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線自駕游

那一年，也是這個時候，我和猴子、野狗三人呼啦啦地奔赴川藏線。沿途走樂山，過雅安，經瀘定到康定，又從康定折回，過馬爾康，逆岷江而上，走最美國道317，奔色達。

猴子那會不像一隻猴子，像一隻好奇的貓，不過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優雅苗條的貓，而是一隻180斤的大肥貓。肥貓拿著他的蘋果手機，頻繁地調動著跟蘋果手機拍照效果相反的拍照技術，遇到河流要拍，能眺望到雪山要拍，路邊的羌居、藏居、經幡、路牌，甚至路邊一塊他覺得像豬八戒的怪石頭都要咔咔咔的不放過，一邊給我說，你不懂，這就叫善於發現生活中的美，還免費贈送我好幾籮筐鄙視的眼神。

野狗一直大聲地放著許巍的歌，說旅途就需要高亢和激情，無視我們在震耳欲聾中的吼聲，順便還鄙視猴子喜歡聽的八九十年代的老歌是鄉村殺馬特。野狗也不是條狗，不僅長得挺帥，還是某高校的老師，喜歡校園民謠和裝X，算半個文藝青年。他有個好處，哪有好吃的、好玩的，路線怎麼走，該怎麼準備，都特別溜，被我們視為智能版的美食美景活地圖。因為愛吃愛玩，大家贈送給他「野狗」的雅號，他在掙扎抗議幾次無效後，也就欣然接受了。我一直攛掇他建一個公眾號，可是他始終沒同意，所以這份便利就只能在小圈子裡獨樂樂了。

跟這樣倆貨出門，省了很多事。可以不開車，可以不管旅途吃什麼，甚至連車上的茶水、零食、垃圾袋，兩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基本只要動嘴就可以了，動嘴吃、動嘴說，動嘴詆毀別人。

我們就這樣在嘻笑怒罵中往前走，不知道翻了多少山、過了多少河，也不知道聽了多少歌，相互詆毀了多少次，在一片震耳欲聾、滿眼蒼翠中前行。是的，那個旅行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兩岸的綠色和車廂內那震破耳膜的歌聲。直到我們快到色達的時候。

從觀音橋往色達，不知道從什麼地段開始，沿途便開始荒涼起來，兩邊的山上，只有薄薄的一層小草覆蓋，草的顏色還近乎灰色，不是綠色。藏民族喜歡紅色還有其他亮麗的色彩，我總以為跟這種荒涼的環境有關係，需要這些人為的火辣的色彩來提振精神，抗爭環境。

陽光很好，風也不大，我們就在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原飛奔著。越來越常見路邊穿著褐色僧衣的僧人們，還見到了兩個磕長頭的信徒，五體投地，一步一叩前行。我們仨興奮不已。

到離色達縣城二十幾公里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小喇嘛搭車。他們的漢語辭彙量還較少，不過基本能夠交流。他們倆是兄弟，哥哥叫「日光」，十九歲，比較健談，弟弟叫「洛桑」，十八歲，要靦腆一點。他們倆是色達龍都佛學院的僧侶，恰逢十天一休的假日，從學院返回縣城的家裡。在另外一個佛學院——喇榮五明佛學院的門口，因為我們要去學院參觀，他們倆就下了車，處於好奇，留了他們的電話和微信，約好到縣城一起吃飯。

色達的紅色，在喇榮五明佛學院集中體現。這是世界第一規模的佛學院，居住著四萬多的僧侶，數千間絳紅色的藏式平房延喇榮山勢綿延鋪開，如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又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山，極為耀眼和震撼。多年以後，那片紅色火焰似乎都還在眼前燃燒著。

看完五明佛學院，到縣城接了日光和洛桑。不知道吃什麼，他倆帶我們到了一家三樓吃藏餐的地方。出家人不能吃肉，他倆各點了一份素麵片，猴子非要跟他們吃一樣的，還特意要了份糌粑，野狗離不開肉，點了份牛肉麵片，我點了牛肉湯和牛肉包子。我們就這樣邊吃邊聊。

日光告訴我，他們的漢語不好，佛學院裡面不教授漢語，他們很想學好漢語。洛桑也開始不再那麼靦腆，主動給我看他們佛學院的大上師的照片，給我說他們的五大戒律，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不能找女人，不能說假話，不能欺負別人。他不會用漢語說不能欺負別人，表達了好一會我們才明白。中途猴子有高原反應，回車上休息去了。聊的內容也很多，沒有主題。有藏傳佛教的分支，有堪布的數量，有去過最遠的地方，有家有幾口人，收入來源是什麼等等，有些問題得到解答，有的問題因為語言問題只能作罷。

佛家說這種遇見是緣分，唯物主義說這是偶然中的必然，你不遇見日光洛桑，可能會遇見月光平措。因為一切不可逆，所以也不可驗證。但叫什麼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幾個有趣的人的一段有趣的旅程中，恰逢時機的遇見另外幾個有趣的人，他可以是佛教的小喇嘛，也可以是天南地北的匆匆過客，處於對彼此世界的好奇，有了一場有趣的聊天。是的，僅此而已，生活本就如是，無需站在宇宙中心呼喚愛的高不可及，也不是那渴望旅途艷遇的淺薄和本能。

後來回酒店，我也有了一點高原反應，半夜三點就因為胸悶而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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