中的一支,也是生命力最強的一支。檢索這個時期的動物崇拜,熊崇拜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在歐洲史前尼安德特人的遺留物中,有數量較多的熊頭和熊掌,特別是熊頭祭壇還在多處出土,表明這種熊崇拜信仰的遠源如何古老得讓人難以置信。在阿爾卑斯山脈及其附近地區的尼安德特遺址,20世紀以來不斷發現許多人工放置的洞熊的頭(顱)骨。從1 923年到1 925年,考古學家發掘瑞士的野人洞,發現幾個熊的顱骨與一些長骨堆放一起。1 950年在奧地利的一個石穴中發現三個東西向安放的熊顱骨和長骨(參看伊利亞德《宗教思想史》第1章第4制。據《劍橋世界宗教》的作者斯馬特的看法:「除非我們認為這是針對熊的一些儀禮,否則就很難做出解釋。」

尼安德特人這種關於熊崇拜的儀式或者內容,並沒有在歐洲先民那裡得到延續,而在黃色人種4萬年以後的遺址中屢有發現,包括田園洞的所在地周口店。後來經過三萬多年的時間,首先就在女真的先世中繼續。

關於女真的熊崇拜,在古文獻和國外的一些文獻中屢見記載,不過,主要發生在女真的先世挹婁、勿吉、靺鞨時期。

1 983年,吉林省社會科學院蘇聯研究室郭燕順等編譯的斯特忍堡《韃靼海峽的奧羅奇人》,(《民族譯文集》第一輯,第2 74頁)就記載韃靼海峽的奧羅奇人對熊的崇拜,奧洛奇人是黃色人種,其族系也屬於通古斯,和勿吉靺鞨屬於同一族系,和赫哲族為親族關係。這幾個民族和女真族在基因方面幾乎完全一致。

奧羅奇人之對熊特別尊重(應該是崇拜的另一表達方式),有一個原因,就是熊神的親族常常變成熊的形狀在樹林中遊盪,而要把一隻普通的熊同一個熊神區別開來,並非易事。其次,在所有舉行這種儀式的民族那裡,都有一個傳說,講某個時期,他們氏族的一個女人和熊結成了夫妻。 因此,在熊節中有一套莊嚴而複雜的宗教儀式,任何一個奧羅奇人都不敢破壞。熊頭受到特別尊敬,一塊骨頭也不得遺失,熊頭懸掛在神桿上,一滴熊血也不能讓腳踐踏。這種對熊的崇拜意識,一直到二十世紀中期在鄂溫克族、鄂倫春、和女真的直系後代赫哲族中還在流行,只不過是對熊採取了樹葬的形式,以示尊崇。上述民族和費雅克族、靺鞨族在整個中世紀都過「熊節」,根據筆者的調查,沿著韃靼海峽一直到海參崴過熊節的習俗至少延續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期。

在女真族生活過的地區,雖然經過了近千年的淘洗,但是,還是留下一些關於熊崇拜的傳說,比如將熊描繪為金色的,它們的膽,能夠抗拒瘟疫。(於又燕、王禹浪、王宏剛《女真傳奇》1989,時代文藝出版社10頁)。

另一個證據是在大興安嶺東部的淺山區一代,也是女真的地盤,近些年在這一地帶發現了早期的壁畫,其中重要的內容是熊的形象。雖然目前還不能確證就是女真先民留下的,但是,和女真在地里距離上相近則是無疑的。

對於女真的熊崇拜,斯特忍堡特意說道:活躍在東北的女真——滿族人的前身靺鞨人崇拜熊的情況。「這一點可以用日本史料加以論證。在記述7世紀寇鈔靺鞨部落時,日本文獻史料記載說,從靺鞨人那裡得來的俘獲物當中就有一些活熊,大概這些熊是為過熊節而專門養肥的。」

在女真「前十帝」時期從庫頁島開始沿著韃靼海峽一帶,都服從了完顏部族的領導,而這個地區的吉利亞克人(費雅克人)都有殺死熊的圖騰儀式:吉利亞克人篤信,每一氏族均有各自的熊羆,似與之確有親緣。為了敬熊,須舉行隆重的氏族慶典;屆時,熊則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了舉行敬熊慶典,先到林中捕一幼熊,置於籠中供養,對之百般敬奉;慶典之期來臨,則引至聚落巡遊一番,自然又是虔敬異常。最後,亂箭齊發,將熊射死。

根據俄羅斯學者的調查,射手並非本氏族成員,而是來自與之結為姻親的另一氏族。熊頭和熊骨,須葬以隆重之禮。前蘇聯民族學家托卡列夫認為,諸如此類弒氏族聖獸的儀禮,顯然是熊圖騰崇拜的變相遺迹。(托卡列夫《世界各民族歷史上的宗教》,魏慶征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 985年,

第1 86頁)

