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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師錢穆:中國外患在北不在南,應當遷都西北

國學大師錢穆:中國外患在北不在南,應當遷都西北



錢穆


【編者按】

國學大師錢穆:中國外患在北不在南,應當遷都西北


4月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決定設立河北雄安新區雄安新區,這是繼深圳經濟特區和上海浦東新區之後又一具有全國意義的新區,是黨中央深入推進京津冀協同發展作出的一項重大決策部署,對於集中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培育創新驅動發展新引擎等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和深遠歷史意義。


在抗戰後期關於未來國都選址的討論中,歷史學家錢穆多次發表看法。他強調中國新首都必須向北遷移,尤應西北重於東北,中心重於偏隅,大陸重於海疆。


錢穆指出,近千年來,中國南北形勢倒轉,江南人文稱盛。最近一百餘年,浙閩兩粵最為發達。今後中國人如果不能將東南的人物精力倒灌西北,則中國將成為乾枯半痹之國家,國家的經濟布局、文化發展都將呈現出東西部嚴重失衡的局面。而從國家安全的層面看,中國外患也在北不在南。


錢穆說這話已經過去七十多年,中國內部發展失衡的情形確實被不幸言中。此時我們回頭重溫錢穆的意見,不失為一件有益的事。


國學大師錢穆:中國外患在北不在南,應當遷都西北



我們若譬喻歷史是演戲,則地理就是舞台,人物就是角色。現在我們來講中國四千年第一本大戲中的舞台和角色。


最早的中國,並不和現在的中國般,那時的活動範圍,只限在黃河流域一較狹小的地區。古史傳說中之神農氏,大概只在今河南省的西部,黃帝則像在今河南省東部,活動範圍都不大。唐堯、虞舜,便在今山西省南部,龍門下黃河南套的東北面,在同蒲鐵路的南端。夏,商,周三代的活動中心,也不過在今天河南、山東和陝西省東部,山西省南部,及河北省的一部分,最多達到漢水上流和淮水北部,要之是一個不完全的黃河流域。

中國史上擺開一個大規模局面,要從春秋時代起。那時一般的文化經濟,可以東西劃分。黃河流域上游,即西部,(實在是中部,今陝西、河南一帶)則文化經濟較差。黃河下游東部,文化經濟較盛,都在今山東境。代表著西周新興的正統的,這一區以齊、魯為主,向西為宋、衛,在今河南省東部,還算像樣,這一半代表著殷商之舊傳統。再西為山西省南部的晉,河南省中部的鄭,文化經濟均已差。再向西到陝西,為文化經濟比較最落後的秦。向南為漢水流域的楚,這在春秋時期,還被視為蠻夷。至於長江流域的吳、越,直到春秋末期才突起,但到戰國時又沒落了。那時長江水道上下尚無交通,從吳到楚的交通線,並不是順江東下,而是經皖北沿大別山脈至河南信陽,再銜接到漢水中流的一條陸路。再看北方,戰國初期,燕、趙文化較落後,要到戰國中晚始像樣。所以黃河流域乃中國古代文化經濟最主要的中心。


秦代統一中國,轄地已同現在差不多,但其實際中心,仍在黃河流域。漢代繼續建都長安,因西方經濟不足維持一個中央政府的需要,常要從東方大批運糧接濟。那時的漕運,則全指的黃河而言。東漢建都洛陽,多半亦為遷就經濟現實問題,可以避免大量物資由東向西運轉上之耗損。洛陽和長安,始終成為古代中國的兩大中心。直到三國時代,長江流域才正式跑上中國歷史舞台。那時所謂魏、蜀、吳三國鼎立,吳、蜀地盤擴充到南方。但人才還都是北方人。即如劉備,諸葛亮,亦均為北人南遷。三國並於西晉。還是黃河統領了長江。


直到東晉南渡,建都金陵,長江流域始獲有中國歷史上的正統政府,但這是一個偏安的,不是一個統一的,而且仍是北人南移,不是由長江流域人所經營而建立。直從三國時代的吳,以至東晉、宋、齊、梁、陳,合稱為「六朝」,都建都南京,這是一個金粉朝廷,大體上只是北人到南方來偷安享樂。南北朝時代的北魏,稱為北朝,與南朝宋、齊、梁、陳對峙。當五胡時,洛陽已經殘破,人民都向四周移動。一部分南遷長江流域,另一大批東北逃出熱河山海關,移向遼東。又一大批西北遷避到黃河西岸甘肅、寧夏一帶(即當時的五涼)。以後此兩大支,又集合起來依附到北魏,奠都平城,(在今山西之大同)。到魏孝文再遷洛陽,不久又分裂。長安與鄴,(大名)分為東西兩魏,此後隋唐統一,才始恢復以長安、洛陽定為兩京的周、漢舊局面。長安因中央政府所在,戶口稠密,文武百官集中,關內糧食不夠供給,仍如西漢般由東部大量向西運輸。政府為要撙節一部分運輸費用,採取移人就糧的辦法,一年中幾個月駐節長安,幾個月移居洛陽,這樣來遷就事實。


