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的尷尬：「有意思」和「有意義」總不能兼得

第三季的《花兒與少年》開播了。

坦白說，這確實是國內綜藝里最「好看」的一檔。這源於製作、包裝、文案的頂尖水平，源於對「詩和遠方」很是迷戀的文藝觀眾的洞悉，源於相較於主流快綜藝市場所打出的差異化牌面。

接檔《嚮往的生活》播出，本季「花少」主推「冒險」概念，似乎也催生出另一種意義上的「嚮往的生活」。周日晚間檔綜藝的慘淡是不爭的事實，三季以來，「花少」的播出時段從周五挪到了周六，又從周六挪到了周日，由此看「花少」一定算不上「現象級」，也或許成為不了「現象級」，只能說它瞄準了一塊小眾市場紮下去，並且結出了一個成色尚不錯的果實。這種局限性最顯著的反映就是，「花少」的好看，僅僅關乎美學層面。在整個三季「花少」里風頭頗勁的文案能說明這種狀況。

「童話里的故事都是騙人的，現實中的麻煩是免費還包郵的。同伴不是說明書，難免有時候看不懂；而我們也不是APP，不必總那麼好用。」

這樣的「金句」在節目中俯仰皆是，是升了格的雞湯，也帶著降了格的深邃，剛好切中流行市場的肯綮，成為節目時常被點贊的重要緣由。而這一手好文案的幕後推手吳夢知，也從節目的總撰稿，成了這一季節目的總導演。說她促使中國的電視娛樂重視起了「花字審美」並不為過，甚至能夠影響乃至干預節目文本的方向，而這也直接解鎖了「花少」的辨識度。

加上明星手書，大逆光、小清新鏡頭，片頭包裝與片尾原聲的精美……文藝青年對一檔電視綜藝的審美需求，無他。

本季「花少」在節目形態上的努力是顯而易見的。從節目伊始的甄選導遊，到另一條「流放」線索的開闢，再到「花兒」與「少年」的合體。模式變得講究起來，鬆散的旅行議題不再足以成為這檔節目的野心，所謂「冒險」，就要能夠展現出未知的多種變數。

可問題是，停留在電視符號層面的「冒險」當真有十足的魅力嗎？或者說，這樣的「冒險」能夠釋放出令人期待的可能性嗎？如同這檔形式華美的節目，之前的「旅行」也好，如今的「冒險」也罷，稍作回顧就能發現，嘉賓在換，機制在調，但落實到觀感上，幾乎未能折射出太多顛覆性的變化——供以詮釋節目立意的內容總是匱乏，用來裝點節目質感的風格向來穩定。節目的問題解決了嗎？沒有。

當然，需要承認的是，「花少」在國內的綜藝市場中仍是表現出了相當的進步。好在，它還能在風格樣式上保有高度的牢固感，在綜N代普遍經歷的迷茫期里不至於自亂陣腳。「遺憾」的是，其內容傳達的可看性與耐看性實在不足。這背後投射出的是一個具體的行業性問題：節目形式與節目文本之間存在的割裂感。

「花少」的困境在於，它能否創造出足以匹配節目形式的殷實內容？而其他多數流行綜藝面臨的問題似乎更棘手——我連形式都找不到了，你跟我談內容？特別是到了一檔節目的第N季，不僅內容本身的生命力備受考驗，節目的表達方式也總會陷入一個丑而不自知的怪圈。諸如「農村來的勵志會計」這般語彙，還能成為這個時代電視綜藝的主流語態？

想起跟「花少」形態類似的一檔韓國綜藝《花樣青春》。這是韓國tvN電視台繼《花樣爺爺》和《花樣姐姐》之後的續作。同樣在談論「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第三季《花樣青春》的旅行線路甚至與本季的「花少」有部分重合，但就節目的觀看體驗而言，幾乎迥異。從中來反觀中國電視綜藝製作的現狀，有兩點可以拿來商榷。

一是該如何審視構成「節目模式」的任務機制？這一季的「花少」相當賣力地在節目中融入豐富的任務設計，較之過去走馬觀花式的紀錄，似乎討巧許多。但看似自洽的一整套任務邏輯，起到的作用僅僅是規避「全程可能很無聊」的狀況——陳柏霖一個人的時候配只狗，不就是這樣一個道理嘛。中國電視綜藝很迷戀「機制感」，這自然是一種可行的創作進路。但可惜的是，我們往往因為過於凸顯機制的作用而忽視節目本身對觀眾產生的移情作用。最直觀的感受是，「花少」會帶著十分可期的戲劇衝突繼續播出，但要試圖喚起觀眾心生「出去走一走」的意願，恐怕比較難；與之相反的，《花樣青春》里雖鮮見波瀾，但觀眾傾注其中的情感卻很真切。

二是人設的問題，這更是當前中國綜藝的「老大難」問題。在多種現實條件的共同作用下，明星真人秀在中國似乎還能保持相當一段時間的活力。但面臨的掣肘也顯見，相比過剩的綜藝市場，藝人資源是稀缺的；相比國外的綜藝市場，中國的明星又是缺乏「藝能感」的。這兩點足以令多數成熟的節目產生焦慮。《花樣青春》里的《請回答1988》「雙門洞」兄弟，會飛馳在非洲沙漠大呼「丟掉一切人設好好旅行」，這既是帶著熒屏真實性的理想選擇，也是深諳真人秀之道的聰明選擇。而對於「花少」的嘉賓來說，提出某種「不同的聲音」已然足以構成嘉賓解放天性的充分理由，這樣的期待著實低了一些。

回到「花少」本身，我們需要承認，無論如何講述「行走」這件事，既然呈現於媒體，就不能當真也不宜當真。但站在觀眾的立場上，我能直觀地感受到中國電視娛樂的某種匱乏，這樣的捉襟見肘具體表現在始終無法確立節目在「有意思」和「有意義」之間的合理位置。而且這種困惑是普遍存在的，遠不止於「花少」。

文|何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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