這種熊祭禮儀很發達完整的是日本北海道原住民阿伊努人(蝦夷人)。其熊節與吉利亞克人的相似:以殺死的熊肉為聖餐宴會,熊頭與熊骨則奉為聖物保存。弗雷澤《金

枝》一書有專門章節論述阿伊努人的熊節習俗。日本學者天野哲也則將這種禮儀同在日本古代文化遺址中發現的大量熊頭骨聯繫起來考察。

近年來,有學者論證認為,在人類歷史上熊崇拜優先發生,是因為熊的冬眠習性所引起。冬眠近乎死,春天的復活又近乎重生。在科學不發達的時代,人類驚奇於這種現象,有感於死而復生,進而產生靈魂觀念,所以,發生了崇拜。

所以,有著悠久歷史的女真民族應該遠在肅慎之前就會發生熊崇拜。後來的歷史也有熊崇拜不斷的時期,但是,由於沒有發展為族徽和圖騰,最後,在漢文化的影響下,接受了龍鳳為圖騰,在文化上自覺地融入了中華民族大家庭。

二 女真動物崇拜主體——海東青

2007年,在內蒙的烏蘭察布發生了一個案件,當地的森林警察抓獲了一名專門倒賣「獵隼」的北京籍中年婦女。這位婦女是滿族,她的爺爺曾經在偽滿洲國為皇帝溥儀馴鷹,據說,馴的就是海東青——直到清代,女真對海東青的崇拜還在繼續。這位婦女倒賣的獵隼,在女真金朝和滿清帝國都是崇拜的對象,而尤以金朝為甚。

據辦案的森林警察告講述,這種獵隼特別有靈性,經過人的馴養後,可以幫助主人捕獵。

而現在的倒賣,可能有了重大因由——由於這種獵隼可以在非常高的天空中飛翔,可以躲避雷達的監控,有些犯罪分子甚至利用它運輸毒品。所以,筆者之一的王德恆在《薩滿荒原》(中國和平出版社2004年)中描寫海東青具有將女真結繩記事繩套叼起傳送的情結,還是有著生物學的根據的。

辦案的森林警察還告訴記者,盜獵者們還將烏蘭察布市境內的一種頭部有白毛、身上有白點的獵隼稱為獵隼中的極品,若抓到這種極品獵隼一般出價都在萬元以上。這種被稱為極品的獵隼與神秘的海東青有沒有血緣關係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女真族崇拜海東青,在學術界沒有異議,但究竟怎樣認識海東青是有分歧的。

有人說,海東青就是肅慎語「雄庫魯」,意為世界上飛得最高和最快的鳥,有「萬鷹之神」的含義。可是,關於肅慎族的記載少之又少,在認為是肅慎文化遺存的鶯歌嶺等遺址也沒有出土過相關文物。「雄庫魯」只能是滿語,是滿族後人對海東青的追思和讚美。

傳說中十萬隻神鷹才出一隻「海東青」,是肅慎(滿洲)族系的最高圖騰。代表,勇敢、智慧、堅忍、正直、強大、開拓、進取、永遠向上、永不放棄的肅慎(滿洲)精神(這個表述來自於網路搜索中的「海東青」)。這是對一種民族精神的表達,也不能是在清朝之前形成的。

根據上述推論,海東青幾乎成為不單純是一種真正存在的物種,而成為類似於漢民族的鳳凰圖騰的崇拜。

有人認為,在肅慎時代,海東青就已經存在,可能是一種早已滅絕的巨大鳥類,因為根據《山海經》的記載,很有可能是肅慎地(古東北)大荒之中的「九鳳」。後世海東青形象漸小,是海東青世俗化的結果。又據《本草綱目·禽部》記載:「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

近代學者認為,海東青應該是隼科中的矛隼東北亞種的漢語俗稱。矛隼是一種中小型獵鷹,分布在歐洲北部、亞洲北部、北美洲北部的廣大地區,其東北亞種在中國原產于吉林、黑龍江、遼寧東部和新疆喀什等地。定位為是一種形象美麗的「中型猛禽」,也就是體形較大的隼類,所以又有「巨隼」之稱。其體長56~61厘米,體重1310~2100克左右,羽色變化較大,有暗色型、白色型和灰色型。近代以來極為罕見,其中在吉林、黑龍江、遼寧為留鳥或者繁殖鳥,在新疆為冬候鳥 。契丹人統治中國北方時期,通過對生女真部落的統治,將海東青列為最重要的貢品,曾經將海東青大量引入今天的內蒙古地區。

但是,從出土文物中看,海東青的體型非常小,大約是天鵝的十分之一,不像中型猛禽。一隻大天鵝最重的也不過3000克,文物中的海東青幾乎都是天鵝的十分之一左右,所以,海東青的體重不會超過一市斤。

海東青棲息於岩石海岸、開闊的岩石山地、沿海島嶼、臨近海岸的河谷和森林苔原地帶,堪稱北國世界的空中霸王。海東青主要以野鴨、鷗、雷鳥、松雞等各種鳥類為食,也吃少量中小型哺乳動物。它在空中飛行發現獵物後,迅速將兩翅一收,急速俯衝而下,就像投射出去的一支飛鏢,徑直衝向獵物。捕捉岩鴿等獵物時,雄鳥和雌鳥可以進行巧妙的配合,由雌鳥突然飛進岩鴿棲息的洞穴中,將它們驅趕出來,雄鳥則在洞外等候,進行捕殺。