大家知道,隋煬帝開浚運河,自開封到徐州,再由徐州南下直到揚州,在先是軍事性質的由北侵南,在後則是經濟性質的由南養北。在開封以上到洛陽的一段,是和黃河並行的汴水,原來很早便有的。但開封以下的水道,也並非隋煬帝所鑿。三國時曹操率領水師攻東吳,即由洛陽到開封而至皖北,回師時繞道徐州,全路程都由舟船水道。魏孝文亦曾有心利用此一段水道來輸送軍糧,控制南方。隋煬帝不過把此一段連貫南北的原有水道加深加闊,重新整頓,使中原水師可以順流直下,徑抵江邊。在先是為了便利軍事,以後則轉落到經濟目的。南方漕運,即由此轉輸洛陽、長安,來給養這一個大一統的中央。


此下安、史倡亂,北方經濟開始崩潰,更須仰給南方。中國史上的經濟比重,實要到唐代安、史以後,才開始有南重北輕之勢。唐代漕運數字,歷史上均有詳細統計。那時毎年運送中央的米糧,在玄宗天寶年間,以河南、河北為第一位,關西、河東(山西)為第二位,淮南、江南為第三位。自經安、史之亂,北方藩鎮星羅棋布,都要養兵十萬二十萬以上,軍隊要俸餉,裝配又講究,所有稅收,都被截留,不解中央。當時的中央政府遂不得不全靠江南稅收來維持。足見當時黃河流域的經濟也並未破產,只為各地軍閥全浪費在武裝上去了。


五代十國幾達一百年的長期擾亂,北方黃河流域才正式趨向衰落,南北經濟比重更見倒轉,此一大轉變,直到宋代始確定。宋代建都開封,其最大原因,也為便利江南米糧北運。若從開封再運洛陽,又要增加數百里水程,於是宋代政治中心,才始脫離了周、漢、隋、唐以長安、洛陽作為黃河流域一橢圓兩中心之舊形勢,而轉移到開封。開封是中國東部的南北中心,但地勢平坦,四周無險要屏障,乃一四戰地區,遷就了經濟打算,折損了國防計劃,所以宋朝始終成為一弱國。


元代建都北京,此系遼、金舊都,那時全部經濟更多取給於長江流域,遂開始採用海運,由天津入口,經白河,運北京。這海運的源頭,便是一條長江,江、浙是第一源,江西是第二源,兩湖是第三源,這是太湖、鄱陽湖、洞庭湖三大水庫之所鍾。大水庫四周,即是糧食盛產之所,亦即南方經濟命脈所在。元代在此三個湖區,所征糧食,幾佔全國糧額三分之二。明代不用海運,又另闢一條運河,自揚州、徐州直北經山東、臨清而抵天津。這一運河開挖並不省力,所經地勢有如橋形,兩旁又沒有水源,水量多半要靠地下泉。水流要賴閘門開閉來調節,那是極費工程的。天然的憑藉少,人工的誘導多,那條運河工程之偉大,實不下於古代的萬里長城。


我們現在常說:長江下流太湖流域是中國經濟最富庶的地方,可是在歷史上,唐以前的經濟全在北方,六朝時代南京的食糧,還要靠武昌方面運來,軍隊大部駐紮在荊襄一帶,蘇南則還是漁澤之鄉。唐代財富逐漸轉移到江南,但更重要的是江南西道,而非江南東道。唐代分全國為十道,江南道又分為東、西,東道即現在之江浙,西道即現在之江西省。明代經濟中心,才再從江西移到江東。那時分為南糧、北糧,北糧只佔全國五分之一,南糧卻佔五分之四。其中蘇、松、常三府即佔有三分之一,蘇州一府田賦超過浙江全省,松江一府已抵江西省之一半,常州一府即超過兩湖半數以上。


