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吃雞蛋算不算殺生？

姑妄聽之三

29.吃雞蛋算不算殺生？

昌平縣有個老太太，養了很多雞，但是她向來只賣雞蛋不賣雞。有人來找她買雞吃，就算出價高於市價十倍，她也不肯賣。她住的地方靠近山麓，時間一長，繁衍過量，滿山滿谷都是她家的雞。每天日出之時，雄雞唱曉，叫聲連成一片。

有一天，老太太把剛割下的麥子放在門口晾曬，忽然成百上千隻雞涌過來搶食，老太太拿拐棍也轟不走，就叫出全家人幫忙，大夥手忙腳亂，圍追堵截，還是無濟於事。就在這時，只聽身後一聲巨響，她家五間住房同時坍塌，再看群雞，撲棱撲棱又飛到山裡去了。

此事與《宣室志》中所記李甲的家鼠報恩類似，我們常說，仙鶴可以準確的掌握夜半時分，而雞可以感應到日出，這是由於氣感使得它們精神振奮，並非是它們真的懂得時間概念。因此邵雍先生說：「禽鳥可以率先感知氣息的變化。」至於其他事物的成敗，絕不是禽鳥可知的，然而為什麼那些雞會聚到一起拯救主人於危難之中呢？估計是有鬼神附體吧。

故事完。

老太太保護雞的生命但是心安理得的販賣雞蛋，所以我猜她應該認為吃雞蛋不算殺生。

這個問題在不同的領域裡可能會有不同的答案，如果詢問生物學家，他也許會給出一套關於生命的演算法，也就是從受精卵發育到成體生物的過程中，在某一處應該存在著一個生命與非生命的分界線。

說雞蛋有點抽象，我們不妨拿墮胎為例。虔誠的基督徒常常反對墮胎，而許多自由主義者則擁護墮胎權，雙方主要的爭議並非倫理，而是事實。因為不論基督徒還是自由主義者，都認同人類生命的神聖，謀殺是一種罪行。但是他們卻對某些生物學的事實存有不同觀點：究竟人命是始於受孕那一刻還是出生那一刻呢？甚至在某些文化中，就算胎兒降生，也不算生命的開始。比如卡拉哈里沙漠的庫恩人，或者北極的因紐特人，都認為人命始於嬰兒得到名字之後。在他們的社會裡，嬰兒出生後，家族會先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決定不留下他（可能因為先天畸形或經濟困難），那麼家族就會殺掉嬰兒，只要還沒舉行命名儀式，就不算謀殺。在這些文明中，人們同樣認可生命的神聖，卻擁有另一番解釋的系統。

所以，科學只能告訴我們世界如何運轉，卻不能告訴人類應該怎麼做。也許終有一天科學家會搞清楚那些雞為何會在恰當的時候出現在老太太家門口，但是科學依然無法解決人要不要吃雞蛋的紛爭，這或許就是宗教的另一層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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