所以,康熙皇帝讚美海東青:「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

不僅宣揚了武德,激勵軍勇,更誇耀了海東青性情剛毅而激猛,其品質之優秀可與天上的星星相輝映,其力之大,如千鈞擊石,其翔速之快,如閃電雷鳴。由此可見海東青在古代東北帝王眼中的地位,非比尋常。

成為女真崇拜物的原因

「海東青」是女真族的最高圖騰,到了清朝有「萬鷹之神」、「神使」的稱謂和含義,這裡的神指的是女真文化的最高神天神阿布凱恩都里和其母親阿布卡赫赫。在神話中海東青是一個渾身燃燒著巨大光、火和熱、揮舞著巨大翅膀、永不停歇、永遠怒翅飛翔的鷹神形象。

在滿語中,海東青的發音熊庫魯、宋昆羅(jongkhurun),肅慎、女真、諸申、諸神、朱理真,都是滿語juonshen,這些都是同一個詞不同漢譯和轉譯。可以說海東青就是肅慎以來到滿族民族的族名。

但是,海東青也沒有上升為民族圖騰。不論是挹婁、勿吉、靺鞨、女真直到滿族,都沒有將其作為民族圖騰,只是停留在動物崇拜的水準上。靺鞨建立的渤海國、女真建立的金國和後來的清朝,基本上都是以漢地傳入的龍鳳為圖騰,接受了漢文化。早在唐代,「海東青」就已是海東盛國靺鞨所建的渤海國朝奉中原王朝的名貴貢品。唐代大詩人李白曾有詩:「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但是,雖然是貢品,還沒有達到崇拜為圖騰的地步。而是到了女真時代,崇拜程度增加了,幾乎快成圖騰了。

那麼,女真系列這個民族為何崇拜海東青,分析起來除了它實用的獵鷹之外,其精神價值主要是「以小搏大」!

實際上肅慎系列的民族從來在人口上就是個小民族。完顏阿骨打起兵建立金朝的時候,統一後的女真部落也只有不足10萬的人口,軍隊只有2500人,他們對遼朝和宋朝都是小國,對遼宋的戰爭都是以小搏大,獲取勝利。

他們的精神力量其中就有海東青的啟示。一隻只有天鵝十分之一大的海東青,在空中以比箭還快的速度,叨住天鵝的脖子,在空中扭打廝殺,最後拖曳到地面,食其腦髓——這是何等的猛烈,何等的勇敢。而且還包括智慧在內,要出擊的恰到好處,一擊必中,決戰到底——這等等的素質,對於女真人確實是應該發揚的,因此,也是受到女真崇拜的主要原因。金代一位詩人把海東青撲擊天鵝的場面描寫為"搏風玉爪凌霄漢,瞥日風毛墮雪霜",表現了對海東青以小制大、堅毅勇猛的讚譽。現在看到的關於海東青的文物主要是玉雕,都是海東青在擒拿天鵝。黑龍江出土的帶挎也是海東青擒天鵝。成於金代的傳世古曲也是《海青拿天鵝》。

海東青都是野生野長,由人捕來馴化後再以供助獵之用,由於海東青不易捕捉到和馴化,在金元時期甚至有這樣的規定:凡觸犯刑律而被放逐到遼東的罪犯,誰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上來,即可贖罪,傳驛而釋。因此,當時的可汗貝勒、王公貴戚,為得名雕不惜重金購買,成為當時一種時尚。

海東青的分類

海東青中以純白的"玉爪"為上品,另有秋黃、波黃、三年龍等名目。到了清代,如果一個刑徒捕捉到一隻海東青並進獻給朝廷,則可免一切死罪,可見其何等珍貴。遼代統治者年年派出銀牌使者向女真族五國部索要貢品海東青,到了天祚帝時期吏治敗壞,銀牌使者且「每至其國,必欲薦枕者。其國內輪中下戶作止宿處,以未出室女待之,後,使者絡繹,恃大國命,惟擇美好婦人,不問其有夫及閥閱者」。激起女真人的怨憤,在女真完顏部首領阿骨打率領下,集女真諸部兵,擒遼障鷹官"。清代文人沈兆提曾評價道:"遼金釁起海東青,玉爪名鷹貢久停。"可見,一隻鷹雖微不足道,卻關係到遼金的興亡。

遼、金、元、明、清各代均設有類似鷹坊的機構,專司捕取和飼養。據筆者研究,遼朝由於是「行國」,朝儀在野外舉行,要舉辦「頭鵝宴」、「頭魚宴」等儀式,放飛海東青拿天鵝或者捕捉狐兔,幾乎成為一種近乎宗教的儀式,不完全是為了遊獵和消遣。

海東青的捕捉和馴服很不容易,民間常有:"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說法。將野性十足的海東青用捕鷹網捕獲後,要拜謝"鷹神"格格的恩賜。帶回家放在熬鷹房將鷹上架,加上「腳絆」,幾天幾夜不讓它睡覺,磨掉野性,叫"熬鷹"。再通過"過拳"、"跑繩"等環節,這時鷹就能聽人的吆喝來到獵者的手臂上。最後通過對鷹的"勒膘",把腸油刮出,使鷹飢餓,但肌肉強健,便於捕獲獵物。馴好的鷹就可以到山野之中「放鷹」了。

