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得太快，「美好」都跟不上了

感受生活中的小美好，一些細節應和著心思。物我兩忘，身在世外，人與自然的共情效應，也天人合一之一部分。

張大千筆下的荷花也多，論筆法，有沒骨、工筆、寫意俱全，論顏色，有朱荷、粉荷、白荷、墨荷、黃荷、金荷，最難表現者，尚在體態，有風荷、晴荷、雨荷、秋荷等等。雖由人作，宛自天開，嬌艷而不俗，沉著而不浮，生動而不匠，皆不出一片佛情。

心性相同，方可茶禪一味，為此教必有茶，無寺不茶，禪必有茶，無僧不茶。俗家也重茶，新茶甘泉，器皿乾淨，景色宜人，從來佳茗似佳人，佳人者，臉如蓮萼，唇似櫻桃，溫婉如玉，氣質如蘭。

有心情便有空間，即半佛半仙狀態。徐上瀛《大還閣琴譜》論琴之效果：「一室之中，宛在深山邃谷，老木寒泉，風聲簌簌，令人有遺世獨立之思。」張充和《天涯晚笛》口述古墨故事：「墨是好東西，從前大戶人家結婚陪嫁，都送一套套的墨來做嫁妝。明朝方於魯制的墨，我現在還用著呢。」此非社會本身，也非生活全部，不過偶有的性情，可驅除厭世的黯淡耳。

張曉風《色識》說「顏色之為物，想來應該像詩，介乎虛實之間，有無之際」。滿園深淺色，文中多列舉。玉色有孩兒面、鸚歌綠、茄皮紫、秋葵黃、老酒黃、蝦子青等等；石色有魚腦凍、燈光凍、硯水凍、艾葉綠、桃花水、洗苔水等等。瓷色有祭紅、剔紅、牙白、甜白、嬌黃、霽青，皆似幻似影，而茶葉末、鷓鴣斑的命名，自有詩意之妙。《紅樓夢》第四十回里有描述：「這種紗叫軟煙羅，只有四種顏色，一樣雨過天青，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要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著就和煙霧一樣，所以叫做軟煙羅。銀紅的就叫霞影紗。」其中的「雨過天青」色，也瓷色，相傳宋徽宗偶做一夢，夢雨過天晴情形，遂傳旨燒造匠：「雨過天晴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一道聖旨難倒無數工匠，而汝州窯技高一籌，竟燒了出來，並被認可。秋香色介於綠與黃之間，古裝戲裡的老旦，多著此色衣裙。

朝陽遍山，心中充滿暖意，萬物有序，轉眼傷心暮春，無法留住已有的繁華。生活是一種流體，站在橋頭，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又感嘆「橋流水不流」者，畢竟不多。百病心生，蒼狗又白，百感交集，白狗又蒼，多少小美好，未見一紙風行，過後才看清。看清時，少壯未幾，鬢髮已霜，應了馬爾克斯的一句：「回憶沒有歸路，春天總是一去不返，最瘋狂執著的愛情也終究是過眼煙雲。」

生活本不缺少美，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到了苟活年齡，沉得住氣，低得下腰，江湖俠骨恐無多，不再想往燦若雲霞的美麗，已然排斥哭天搶地的感動。平淡活著，白忙一場，誰還為命運生氣。別人心裡想什麼，由他去吧，不再討好迎合時，小美好隨處可見。但有發現，悉心把玩，心得良多，竟能成為精神上的一個支撐點。感受怡然間的小美好，全仗大胸襟。

文/介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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