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遺照，他們有木乃伊

利維坦按：注意，本篇可能含有令你產生生理或心理不適的內容，請酌情考慮是否繼續閱讀。

文/Daniel Stone

攝影/Ulla Lohmann

譯/antusen

校對/dtt

原文/www.nationalgeographic.com/photography/proof/2016/10/mummy-photography-ulla-lohmann/

傑姆塔穌（Gemtasu）被製成木乃伊時，有七名家族成員守護著他。人們會在火堆之上重新調整屍體的姿勢。參加這個儀式的人中途不能離開，也不能洗漱。

2003年，烏拉·羅曼（Ulla Lohmann）第一次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發現了安加部落，然而部落長老卻對她下了逐客令。為了到達那裡，她在開了一天車後，又在小島西側的高地上徒步走了三小時。 德國攝影師兼環境學家烏拉·羅曼風塵僕僕地達到目的地後，卻被禮貌地拒之門外。該部落表示他們不習慣接待訪客，也不想讓外人了解自己的文化。

世人都知道安加人會把死者做成木乃伊，這是安加部落不喜歡訪客的原因，也是當初吸引羅曼到訪的原因。在古老的儀式中，他們會把逝世親屬的屍體製成木乃伊，然後讓其端坐於村子旁的岩架上，這種歷史由來已久。高高在上的安息之所會讓死者家屬覺得長輩仍在注視著他們。

2009年時，還沒被做成木乃伊的傑姆塔穌

2015年時，被做成木乃伊的傑姆塔穌

被拒之門外後，羅曼離開了，然而不久之後，她又重返此地，此後的10年里，她堅持定期到訪小島。每次她都會重申自己的立場：她只想了解部落，看看成員如何生活、如何對待死亡。

幾次到訪之後，安加人漸漸開始允許羅曼探究他們脆弱的部落架構。她跋山涉水，數次往返於高地之間，最終，一位名叫傑姆塔穌的長老對她說：他死後想變成木乃伊。

安加部落大約有45000名成員，他們製作木乃伊的方式和古埃及人截然不同。古埃及人會從身體內部掏空死者內臟，然後用布裹住屍體，而安加人則會讓逝者保持坐姿，在熊熊火焰之上連續熏烤3個月（在熱帶地區，屍體很快就會腐爛，而煙熏有助於防腐）。

這是傑姆塔穌父親莫埃曼高（Moymango）的木乃伊，經過修復後，家族成員把它從村子裡送回了崖壁之上。

保護並修復莫埃曼高的木乃伊是一年一度的儀式。

2008年，傑姆塔穌對兒子和其他家族成員說他想死後被做成木乃伊，和他的父親並肩而坐。

傑姆塔穌正在試坐木乃伊座椅。

製作木乃伊需要嚴格遵守一定的程序。首先要將屍體置於火上，待其膨脹之時，用木棍戳刺以排干體液，之後再用木棍輕輕擴充肛門，讓內臟掉落。從開始到結束，製作木乃伊的人必須時刻和屍體待在一起，屍體的任一部分——體液、腸子、乃至身體——都不能落地，如若不然，就會觸犯禁忌、招致厄運。

最重要的是要讓面部保持完好無損。在一個沒有攝影技術的文化群體中，保留逝者遺容的唯一方法就是親眼見證他們不朽的面龐。羅曼說：「我們有照片，他們有木乃伊。安加人相信靈魂會在白天自由遊盪，一到夜幕時分，便會回到被製成木乃伊的身體中去。如果看不見臉，靈魂就無法找到容身之處，只能永遠遊盪下去。」

俯瞰偏僻的安加村莊

傑姆塔穌過世前不久，他的兒子才給自己的孩子施過洗禮。

遺體木乃伊化曾一度盛行於巴布亞紐幾內亞和其他南太平洋群島，並在19世紀和20世紀初達到了鼎盛。尋找保存遺體的方法是為了避免土葬，從而讓逝者不會被輕易遺忘。但20世紀中期時，遠道而來的基督教傳教士和英國及澳大利亞的政府官員都認為這種做法既不道德又不衛生，應該為人所唾棄。

即便如此，傑姆塔穌還是認為保留傳統很重要。他不確定自己會在哪年逝世，但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只要被做成了木乃伊，他就可以繼續保護家人。出此緣故，他教會了孩子如何製作木乃伊。在人類學家羅納德·貝克特（Ronald Beckett）和安德魯·尼爾森（Andrew Nelson）的幫助下（二人此前已研究過製作方法），他拿豬做了示範。傑姆塔穌還請羅曼拍攝了木乃伊的製作過程、分享了他的故事。

為了確保一切如願，傑姆塔穌在死前一年搭建了熏屍屋。

被做成木乃伊時，傑姆塔穌的家人在守護著他。

為了保護在世的家人，傑姆塔穌希望自己能變成寄居在木乃伊之中的鬼魂。

某個親戚在儀式上握著傑姆塔穌干化的手。

每晚，傑姆塔穌的家人都會坐在溫暖的篝火旁講講故事、說說他最喜歡的笑話。有時候，所有人都會沉寂下來，因為他們認為自己能聽見傑姆塔穌的笑聲。

和部落里的其他年輕成員一樣，他的兒子一開始拒絕了他。製作木乃伊費時費力，慢火熏烤人肉還會產生刺鼻臭味，故整個部落都很排斥這一行為。此外，由於年輕成員喜歡移居深受全球化影響的港口城市，部落規模也在逐年縮減。但傑姆塔穌堅信製作木乃伊是一大要事（起碼對來他說是這樣的）。他的某個兒子阿瓦騰（Awateng）說：「他對我糾纏不休，最後，我不得不同意了他的請求。」

2015年，傑姆塔穌壽終正寢。

傑姆塔穌的屍體正在煙熏屋內逐漸變成木乃伊。

為了完成他的遺願，羅曼重返巴布亞紐幾內亞見證並拍攝了木乃伊的製作過程。儀式開始時，7名男子（包括他的孫子）為表哀悼之情，在臉上塗了白色的粘土。根據儀式規定，他們不能喝水，只能飲用竹筒里的甘蔗汁，此外，他們只能用熏烤傑姆塔穌的火堆烹煮食物。當傑姆塔穌的皮膚燃燒時，他們得用棍子剝掉燒焦的皮。

傑姆塔穌和攝影師烏拉·羅曼

羅曼觀察了數周，在此期間，傑姆塔穌的屍體漸漸腫脹、變黑並最終硬化。為了留住傑姆塔穌的靈魂，這7個執行儀式的男人要將他的體液塗在身上。在製作木乃伊的3個月內，他們絕不能洗澡，也不能離開。

對擁有該習俗的文化而言，製作木乃伊通常是為了追求永生，或至少是為了留存逝者的肉體。在安加部落，人們最終會把木乃伊綁在椅子上，送至崖壁之上，使其能俯瞰著村莊。在那裡，新到的逝者和緩慢腐朽的先人並肩而坐，他們的骸骨是自身曾存在過的不朽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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