關於海東青的神話傳說

在《女真傳奇》、《女真譜評》兩部流傳有序的傳說集中,記載了許多有關海東青的傳說,比如,海東青引導女真的創始人九天玄女認識了「紫貂為寶」,「海東青救駕」,並且這些傳說和實在的歷史人物「前十帝」,金太祖、金兀朮等人都有關係。

而關於海東青的最重要的傳說,幾乎都和薩滿有關。這是北方自然神教的反映。

考古工作者在興凱湖女真故地發掘出骨雕鷹頭,距今約六千餘年,應該是肅慎文化的一種反映,也同時說明當時已經有了類似薩滿的神職人員。在金上京古城東女真墓群中,發現了以海東青捕捉一隻飛翔的天鵝為紋飾的鎏金銅帶挎,證明海東青崇拜已經進入日常生活當中。在我國東北民間兒童遊戲中有"老鷂子叼小雞"活動。在吉林敦化一帶流傳的《阿瑪有隻小甲昏》的歌謠:"拉特哈,大老鷹,阿瑪有隻小角鷹。白翅膀,飛得快,紅眼睛,看得清。兔子見它不會跑,天鵝見它就發懵。佐領見了睜大眼,管它叫做海東青。拴上綢子繫上鈴,吹吹打打送進京。皇上賞個黃馬褂,阿瑪要張大鐵弓。鐵弓鐵箭射得遠,再抓天鵝不用鷹。"這些都是女真族發展到滿族的民族精神的藝術體現。

在滿族民間有許多關於海東青的傳說,反映的是女真時期的內容。如《七彩神火》中說:殘暴貪婪的大遼王,年年逼迫女真部落的"達敏包"(就是"鷹家"或"鷹戶"的意思)替遼王捕捉鹰鵰。還拿鷹戶的妻子兒女做人質,如不按時交鷹就砍殺活埋。"達敏包"中有個老鷹達(即頭領),為了解救本部落人的危難,帶領一子一女,到很遠的北方享滾河的盡頭捕鷹,結果老鷹達和兒子被凍死在山上。女兒在神火格格的指點下,用太陽的七彩神光照化了鷹山上的冰雪,使山上的海東青向南移居,這樣,捕鷹的鷹戶就比較容易捕捉到了,老鷹達的女兒在一次雪崩中喪生,變成一隻高飛的鳥。

另一個傳說《鷹城與海東青》的故事,寫的是女真首領阿骨打率兵攻打大遼國,藉助海東青助戰以少勝多,大敗遼兵獲勝。

在女真到滿族薩滿教神諭中,唱贊鷹神有「遮雪蓋地的金翅膀,懷抱兩個銀爪子,白天背著日頭來,晚上馭著日頭走」,是人世間光明與黑暗的支配者。同時鷹神與雕神又是力量與威武的象徵,雕神為最兇猛的宇宙大神。

在滿族薩滿神諭中傳講,天剛初開時候,大地像一包冰塊,阿布卡赫(天神)讓一隻母鷹從太陽那裡飛過,抖了抖羽毛,把光和火裝進羽毛裡頭,然後飛到世上。從此,大地冰雪才有融化的時候,人和生靈才有吃飯、安歇和生兒育女的時候。可是母鷹飛得太累,打盹睡了,羽毛里的火掉出來,將森林、石頭燒紅了,徹夜不熄。神鷹忙用巨膀扇滅火焰,用巨爪搬土蓋火,烈火中死於海里,鷹魂化成了女薩滿。所以,薩滿魂就是不屈的鷹。

海東青的產地就在女真人祖先聚集之地黑龍江和烏蘇里江流域。據說,在女真人祖先居住的境內(今俄羅斯遠東地區以東的大海邊的海叉子里),出產一種珍貴的珍珠,珠蚌每年10月大熟,但是此時海邊堅冰數尺,人無法鑿冰取珠。當地有一種天鵝,專以珠蚌為食,食蚌後將珠藏於嗉內。海東青素來喜歡捕捉大雁,有以大雁腦漿為食的習性。於是,女真人的祖先便訓練海東青捕捉這種天鵝。

據《三朝北盟會編》記載,女真本名朱理真,而在女真語中,東方一詞的讀音是「諸勒」,與朱理之音相通,海青的讀音為申,拼合後為「諸勒申」,與朱理真同音。因此有研究者認為,女真一詞含義為東方之鷹,而這個東方之鷹就是海東青。 海東青不僅是他們獵取食物的好幫手,也不斷在向女真人圖騰方向發展。

所以,有傳說,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名字還與海東青有著密切的關係。據說,在完顏阿骨打母親懷胎十月後即將臨盆時,遼國元帥領兵殺來。完顏阿骨打的父親劾里缽保護著妻子邊戰邊退,他們退至烏拉山下,劾里缽肩頭受傷,他的妻子在雜草上生下了一個胖小子。正在此時,漫山遍野的遼兵攻了上來,情況萬分危急。突然,從天上飛來一隻玉爪玉嘴的大白雕,圍著剛剛出生的男嬰飛來飛去,還不停地叫著:「阿骨——打!阿骨——打!」