清代乾隆十八年的田糧統計,南糧佔八分,北糧僅佔二分。乾隆四十四年統計,南糧收入已達北糧之十倍。明清兩代屢為此種賦稅不平衡提出呼籲,直到曾國藩做兩江總督,李鴻章做江蘇巡撫,仍還上奏為蘇、松、太三府人民請求減租。這三府田租較元代增加三倍,較宋代增加了七倍。這三府田租也比常州府多三倍,比鎮江府多四倍,比其他各省多十倍數十倍不等。大概統計,明清兩代,蘇州一府的田租,比唐朝該增加了五十倍之多。


一面是賦稅偏重,另一方面則現出經濟偏枯。中國歷史上以漢、唐為最強最富時期,但那時卻全部靠黃河流域,不靠長江流域。可見古代歷史上的黃河,是中國之利,非中國之害。

所以中國文化,大部分由黃河流域人創造建立;長江流域人,僅居承襲發展之功。平心而論,中國歷史宋以後,實不及宋以前。至少遼、金、元、清四個朝代打進了中國,即十足暴露了宋以後中國歷史之弱症。我曾到山東曲阜拜謁孔子廟,參觀碑林,所見是金、元、清三代皇帝的碑多,中國皇帝的碑少。孔廟是中國二千年傳統文化最可紀念的聖地,我們只一看那裡列代皇帝所立的石碑,便該有所感慨警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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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廟碑林


再以人物論,唐以前大皇帝、大政治家、大學問家、大軍事家、大文學家、大藝術家、一切有名領導人物,十九都是北方人。宋以後始有南方人跑上政治舞台,由南方人來領導中國。學術上的重心,也漸漸轉移到南方。然而宋以後的中國,便遠不如宋以前,這一層是研究中國歷史很值得注意的。


中國從古代起,經濟上很佔地位的是養蠶繅絲。今天講蠶絲,大家很容易聯想到太湖流域,實際上唐以前中國的蠶絲事業,發達在黃河流域。唐代有一將軍率軍駐紮江蘇,他因南方人不懂栽桑養蠶,即募大批北方女眷配合駐軍,來指導江南人的絲織事業。五代十國時,石敬瑭割幽薊十六州,認契丹為父,每年送絹三十萬匹。石敬瑭當時所據地區,只限於黃河流域,但他還有力量年送絹三十萬匹之多。到元代,山東館陶縣蟲災。四十萬棵桑樹被害。也許當時植桑,用來取皮造紙的多,但館陶一縣即有桑四十萬棵,也可想見那時北方蠶絲事業尚未完全衰落。直到明清兩代,絲綢始全部盛產於南方。


另一件是陶瓷工業。大家知道中國磁器開始流傳到法國,幾乎和黃金比價。宋代最有名的磁,如定窯,在河北定縣燒鑄的。汝窯、柴窯,都產於河南省,那時江南有名的,只有浙江處州的龍泉窯、哥窯,江西景德窯還不發達,但是今天大家只知道景德窯。


主要的經濟轉移關鍵在農業,主要的農業轉移關鍵在水利。宋以前的江蘇省,從蘇州到崑山,還都是水澤,沒有陸路交通。宋朝有一位水利工程師,開始設計在蘇州、崑山間築成堤岸,這是歷史上有名的至和塘。在今京滬鐵路所過,蘇州、崑山一帶,在宋代還是一片汪洋。它的地理形勢,有些似西方的荷蘭,陸地比海面低。少水固是害,多水也一樣的受害。那一帶的水利興修,自五代十國的吳、越,開始急激猛進。從此江南的農業經濟,始煥然改觀。若我們在飛機上下瞰這一帶的河流排列,溝洫灌溉,極錯綜,又極整齊,那都是人力,非天然的。這一種的水利工程,很值得我們注意。


我們也盡有理由來推想,在古代的黃河流域,一定也相似於江蘇太湖流域般,水利發達,因此農業亦發達。後來水利逐漸衰敗了,河流都乾涸,農業逐步衰退。今天黃河成災,卻也是人為的。最近幾十年,長江流域也逐漸發生水災了,連太湖流域也時有災荒。如再繼續下去,水道不加疏浚,長江也可能為黃河之續,那亦將是中國之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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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水患


我們該知道,從來沒有一塊地,天然就只給人類以利的,都得經人為改造,才能日見其利。古代中國的經濟中心在北方,人才也在北方,所以北方地利有辦法;近代中國的經濟中心在南方,人才也在南方,因此南方的地利比較有辦法。今後假使我們不注意這些問題,長江流域也會變成沒辦法的。換言之,若使我們能注意到這些問題上,北方也依然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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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從經濟講到文化。


