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找了，不找了找不到的

「你在聽什麼？」一個女孩大大咧咧的伸出手在周笑的眼前晃了晃，眼神里透露著古靈精怪。她總是這樣打斷周笑好不容易深沉的心情。

「你猜！」周笑笑了，故作神秘的說。

「猜不著，也不想猜，我就是閑著無聊找你聊聊天，你不無聊嗎？」她說話一直是這樣的直接，周笑顯然是知道的，只是這個問題他該如何作答呢？

如果一個人一直單曲循環著某首歌，這算無聊嗎？如果一個人時常發獃，這是無聊嗎？如果一個人總是安安靜靜的，喜歡仰著脖子看天空，這會無聊嗎？

周笑嘆了一口氣，聲音有點低沉，顯然這個問題問住他了。但他還是如實說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說:「也許吧！誰又能總是有趣呢？」

這是某個尋常的午後，尋常到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的順其自然，直到多年後想起眼淚流了才知道，有些人的世界是多麼的孤獨，他們又是如何勉強自己笑出來。

那個女孩，叫夏木木。

01.

夏木木是周笑撿到的，當然這個撿到是打雙引號的。

那一年周笑去杭州西湖旅遊，他隻身一個人，默默地走著，數著步子，一邊聽著音樂。突然，人群中跑來一個女孩，神色有些忐忑。周笑還記得當時夏木木就是那樣大大咧咧的在他面前晃了晃好看的手。然後，四目相對，周笑笑了，好像看到了這個世界最好笑的事情。夏木木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他笑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事後，夏木木問他為什麼笑，他說他以為是在做夢，因為她和那個人太像了，和他當初第一次遇到的她一模一樣。當然，說這些話的時候，周笑塞著耳機，聽不清夏木木說了什麼，他只是仰著頭看天空。

那一次，夏木木迷路了。所以，她是來問路的。

然而，周笑也是第一次去西湖，所以其實他也不知道路。可是他沒有說不知道，而是問清楚了夏木木想要去的地方，然後一路領著夏木木一路厚臉皮的問過去。夏木木看著周笑嚴肅的表情，只能一路跟著，一路順著別人指著的方向，一路跟著。

事後，夏木木說，那個背影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心疼的背影。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在西湖大大的風中顯得異常孤獨，搖搖欲墜，甚至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

所以，她沒有離開，就這樣跟著，一直到目的地。

然後周笑就在一邊抽煙，在路邊蹲著，看著夏木木的身影，一個勁的發獃。

夏木木到了目的地之後，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蹲在不遠處看著這個沉默的男孩子，久久的，兩人都沒說話。最終，她還是回去了，去了她該去的地方，而他一直沒有起身，沒有送她，也沒有跟她再說過什麼。

夏木木一直想說什麼，可是塞著耳機的周笑就是傻笑，一直傻笑。

夏木木以為他聽歌聽傻了，拿起他的手機，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首歌，這個男孩子手機里唯一的一首歌，單曲循環，郭旭的《不找了》。

她記下來歌名。同時也不知道當時出於什麼心情，用他的手機撥打了自己的號碼。然後，她走了，一路走，一路回頭。那個男孩就傻傻的看著，傻傻的笑著。

夏木木心裡莫名的難受，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她嘴裡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哭了。背過頭不去看那個男孩。

02.

後來，她經常去西湖湖畔遊玩，卻是再沒有遇見那個男孩了。

她存了那個號碼，卻一次也沒有撥打過。

她的手機里，多了一首歌，就是那首郭旭的《不找了》。她開始有些明白那個男孩了，這首歌真難聽，這麼難聽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單曲循環吧！

終於，某一天深夜裡，夏木木鼓起勇氣打了那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夏木木就一個勁的打，掛斷了，繼續打。反反覆復，夏木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這樣不停的打。

最終那個電話也還是沒有打通，夏木木抱著電話第一次失眠了。她想起了那個背影，想起了那個男孩。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這樣想著他，失眠。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她又去了西湖湖畔。

她看到了他，他還是穿著上次的衣服，黑色，全身黑，塞著耳機，在風中沉默的看著湖中的風光。

她就這樣一直看著，他似乎並沒有發現她，只是傻傻的看著，傻傻的發獃，好像在等誰。

一直到中午，也許是肚子餓了，也許是手機沒電了。他動作輕柔的將耳機取下，然後戴上帽子，一路低著頭，慢慢的走著。她鬼使神差般的就在後面跟著，一路跟著，過紅綠燈的時候，這個男孩總是眼神緊盯著顯示器上的紅色數字，他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走路很直，背有點微微馱著。

吃飯的時候，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目不斜視的盯著食物，沉默的吃著，好像這個世界與他毫無相關。

他說話的時候很溫柔，很小聲。

夏木木一直跟著他，直到他走進某個小區。然後，夏木木很無語的發現自己再次迷路了。

她想起了上一次迷路那個男孩教會她的方法，可是當她問了一個又一個的人都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他們走了太遠了，換了很多站，走了很多小路，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了那麼遠了。

在夏木木有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的時候，他出來買煙了。那是一個不常見的牌子，中南海，十塊錢。