大白雕的叫聲驚動了烏拉山的山神阿古,聽到大白雕喊「阿骨——打」,以為是讓他打遼兵,便大吼起來。吼聲過後,大大小小的山頭都聽到了阿古的呼喚,紛紛打開山門,讓山水衝下來。迅猛的山洪把遼兵沖得七零八落,死傷無數。後來,劾里缽為了感大白雕和山神阿古的救命之恩,便將自己的孩子取名為阿骨打,從此以後敬白雕為神。傳說中這種玉爪玉嘴的白雕正好符合海東青的形象。當然,在有關海東青的傳說中,也有黑色的,實際狀況中則有灰褐色的。

據《柳邊記略》記載:「海東青者,鷹品之最貴重者也,純白為上,白而雜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異域錄》里也記載,海東青「有雪白者,有蘆花者,有本色者」。當時一隻普通的海東青價格在30兩白銀以上,甚至戍邊的犯人如果能夠捕捉到海東青並且將其上交就可以獲得減刑甚至釋放。

海東青的餘緒

1234年,由女真人創建的大金國也被元蒙鐵騎和南宋夾擊而滅亡。不過,海東青卻沒有因為大金國的滅亡而淡出人們的視野。到了明代,海東青仍舊在詩歌中頻現,曾經寫出名著《西遊記》的吳承恩曾經在一首詩中寫道:「成群引著犬,滿膀架其鷹。荊筐抬火炮,帶定海東青。」據《柳邊記略》記載:「海東青者,鷹品之最貴重者也,純黑為極品,純白為上品,白而雜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異域錄》里也記載,海東青「有雪白者,有蘆花者,有本色者」。當時一隻普通的海東青價格在30兩白銀以上。隨著時間的流逝來,有關海東青的記載越來越少。被現代動物學家稱為矛隼的海東青依然分布於中國西北部的新疆、青海以及東北部的黑龍江等省區。不過,在這些地方,海東青也已經極其罕見。如今,海東青已經被國家有關部門定為二級保護動物。

活羅與烏鴉

在女真人崇拜的動物中,有一種和海東青是同類,但是,較之海東青體型要大,稱為「活羅」。《金史·世祖紀》:「『活羅』,漢語慈烏也,北方有之,狀如大雞,善啄物,見馬牛橐駝脊間有瘡,啄其脊間食之,馬牛輒死,若飢不得食,雖砂石亦食之。 景祖,嗜酒好色,飲啗過人,時人呼曰『活羅』。」

有人解釋活羅就是慈烏。又名慈鴉。烏鴉的一種。歷來人們認為慈烏神域「反哺」,即幼鴉長成後,會尋找食物,供養母親。而且也有因其飢不得食時往往食砂石,後因以比喻貪食之人。 清 趙翼 《哭緘齋侄》詩之二:「蹣跚見客憐盤辟,飲啖兼人笑活羅。」的詩句。

但是,慈烏只有烏鴉的一半大,而且是不敢侵犯馬牛羊駱駝的,更不用說將它們啄死了。所以,或者另有活羅。這種活羅還是很受女真人崇拜的。功勞很大的景祖綽號活羅,在完顏劾里缽時代也有一個將領名字叫做「活羅」。

「活羅」在金源地區(今黑龍江省阿什河一帶)還是造福者的形象。女真神話中,喜鵲、烏鴉是九天女的孩子,被洪水淹死後,化為鴉鵲,給女真人銜來了谷種,送來了「穀神」,女真人的農業生產日益發達,也使完顏部日益強大起來。

注意,除了烏古乃之外,號稱「穀神」只有完顏希尹了,他是金朝的開國功臣,女真文字的創造者。

實際上,不單以女真為代表的北方民族崇拜烏鴉,就是在整個中國,對於烏鴉的崇拜也是一種古老的信仰,中國的許多民族在古代的時候都曾經崇拜過烏鴉。上古神話有「三足神烏」為王母取食的神話,已將烏鴉稱為「神烏」。

「三足烏」歷來就是太陽神的代稱。

而用烏鴉占卜是古人對烏鴉崇拜的一種體現,早在西漢時期,就盛行鴉卜習俗。後來甚至還有專門講用烏鴉占卜的著作《陰陽局鴉經》。在黎族的《舉木惹牛》故事中,烏鴉能夠救人,在普米族神話《洪水滔天》中,烏鴉能夠預料災難的發生。對於烏鴉的崇拜,跟生產方式有關,最早的烏鴉崇拜應當產生於狩獵時期,烏鴉能夠幫助狩獵者找到動物的屍體,獲得食物,同時有些民族還有崇黑的習俗,烏鴉因其黑色羽毛而受到喜愛。