有些地方文化發達得早,有些地方文化發達得遲。譬如珠江流域廣東一省,在唐代只出了一個宰相張九齡(曲江人),福建省直到唐代韓愈時,始有第一個大學生進入大學,可見那時廣東、福建的文化,既不及長江流域,更不及黃河流域。宋明兩代文化學術最活躍的在江西,江西人掌握了全國政治文化上的最高地位。今天的湖南、四川人,很多由江西遷去。江西在宋以後,比較上是南方中國人文中樞。要到明代下半期,始是江浙人興起。到清代才有湖南,廣東、廣西,雲南西南地區人跑上政治舞台。


德國史學家斯賓格勒氏嘗說:「文化發展到某一階段的最高峰,必然會衰落。」中國各地區的文化興衰,也時時在轉動,比較上最能長期穩定的應該首推山東省。若把代表中國正統文化的,譬之如西方的希臘,則在中國首先要推山東人。自古迄今,山東人比較上最有做中國標準人的資格。他們最強韌,最活躍,大聖人、大文學家、大軍事家、大政治家、各種偉大典型人物都有。既能平均發展,還能長時期維持不墜。第二才推河南、陝西、山西、河北人。至於江、浙、閩、粵人,大體上說,氣魄不夠雄偉,僅賴北方中國祖先餘蔭,實不足代表中國人的標準風格。目前的中國文化,則都集中在東北從遼東以迄西南達廣東的沿海一條狹邊上,愈向內,愈黯淡,直到西北邊寧夏、蒙古、新疆、西康、西藏,至滇、緬邊境,我們一概置之度外,不加理會。如一個大瓜,腐爛了大半個,只剩沿海一線,則只是一層薄皮了。


中國地方大,經一次大變亂,人便向四面跑,舊文化移殖到新園地上,又產生出新生命。中國歷史上每一次大亂,同時總留有幾塊乾淨土,留作新文化的處女地。讓舊的人才移殖,讓新的生機萌動。你若遊歷全國各城市,各鄉村,各名勝,到處有歷史遺迹,到處有文化紀念。即如山西大同,在南北朝北魏時候,那裡是政治文化中心,曾集結了很多人物,軍人、學者、政客、僧侶,都有出色人。這些地方在今日,是荒涼不堪了,僅作為我們憑弔之區。從大局面上,中國文化之從大處高處冷處轉動到小處低處溫暖處,常是順溜的滑下,不能奮力的翻上,值得悲觀,至少是值得警惕呀!


我在對日抗戰期間,曾為此意,寫過兩篇文章,主張抗戰勝利後,國都決不可再設在南京。江浙沿海一帶,雖是今天經濟文化之重要地區,一切人才集中,然而像一樹繁花,已經開發到爛漫極盛之時,快該凋謝了。我們從歷史教訓上,早宜積極尋找新生命,誘導成新力量,決不當苟安姑息,只顧目前。而且一個國家,也斷不能使其內部顯然有兩種形態之對立。民國二十六年我由洛陽而長安,遊覽西北,一路看到許多農村社會的生活情況,已覺得中國大亂之將至。正如天空的氣候,一邊太熱,一邊太冷,雙方醞釀,一接觸後必然會發生大旋風。中國的內地西北和東南沿邊,在同一國家之內,卻存在有兩個絕不同的社會,經濟文化太過懸殊,這真是一大問題。


當時我第一篇文章,即主張抗戰勝利後應建都西安。我認為一個國家的立國精神,應該走逆勢,不可走順勢。正如個人般,應努力向上,不該順勢滑下。中央政府在南京,全國知識分子經濟力量都集中向東南,西北本已荒廢,再加東南引誘力一拉,將更沒有辦法。在先是半身不遂,若不根治,到後必然會全體麻木。假使建都西安,由中央政府的領導,知識分子、經濟力量,便可倒拉向那一邊,逐漸移回一部分,好讓兩邊逐漸得平衡。


不久有一位朋友提醒我說,你主張建都西安,孫中山先生早曾提過了。在章太炎先生的文集里,有一篇記載著孫先生與章先生的一夕談,文中記明談話的年月日。當時孫先生說:「我們革命的首都應在武漢,此乃內陸中心,一呼百應。建國的首都應在西安,這是中國全國中心。將來要做一個亞洲的中國,則應該建都在伊犁。」