夏木木像是見到了救星似的，飛似的跑到他身邊。他看了她很久很久，開口道:「你迷路了？」

夏木木才知道，原來他知道，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夏木木不爭氣的哭了，那個男孩就這樣看著，沒有幫她擦眼淚，沒有給她遞紙，他就看著，沉默著，耐心的等著。

她不哭了，然後他出了小區。夏木木就在背後跟著他，看著他一邊抽煙，一邊辨別著方向，然後他攔了一輛車，付了兩個人的車費。夏木木就坐在旁邊，一路上他都看著窗外，耳機塞著，沉默著。

目的地是西湖湖畔，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這一次，他沒有問路，而是順著上次的路走了一遍。

夏木木想提醒他其實有近路的，可是他在前面走著，根本就沒給她搭話的機會。

兩人隔著一米的樣子，他在前面走著，她後面跟著。

這一段路很長，可夏木木感覺很短暫。他走了，她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的佇立。像是期待某個人能夠突然回頭，但是終究那個背影消失了。

03.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夏木木好像就是忘不了那個人。她一次又一次去西湖湖畔，大多數都是失望而歸的。她學著他的樣子看湖中風光，發獃，塞著耳機，很慢很慢的走路。但她終究不是他，永遠也不可能是他。

夏木木去找他了，就等在他門口，每次迷路她都學會了打的回到起點。所以，她最終還是找到了那個小區。

只是一直一直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她就在那等著，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她就聽著歌，在不遠處的公園裡聽著歌，看著公園裡的孩子玩耍，跟著孩子一起笑，或是看著路人眼眶濕濕的。

那首歌，那個背影，那個男孩，她總是想起，經常的想起。她好奇，小心翼翼的靠近，敏感的內心和大大咧咧的性格截然不同。

所以，某次，她看到他進小區就跟進去了。

她一路跟著他，跟他進屋，坐在殘留著尼古丁的座椅上，看著那個男孩，上香，念經，然後默默地看著那張兩人的合照。照片上女孩燦爛的笑容，依偎在男孩的懷裡，幸福的樣子與那張黑白照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他沒有趕她離開，她就一直待在這個昏暗的小屋子裡，陪著那個沉默的男孩子。

時間差不多就跟著他出去，然後他送她回去。

一連好多天，都這樣。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讓人措手不及。

終於某一天他主動說話了，他說:「我以為她一直在我身邊的，可是你出現了。」

夏木木第一次看到這個男孩哭泣的樣子，眼淚一直流一直流，她幫他擦拭，安慰他，可他的眼淚就是不停的流。

夏木木慌亂了，著急的跟著一起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跟著一起哭了。兩個人流著眼淚，一個看著照片，一個看著天花板。

04.

他的話多了，他開始會主動關心她了。

他會給她打電話，發消息，還喜歡分享一些笑話什麼的給她。可見到她的時候，他卻和第一次見到的一樣，話很少，更多的時候就是看著她。好像那個人就在身邊，從未離開過。

原本以為這樣下去會越來越好的，可有時候，以為呀，如果呀，假如呀，這些都是假的，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夏木木發現屋子裡酒瓶子越來越多了，開始的一兩隻到後來的一箱一箱的堆在牆角，煙也由原來的依稀變得成堆成堆的煙屁股把煙灰缸塞的滿滿的。

周笑發獃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同樣的醉酒的程度也越來越厲害了。

他開始成天成天的窩在屋子裡，一整天不說話，有時候盯著照片發獃，有時候聽著那首歌發獃，有時候盯著窗外，盯著天花板。夏木木就看著，什麼也幫不了他，只能看著他，在他摔倒的時候坐在他身邊，在他吸煙的時候強忍住眼淚給他送上煙灰缸。

某天，雨下的很大，他的屋子裡鎖的死死的，她就猛的敲門，把周圍的鄰居都驚動了。最後房東開門了，她看到了他躺在浴缸里，浴缸被鮮血染的紅紅的。

她就這樣看著那個男孩被送上救護車，跟著救護車在醫院守著。

他醒了，看到她，他笑了。

夏木木給了他一巴掌，很輕，可疼在心裡。她哭了，他笑著，眼睛裡含著淚。

他說:「我好累，我想家了。」

於是她把他帶回來家，她的家。

男孩看著這個陌生的家，看著那個熟悉的人，傻笑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傻瓜，不哭了。

「嗯！傻瓜不哭！」

05.

「你在聽什麼？」夏木木眼中含笑，看著那個男孩，明媚的笑著。

「你猜猜看！」周笑笑著，眼神溫柔。

「猜不著，給我聽聽唄！」夏木木的眼眸好像什麼一閃而過，聲音有點兒顫抖。

「我在聽你手機里的那首歌，很好聽。」男孩的笑讓她再也忍不住了。

「傻瓜，不哭了。」

「嗯，傻瓜不哭。」

夏木木讀著那個叫朴冬的女孩的信，信里寫著，傻瓜，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

信里寫著，傻瓜，你要幸福。

信里寫著，傻瓜，不哭。

信里寫著，……

朴冬，你放心吧！我們都會好好的！

《不找了》郭旭

我坐在角落

看霓虹閃爍

這個城市一如既往的寂寞

我知道 我的世界

已經沒有你了

過了這麼多年

也應該忘了

時常會軟弱

也總想洒脫

我那遲遲不來的愛情

你在哪兒啊

……

朴童

2017年04月於廈門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