無疑,這裡說的烏鴉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活羅」。

但是,根據《金史》等古籍中的描述,蒼鷹更符合活羅的形象。

蒼鷹在東北地區又稱為「老鷹」、「老鷂鷹」,是一種大型鷹,雄性體長49-57cm,翅展93-105cm。雌性體長58-64cm,翅展108-127cm。雄性從頭部到前部為灰黑色,眼後為黑色,下體雜有數目很多的灰黑色小橫斑。雌鳥上體及翼表面為灰褐色,眉紋白而雜以褐紋,下體白色,體下面有縱斑。蒼鷹在飛翔時,翼短而寬,先端圓,尾較長。一般常常是扇翅和滑翔交替進行,呈直線狀飛翔。在飛翔時翼保持水平狀。扇翅速度較其它大型鷹類快。棲于山地森林中,善於捕食小型哺乳動物,如野兔和野鼠等,偶爾也捕食羊的幼崽,有的甚至捕食牛犢。如果,駱駝、馬牛等脊上生瘡,聚集蚊蠅,它也感激襲擊這類大動物。當然也捕食鳥類。主要分布於我國東北,雲南和廣東等地也出現過,數量有限。

蒼鷹主要繁殖於西伯利亞以及我國的小興安嶺等地。此鳥嗜食鼠等,對農業有益。幼鳥常被馴養作為獵鷹,用以捕捉野兔及小鳥。也就是獵鷹的一種。

蒼鷹是肉食性動物中的大肚漢,所以,可以捕捉山羊、綿羊和小鹿。大多數在白天活動,即使它在千米以上的高空翱翔 ,也能把地面上地獵物看得一清二楚,是鼎鼎有名的千里眼。它有一副強壯的腳和銳利的爪,便於捕捉動物和撕破動物的皮肉。它的喙大,胃腸發達,消化能力強,吃下去的老鼠,一會兒功夫就被消化得精光。它的體態雄偉,性情兇猛,動物學上稱它是猛禽類。所以,《金史》中提到的活羅,應該是蒼鷹。

三 女真族動物崇拜中的巫術——牛馬

一般說來,新石器時代後期,東北的民族起源有三支,一支是大興安嶺起源的東胡——鮮卑族系,契丹是鮮卑後裔;一支是黑龍江烏蘇里江白山起源的肅慎——女真族系;一支是扶余穢貊——高麗族系。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有著血統和語言複雜的交叉。當代所謂白山黑水之間,泛指東北地區。

為了探討女真族牛馬崇拜習俗的形成,我們要從岩畫上找尋根源,而這岩畫的產生地則是不是人們公認的女真的活動地點,而是在大興安嶺。

大興安嶺在靺鞨時期之前或者說勿吉時代,是稱為「白山」的。

《黑龍江志稿》卷一的「民族」條說「錫伯,打牲部落,本鮮卑遺種……」瀋陽錫伯家廟的《太平寺碑記》記載:「垂青史之錫伯部原居海拉爾東南扎蘭托羅河流域」。

「扎蘭托羅河」即今綽爾河。據《欽定盛京通志》卷二八《山川四》,該河「源出興安嶺(指今大興安嶺),流至扎賚特旗地,流六百里入嫩江」。這裡即漢代大鮮卑山的東麓。南北朝隋唐時期的史書稱居住在這一地區的部落為「失韋」或「室韋」,因此,錫伯人在這一時期當屬於眾多室韋部落中的成員之一。

錫伯族在祭奠死者時,常把死者的姓名寫到紙上,開頭寫「夏恩阿林×××」,然後在現居地的西北方向向東燒掉,意思是把死者的靈魂送回「夏恩阿林」老家安息。

「夏恩阿林」才是錫伯族的故鄉。

李立先生對錫伯族的語言研究了將近三十年。他解釋:「夏恩阿林」,「夏恩」是「白」的意思,「阿林」是「山」的意思。連起來讀則音轉為「興安嶺」。因此,白山就是指錫伯人的原始居住地興安嶺,即今大興安嶺。

的讀音又與「興安」接近,所以耿世民先生將突厥語Qadirqan一詞,在直接從突厥文翻譯碑文時,把「Qadirqan山」譯為「興安嶺」。

所以,「興安嶺」即「白山」一詞在南北朝末期,即阿史那土門建立突厥汗國(552)時就早已存在了,估計至少出現在西漢初年也就是東胡餘眾退保烏桓山和鮮卑山的時候。

《資治通鑒》(卷一百四)胡三省對「代王什翼犍使白部、獨孤部南御秦兵,皆不勝」一事作注說:「鮮卑有白部,後漢時居白山者最為強盛,後因曰白部」。這裡說的是因山名族,故「白山」之名早已有之。

據《魏書·序紀》,拓跋鮮卑的始祖拓跋力微在兼并了沒鹿回部並建立起擁有「控弦上馬二十餘萬」的部落聯盟之後,大約在曹魏高貴鄉公甘露三年(258)遷「定襄之盛樂」(今內蒙古和林格爾北),舉行以祭天為名的部落聯盟大會,「諸部君長皆來助祭,唯白部大人觀望不至,於是征而戮之,遠近肅然,莫不震懾」。