孫先生這番話,實在有氣魄,有遠見。從他話里,可以指導我們有一百年以上的興奮和努力。我們統治著偌大一個中國,總不該專門注意在天津、青島、上海、杭州、福州、廣州那些專供外國人吸血的新都巿。應該同樣注意到察哈爾、綏遠、寧夏、新疆、青海、西藏以及滇西一帶廣漠區域。不該對這些大地面視若無睹,認為無足輕重。我因此便寫了第二篇文章,再來強調我移都西北的主張。


我認為中央政府是一國的頭腦指導中心,頭腦該擺在冷的地方,要曝露在外,要擺在大門口,擺在前面。頭腦所在,全部血液都向那裡輸送,全部神經都向那裡會合。頭腦不能安放在胸腹安逸處。太溫暖是不行的。假使像宋朝般建都開封,開封如人體的腹部,頭腦放在腹里便昏昏然,血液也停滯了,不流通。這樣便會生機窒塞。北京是契丹、金、元、滿洲建都所在,就他們講,也是站在最前線,用來控制整個中國的。明朝建都北京,因為剛打掉蒙古人,也是針對著敵人的最前線。今天中國的敵人已非日本,而是蘇聯。照對外形勢講是如此,就對內實情說,所面對的問題,也是西北重於東南,內陸重於沿海。我們該將中國經濟文化來一個大對流,南方人該盡量向北方搬,三五十年後,中國自然有辦法。


現在的中國,是血脈不流通,神經不健全,營養和神智,都堆積在一個角落裡,臃腫了,偏枯了。要使人才移流,中央政府要領頭向前跑,政府更該要接近國內大多數想接近政府而無法接近的民眾,卻不必刻意專接近蘇、浙、閩、粵沿海一帶人。他們自身有能力,自會向政府接近。目前西北是太落後了,政府又遠離他們,他們也沒有力量來接近政府,那終非好現象,終非好辦法。


地靈則人傑,文化和人物興起是有它的外在條件的。今天的西北大陸,只是地理上的氣運變了,不是在那邊人的本質上有何弱點。地理氣運是人事形成的,不是先天命定的。一個民族,最重要的是求其能「動」又能「安」。今天中國,全為西方商業吸引,大家都跑向海邊。但一到海邊,便沒有地方可走,粵人便向南洋海外跑。這亦是一種開創精神,對國內經濟並有甚大助益。但究竟在外國境,非自己的殖民地,政府不能好好護養培植,如是則不免把民族精力在許多處浪擲了。許多天生的人才也白費了。


近代的中國,由南方人沿海人領導,至少該使北方人內陸人追隨。到得他們追上了,那就是中國之又一度的文化新生,那即是新中國新生命之再度成長,至少也是為目前中國弭息災亂急需注意的現實問題。


所以今天而後,中國只要上軌道,中國人一定該把力量推向落後的內地去。如孫中山先生的預言:從武漢到西安,再從西安到伊犁,必須解決西北方落後的間題。唐代的敦煌文物,不是我們現在仍在向世界誇耀嗎?魏晉南北朝時西域出了幾許佛學大師名德高僧,可見新疆人也不是沒有出息的。若我們自已在鄙視自己人,中國將永不得安寧。縱使沒有外患,依然仍會有內憂。中國的現實問題,主要的顯然在內地,不在外國。中國的歷史教訓,主要的也同樣在內地不在國外。大家往內地跑,文化可以流動,個人精力也可以發泄。在文化集中地區,毎個人重現實,少想像,不大會引生大理想。到一個落後新地區去,才有想像,才能創造,才能發展。今天的中國,實在是只有沿海一圈,沿江一帶。田園將蕪胡不歸,讓我們自己認識了自己的舞台,再來扮演自己的腳色吧!

——節錄自《中國歷史精神·中國歷史上的地理與人物》

國學大師錢穆:中國外患在北不在南,應當遷都西北



《中國歷史精神》


錢穆(1895年7月30日—1990年8月30日),字賓四,筆名公沙、梁隱、與忘、孤雲,中國現代歷史學家,齋號素書堂、素書樓。歷任燕京、北京、清華、四川、齊魯、西南聯大等大學教授,也曾任無錫江南大學文學院院長。1949年遷居香港,創辦了新亞書院,1967年移居台北,任中國文化學院歷史所教授、「中央研究院」院士、台北故宮博物院特聘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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