至遼代﹐室韋人先後被契丹貴族所征服﹐成為遼朝的臣屬。契丹人把室韋——達怛人稱作「阻卜」﹐金朝也常沿用此名稱,而且和金朝的衝突很大,曾經打敗過金兀朮,最後,金朝同意了他們的邊界要求,雙方才和平相處。

女真黑水部和黑車子室韋有著密切的關係,黑水部就是生女真和完顏部的前身。有民族學者稱,黑車子和黑水部是一個部落,也不無道理。遼代以室韋作稱號的主要有「室韋部」和「突呂不室韋部。」後一部落有明確的記載參加了女真反遼的起義。這兩個部落,在歷史書上是金初歸附女真,後遂不見其名,似加入了女真族。

大約從7世紀起,室韋的農業生產已進入犁耕階段。不過由於其境內少鐵,靠從高麗人那裡交換獲得有限鐵器,這種交換路過女真屬地,和女真有過關於牛馬的交換,故兩族關係尚好,幾乎不見有衝突的記載。

以往都認為是女真人首先懂得了蒸餾發酵,實際上,是室韋最先發明的「蒸麥發酵釀酒」。畜牧業以飼養豬、牛為主,少馬無羊。豬是其衣食之源,牛、馬既是代步的工具,也是男女婚娶的聘禮,這和女真幾乎完全一樣。狩獵業以捕打獐鹿供衣食之需,所使用的工具也是角弓、楛矢。

當然,歷代有人意圖解釋這個薩滿神詞之謎。其中,對這個神詞中的神牛神馬形象,與鮮卑族南移途中的神獸「其形似馬,其聲類牛」、契丹族的青牛白馬族源神話、蒙古族以牛為神靈的諸神話有著密切的關係。

但《金史·謝里忽傳》所記神牛、神馬的神詞與鮮卑族、尤其與契丹族的青牛白馬神話有淵源關係——或者說在其神詞的深層結構中還保留有青牛白馬神話的某些原型,但已經發生很大變異——由族源神話而演變為巫師詛祝的神詞,成為巫師施行巫術的助手了。

細審神詞,「取爾一角指天、一角指地之牛」,牛角上指天、下指地,象徵此牛可通天地,是為神牛。則牛角為一法器,牛角是溝通天地的神器。它上指天、下指地,溝通天地,成為具有神性的神牛,而對牛角的神化,正是對巫師的神化,用以宣揚巫師的法力。

「無名之馬,向之則華面,背之則白尾,橫視之則有左右翼者」,華面有人解為假面、代面,恐非,應是馬頭裝飾。金上京出土人物騎馬銅像,其馬頭有裝飾,即所謂華面者,馬頭上揚作賓士飛騰狀,當為飛天神馬。白尾,則此馬為白馬。左右翼,即馬身有飛翼,則此白馬為飛天白馬,飛天神馬。

據考古學資料:吉林省榆樹縣老河深中層曾出土「神獸鎏金銅牌飾」:「神獸形象近似飛馬,吻部有一彎角上翹,近犀牛角狀,昂首揚尾,四蹄騰雲,雙冀上展,作奔翱狀。與《魏書·帝紀·序記》所載『有神獸其形似馬,其聲類牛』大體相合。」這是馬牛合體帶有雙冀的神獸銅牌飾,當為巫者所有。

俄國學者з.в.沙弗庫諾夫曾指出:「渤海薩滿教的祭祀標誌物,…必須首先提及的是銅鑄造的馬上騎士銅像,總計發現4件,兩件出自斷代為公元八至十世紀的青石崖遺址上層堆積;第3件出自曾經座落在今烏蘇里斯克市南部城區的南烏蘇里斯克城址,該城址曾是渤海國率賓府的行政治所;第4件出自中國東北黑龍江省東京城,這裡是渤海國的上京(按:據中國渤海考古學家趙哲夫講,渤海上京遺址出土多件騎馬人物銅像、朱國忱先生指出這類銅像在靺鞨遺址也有出土)。

渤海騎士鑄像以及在賽加城址出土的女真騎士鑄像的研究結果所展示的,它們均是最高的太陽神的形象。

渤海國是靺鞨人所建,人種和民族與女真同出於肅慎。經過肅慎、挹婁、勿吉、變為真的薩滿教成為下列鏈狀環節的一環:古肅慎人——勿吉人(黑水部)——靺鞨人(渤海國)——女真人——現代通古斯——滿語系的遠東民族。」

這樣說來,神詞中的飛天神馬乃太陽神的御者,青銅騎士鑄像為太陽神靈鑄像。神詞中的神牛、神馬則是人間的保護神。

巫者唱神詞,「其聲哀切凄婉,若《蒿里》之音」,像唱誦哀歌、喪歌以製造氣氛。

「既而以刃畫地,劫取畜產財物而還」。這個「刃」就是「系刃於杖端」的刃,杖、巫杖;巫杖杖端系刃,並「以刃畫地」,這是施行巫術、巫法。「刃」是法器,杖、巫杖,是巫師通天地鬼神的法杖。

巫術是一種歪曲了的虛枉的信念。「它相信自然界中普遍存在著人們不可見的種種聯繫和影響;相信外界(包括人死後的冥界)有種種可能對人們發生影響;相信人反過來也可以對這些外界發生影響;就是人本身,人與人之間也可能發生某種看不見的影響。這便是一種巫術的信念。」「巫術所擔負的都是人的現實能力所不能及的事,都是用人們一般生產和生活技能不能控制的事。越力所不能及,越不能直接控制,便越產生控制的要求,於是便藉助巫術來達到這個目的。」「人們對巫術的相信,正是出於對人的自身能力的相信。」

唱神詞,藉助神牛神馬保護被害者,並用以詛咒殺人者,口中念誦神詞,手中以刃畫地以詛祝殺人者,「其家一經詛祝,家道輒敗」,殺人者受到極大的精神壓力,受到巫術的詛咒,又兼畜產財物被劫取,「家道輒敗」。

女真人正是通過這種巫術達到團結部眾,解決內部紛爭的目的的——「以國俗治之,大有所獲」。從這裡可以看出「尚巫祝」的女真族,是非常重視薩滿文化中神牛和神馬的作用的。

在前面我們曾指出,女真人的神牛神馬的神詞,在其深層次中包含著契丹族青牛白馬神話的某些原型。這是可以找到歷史根據的。

「兀朮回至鎮江,宋將韓世忠提海舟駐揚子江以邀之,兀朮不得渡,刑白馬,殺婦人,自刃其額以祭天,後得破海舟之策…」

「遂築台於江上,海陵被金甲登台,殺黑馬以祭天,以一羊一豕投於江中。」

據查:刑白馬殺青牛以祭天,源於契丹族的青牛白馬族源神話。

成書於元順帝至正五年(1345年)的《遼史·地理志》:「相傳有神人乘白馬,自馬盂山浮土河而東,有天女駕青牛車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葉山,二水合流,相遇為配偶,生八子。其後族屬漸盛,分為八部。每行軍及春秋時祭,必用白馬青牛,示不忘本雲。」

神人、天女;青牛、白馬均為族源傳說神話,均屬薩滿出世傳說,在契丹族史、契丹族文化史中,白馬、青牛佔據重要地位。

契丹人之以青牛白馬祭天地,就在於契丹人認為世界是分層次的,把世界分成天、地、人、神的不同層次,而神人、天女駕白馬青牛「相遇為配偶,生八子」,是指薩滿出世。遼太祖為「天皇帝」,「後曰地皇后」。「(述律)後嘗至遼、土二河之會,有女子乘青牛車,倉卒避路,忽不見。未幾,童謠曰:『青牛嫗,曾避路』。蓋諺謂地祇為青牛嫗雲。」則契丹人以述律後為地祇矣。天皇王、地皇后,一為天神一為地祇,把人神化,並藉助白馬(神)青牛(神)溝通天、地、人、神,則遼太祖與述律後均具有了神格,均是具有了巫者,薩滿的身份。

契丹族神人、天女與白馬、青牛族源神話是對契丹族祖薩滿出世的遠古迴響。

金兀朮被困,「刑白馬,殺婦人,自刃其額以祭天」——殺婦人——婦人(青牛嫗),用以代替青牛;「自刃其額」——剺面用以血祭。殺白馬青牛祭天,並自刃其額,顯然受到契丹薩滿文化之影響。

海陵王完顏亮之殺黑馬以祭天,亦是刑白馬青牛祭天的變化。

可知,女真人的神牛、神(白)馬以及兀朮、海陵之刑白馬(或黑馬)殺婦人的薩滿文化顯然來於契丹族文化,融合契丹族文化而成為女真族薩滿文化的重要內容。

中國北方古族也有神牛觀念,美國著名蒙古學家塞瑞斯曾作過史料的收集與排比:「《金史·謝里忽傳》中對牛的神化,也可見於蒙古、突厥語文獻中」

塞瑞斯的論述轉引自敦煌學家楊富學先生的《中國北方民族歷史文化論稿》(甘肅人民出版社2001年)附錄。

塞瑞斯先生只作了史料的收集與排比,包括這種神化動物的多種變異形態。我們看到,這種神牛及其變異形態的一個特點就是與天地相接,均有通接天地的功能,均是可通天地的神化了的動物(包括怪人、怪獸)。

上面,我們論述了女真動物崇拜中的熊、海東青和鷹類及牛馬崇拜。

而在虛擬動物中,女真族的主要崇拜對象是從漢地傳過去的龍鳳,青銅坐龍在阿城出土了一尊;在北京金皇陵出土了兩尊。造型幾乎相同的石坐龍前後出土了約10尊(有的殘破的不易辨認)。

女真的動物崇拜還能舉出很多,如魚(鱘鰉魚、鯉魚、大馬哈魚)、烏鴉喜鵲、鹿、豬(家豬和野豬),後來的狐狸、黃鼬、雉雞、狗、狼等等,並且帶入了巫術之中,一直流傳到先在。現在在東北地區和華北少部分地區普通百姓家盛行的「堂子」,就是濫觴於肅慎、挹婁直至女真時代。也是女真巫術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清女真族動物崇拜的線索,對於女真族歷史文化的研究也是有意義的。故此文起到引玉之磚的作用,當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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